「少康中興」國民黨有望?還早?!

趙少康重返政壇面面觀

耿榮水
(資深政治評論員)


辛丑年開春之際,台灣政壇就因資深媒體人趙少康,於2月1日正式宣佈申請恢復國民黨籍而鬧得沸沸揚揚,媒體連篇累牘爭相報導登載相關訊息長達一、兩週之久,若非春節到來,可能還欲罷不能。

「媒體人」是假,「政治人」是真

趙少康自1994年參選台北市長失利,宣佈退出政壇以迄於今,已有27年之久,此際何以起心動念重返政治圈,各界都十分好奇,也有各種揣測。在筆者看來,倒是可以理解,甚至是事物發展到因緣俱足的必然結果,並不足為奇。我的理解可從三方面探討:

一是趙少康基本是「政治人」,和陳水扁一樣,渾身充滿政治細胞,尤其早期投入政壇即順風順水,當選過兩任台北市議員,三任立委,一度還入閣擔任環保署長,贏得「政治金童」稱號,而選舉時掀起的熱潮,證明他很有群眾魅力。有這樣的經歷,怎麼會忘情選舉?又怎麼會甘於退出政治圈?故而這20多年來投身媒體經營,成為所謂「媒體人」只是表象,若有適當機會,還是會回來的,畢竟趙的骨子裡還是「政治人」。

二是這些年來趙少康一直在尋找復出的時機。2000年和2004年是陳水扁的黃金年代,藍營也還是連戰、宋楚瑜爭鋒時期,2008年和2012年則是馬英九一枝獨秀的局面,趙哪有插足的空間?何況當時他的媒體事業尚在苦撐階段,社會聲望也不夠。2016年和2020年則是蔡英文的天下,民進黨聲勢達到高峰,藍營也奄奄一息,氣若游絲,趙少康善觀天下形勢,豈會貿然出山?唯2018年台北市長選舉,趙若出馬,應可輕易阻止柯文哲連任,也曾有不少人勸進,但當時趙的胃口已大,台北市長一職對他而言是食之無味,棄之不可惜,故仍按兵不動。況且還有丁守中非選不可,同是眷村子弟出身,又何必與丁搶食連雞肋都不如的市長寶座?爾來看到不少名嘴分析說趙少康復出,可能去選台北市長或新北市長,甚至桃園市長,這就太不進入狀況了,趙也明言他對直轄市長沒有興趣。

2024年則形勢丕變,藍營迄今尚無明顯的戰將,韓國瑜尚在療養階段,朱立倫聲勢未起,江啟臣資望不足,三人皆難成氣候,唯一有實力且高民調的侯友宜,則預估會尋求連任,因新北市丟不起,侯不可能與之爭鋒,如此有利形勢,趙焉能錯失良機?陳一新教授盛讚趙的出山是「忍、準、穩」,可謂一語中的。

三是2024年應是趙少康最後的機會,他已年逾七旬,過了這村,就難找到下一個店。當然,拜登高齡78歲仍最終當選美國總統,應是相當激活了趙的政治細胞,2020年郭台銘的起心動念要選總統,應是受「川普能,我為何不能」的激勵,如今則輪到「拜登能,我為何不能」,趙少康自我期許「有為者亦若是」,趙的胸懷除了當仁不讓的勇氣之餘,他的客觀生理限制不了他的主觀心理抱負,這點也是應予肯定的。

綠營或出於畏懼,或出於不願面對現實,對趙的復出不看好。許智傑唱衰說趙的時代已過去,陳柏惟揶揄說他的行情「和沈富雄差不多」,這是「燕雀安知鴻鵠志」,鄧小平83歲才登上權力的最高峰,馬哈地92歲還復任馬來西亞首相,拜登的總統至少可做到82歲,以此而論,趙少康真正是「人生七十才開始」。

競選黨主席可能導致國民黨分裂

唯趙少康是否真能讓藍營起死回生,國民黨「少康中興」有望?可能還言之過早。

先是趙少康重返國民黨,就急著表態要競選國民黨主席,還自信滿滿說他是最合適的人選,完全不顧現任黨主席江啟臣的處境和情面,就國民黨傳統政治文化而言,這個起手式太強,也太高調了,游盈隆說這是「霸王硬上弓」,我倒認為這是「強龍壓地頭蛇」,於情於理都不宜。

固然,現階段趙不論在聲望或知名度都超出江甚多,但江接任黨主席以來的努力,外界都看得到,他確實是在銳意革新,也啟用不少年輕人,幹部明顯年輕化,又深入基層,儘量接地氣,調整國民黨以往「從台北看天下」的弊病,近一年來國民黨的支持度也明顯上升,趙少康若在此時強奪黨主席,無異宣告江啟臣的改革失敗,不但黨務人事要重新佈署,造成內部人心惶惶,還要重擬政策方針,調整步伐,工程不可謂不大,儼然是一場「黨內政變」,利弊得失,允宜深入評估。

再者,江啟臣已展現風度,言明春節過後將禮聘趙少康為中評委,掃除其參選黨主席的第一道障礙,剩下關於入黨一年才能參選的資格限制則交由中常會決定,勢必引發內部激烈爭議,各方勢力可能藉此興風作浪,必然影響內部團結,至少氣氛就變了,果真如此,則趙的入黨竟使得黨未蒙其利,先受其害,豈不親痛仇快?

另一個極其敏感卻又現實存在的問題,即為省籍矛盾因素的可能激化。從趙宣佈參選黨主席以來,明眼人即可約略看出,支持者大都為外省籍或為深藍背景的人士,如費鴻泰、賴士葆、鄭麗文、王鴻薇、游淑慧等「少康幫」人員,名嘴如唐湘龍、陳鳳馨、董智森等也是深藍背景,反對或持保留態度的則多為本土台籍背景人士,如林為洲、林文瑞、連勝文等人,各藍營縣市長及各派系頭頭也大都不願表態支持,明顯有省籍隔閡因素在,這都是趙不能不面對的問題。

故而趙如果夠聰明的話,應該放棄競選黨主席,讓江繼續留任,也讓目前的黨務班底繼續推動改革,如此江系人馬或有發揮的空間,不致有失權失位的失落感,這應是避免分裂的第一步。如趙不出馬,而由他人出來與江爭奪(如朱立倫或韓國瑜),責任也不在趙,趙仍可與本土派保持良好關係,有利於2024年爭取出線。

擁趙者可能擔心若放棄黨主席,可能會影響黨內資源的掌控與分配,不但影響2022年地方選舉的佈局,還更不利2024年的黨內初選。實則此類顧慮是多餘的,如趙聲望一直很高,即使不在黨主席位置,仍可發揮很大作用,不會損及他在藍營的領導地位。試觀過去洪秀柱也曾任黨主席,卻因威望不夠而引發「換柱」風波。吳敦義也曾搶到黨主席的位置,卻與2020總統大選無緣。

全力輔選蔣萬安是建功關鍵之役

趙少康既無意參選直轄市長,又願放棄黨主席競爭,則以在野之身傾全力輔選2022年地方選舉,便是他重返國民黨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其中又以奪回台北市更是重中之重。以目前藍營執政的15個縣市而言,六都中的新北市侯友宜與台中市盧秀燕,連任應不成問題,若能使台北市翻轉成功,則藍營即使輸掉2-3個小縣市也屬勝利,若再加上桃園市也翻轉成功,則屬大勝。依現階段各項民調顯示,蔣萬安是台北市支持度最高的人選,陳時中、黃珊珊等綠白可能參選人均非蔣的對手,蔣只要不犯大錯,取得藍營參選的門票應是可預期的,趙也在大年初三表態,他會支持有勝選希望的人,挺蔣意味十足。以趙過去在台北市的經歷,加上他對都會區知識藍、經濟藍的影響力,輔選蔣萬安登上市長寶座應是輕而易舉之事。

趙少康還應藉此次地方選舉機會,巡迴全台各縣市助選,一則表現國民黨團結形象,對他個人而言,也是與地方諸侯和各地山頭建立緊密關係的良機,有助於提高政治聲望,爭取2024初選的勝利,此為未來趙能否出線的關鍵所在。必須指出,以趙的出身背景和長期在媒體工作的狹隘經驗,他和2008年參選前的馬英九一樣,只要走出大台北市,他的聲勢就立即下降一截,到了中南部就更不易發揮,是以當年筆者即率先提出馬英九應下鄉長住的構想,以爭取中南部基層的支持,後來果然馬競選團隊設計出Long Stay的文宣方案,讓馬大獲全勝,中南部得票也大幅提高,此項經驗可謂彌足珍貴,趙應格外珍惜借鏡。

1998年地方選舉,當時在任的台北市長陳水扁雖自己要拚連任,但仍到全台各縣市助選,累積了全島性的聲望,後來即使連任失敗,民進黨仍破例修改黨內規則,提名他參選2000年總統,在連宋鷸蚌相爭之下,竟讓他漁翁得利。

惟趙少康在與基層「搏感情」時,應儘量保持低姿態,誠心實意與地方人士交往,切忌以「高級外省人」姿態出現,尤其不要有知識分子或台北城市人的傲慢心理,這是中南部基層最不能接受的。2010年五都地方選舉,當時黨主席是馬英九,秘書長是金溥聰,兩人都是出身外省的教授級知識分子,基本心態就自以為高人一等,落實到地方黨務就與基層格格不入,輔選起來也就事倍功半,尤其基層選舉有很多「眉眉角角」(台語,技巧或竅門之意),馬、金都不太重視或無意間忽略了,致使基層怨聲四起,那年若非拜「連勝文槍擊案」之賜,恐新北與台中兩市都會被翻盤。

積極爭取「四叉貓們」的認同與支持

在最近幾次全島性大選中,國民黨明顯不受年輕一代的青睞,這從網軍動態可以看出,尤其2020年總統大選結果最能突顯年輕選民左右選舉成敗作用之大,已大大超乎想像,韓國瑜人山人海如潮水般的政見會場,竟然還抵擋不住隱藏在全台各個角落的網軍,孫大千估計這群人在40-25歲之間,全台大約有400萬之眾,國民黨只吸引50萬人,另350萬則為綠營的有力支持者,這方面國民黨就要慘輸300萬票,藍軍基本盤再鞏固團結,也彌補不了這個缺口,故而如何爭取年輕網軍的認同與支持,就成為未來選舉成敗的關鍵。

趙少康顯然老早就注意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他除了固定主持電台、電視政論節目外,還在雅虎開闢「鄉民來衝康」節目,經常找網紅來討論年輕世代關心的問題。去年3月他還向國民黨推荐網紅四叉貓參加「數位諸葛亮」(行銷科技長)的海選徵召,雖未獲錄取,倒引起國民黨重視,反而聘他擔任決選評審之一,這件事說明趙平時即刻意與網軍接觸,想方設法打破年齡藩籬,拉近與年輕人的距離,積極爭取「四叉貓們」的認同與支持,這與傳統國民黨大佬們的作法與心態可謂截然不同。

當然,年輕網軍的政治信念與意識型態非一日形成,要想在短期內扭轉改變並非易事,至少趙少康敢於向1450他眼中的義和團挑戰,勇氣就令人激賞。只是大環境如此惡劣,民粹又被綠營操弄到這步田地,憑趙一人之力,很難有立竿見影之效。治本之道,還是要提出與時俱進、務實接地的政見,才能夠獲得年輕選民的認同。美國民主黨參議員桑德斯年近80歲,卻在兩次黨內初選時普獲年輕選民支持,差點獲得提名,關鍵就在他所提政見大都從民主社會主義信念出發,非常符合年輕人胃口之故,這應也會對趙少康有所啟發。

除了網路經營,筆者建議趙少康還應多利用機會到各大專院校演講,多與年輕學生面對面接觸,效果會更佳。目前藍營只有馬英九敢常到校園活動,即使卸任總統仍有魅力,十分不易。以趙的口才和掌握議題的能力,相信在這方面不會比馬遜色。

親美不媚美,和中不反中

趙少康的另一優勢是他曾留美獲碩士學位,並曾在美商工作,對美國社會結構與政治生態十分熟悉,應該說他也是美式民主的信仰者,平時也與美方政商各界多有接觸,基本上美國應該不會排斥他,這方面他比起洪秀柱、韓國瑜和吳敦義等都要強很多。比較難得的是,他雖信仰美式民主,卻是親美而不媚美,在許多不利台灣的議題上,也會大力抨擊美方(如軍售問題),他也不相信美國會為台獨出兵。在川普總統任內,他也不吝對蔡政府媚美舔日有失國格的做法大肆批評,這方面他的立場應是禁得起考驗的。

在兩岸關係上,趙少康也維持一貫「反共不仇共,和中不反中」的立場,他的反共應是源於家庭背景出身與傳統國民黨思維,和「郝柏村們」是一脈相承的,和許多出身反共愛國聯盟的外省第二代理念也是若合符節的。可貴的是他老早就跳出反共愚忠的窠臼,也老早就承認大陸在中共統治下的飛躍進步,大陸方面也肯定他的政治影響力,97香港回歸大典上,趙少康是極少數藍營右派人士中受邀的貴賓之一。即使如此,他也常基於信念,對中共也有不少直言。如這一、兩年來香港動亂事件中,趙便毫不客氣批評,只是最近拋出「李柱銘、黎智英都該被提名諾貝爾和平獎」,「因兩人長年都為香港民主奮鬥」的說法,震撼兩岸三地。坦白說,這種說法就大可不必了,挺香港民主派到這個地步,未免過於感情用事,有失他一貫理性務實的立場,大大抵消了他所提「喊一聲兄弟,保百歲平安」的美意與善意。

可以期待的非典型政治人物

整體而言,趙少康是目前泛藍陣營中綜合實力最強的非典型政治人物,他的重出江湖,給沉悶的政局造成強烈的衝擊,為低迷的藍營提振了士氣,更為他們帶來了可以期待的希望,沈富雄預估趙在2024年有六成的勝選機會,筆者不敢妄加論斷,畢竟還有三年的時間,時局變幻莫測,一切都難以絕對掌握,我只想在提醒趙少康兩點:

一、政治人不同於媒體人,今後應謹言慎行,尤要慎防言多必失。

二、網路聲量高不等於支持度高,與其苦思議題空談,不如埋頭多幹實事。

當然,這一切論述,其前提必須是假設台灣還有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