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問題的解決繞不過北京

一、前言：川普之亂告終

2020年11月3日，美國15,000萬人投票選總統，投票結束後，衝突持續不斷，川普陣營屢次提出選務爭議，川普本人並直言民主黨「偷走了川普數以百萬計的選票」，聲稱他受到不公平待遇，質疑整個選舉，質疑拜登獲勝的合法性，他鼓動支持者走上街頭，甚至攜械逞兇，美國各大城市繼之出現暴動。

今（2021）年1月4日全美50州及華盛頓特區選舉人團聚集國會山莊投票。拜登以306比232張擊敗尋求連任的川普，國會1月6日完成選舉人計票，卻爆發部分川普支持者（號稱川粉）攻佔國會的極端暴力事件。事前川普陣營鼓舞示威群眾向國會進發並稱讚他們的「正義和勇氣」，衝突變成血腥事件，造成五名人員死亡，包括一名警察。

1月11日，民主黨掌控的眾議院譴責川普「煽動叛亂」，眾議院發動彈劾案，結果以232贊成197反對獲通過，有10名共和黨眾議員改投贊成票。

美國參議院在確認拜登當選第46任總統後，2月14日針對川普彈劾案進行表決，57位參議員投下有罪票，43位投無罪票，認定川普有罪的議員中有七位是共和黨人。美國總統彈劾案定罪至少需三分之二的67位參議員支持，參議院最後宣布川普無罪，川普因此安然卸任，享有卸任總統禮遇。

二、川普和拜登對外政策大異其趣

川普個性非常自我，絕不認輸，即使內囊空虛也咄咄逼人。他的政策主線蓋在種族主義、歧視主義及民粹主義。

在外交政策上，川普走的是完全的自我主義、孤立主義和單邊主義。因為太過我行我素，不採納謀士忠告，致使任內多名外交國防主管接連去職，川普甚至在官員去職後，仍冷嘲熱諷，極盡羞辱之能事。

美國在川普帶動的單邊主義風向之下，退出了許多美國原先加入或支配的國際組織及國際條約，依照川普的說法，是不讓美國失去競爭力，或被其他國家「佔便宜」。川普強調和外國領導人的私人關係，卻輕諾寡信、經常跳票。川普吹噓他與習近平、普京、金正恩的私誼，結果是失言失信，政策反覆，衝突依舊。2018年6月川普與金正恩開啟首次風光的新加坡峰會，爾後關係每下愈況，終至恢復冷淡，朝核問題一籌莫展。

拜登出身德拉瓦州，30餘歲首次當選該州最年輕參議員，之後連任多次，共在參議院待了37年，並曾擔任參議院外交委員會副主席和主席要職。經長期歷練，在外交事務上不主張直率或莽撞，更不鋌而走險。2008年拜登與歐巴馬聯袂參選總統副總統成功，擔任歐巴馬總統八年副手期間，在外交事務上更顯其獨到歷練和縝密心思。

拜登在2020年3月號《外交政策》季刊發表《拯救川普之後的外交政策》文章，提到他的對外政策幾條主線。對中國有三條主線。其一、美國將與西方國家聯合，憑著佔有全球一半以上GDP的力量和北京較量，「不讓中國主導技術與產業發展」；其二、對中國雖採強硬措施，但不會強硬到毀壞美中雙方關係，也不用前朝所提「新冷戰」的說法，認為美中之間仍有許多方面可以合作，必須跳脫「新冷戰」的框架；其三、美國打算在氣候變化、防止核擴散、全球衛生安全等議題與北京合作，這些是雙方利益可以合作的場域。

由於川普政府四年的施政，美國與中國大陸雙邊關係不可能完全回到過去四年前或八年前的情況，但拜登明示，美國最大的敵人仍是俄羅斯，中國僅是美國的「競爭對手」，相當程度彰顯拜登和川普施政動向迥異。早在2020年8月，拜登在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正式接納提名成為總統候選人時，便誓言要「完結川普的黑暗時期」，他認為川普「使美國處於黑暗，且散發太多憤怒、太多恐懼、太多分歧」。雖說那是競選口號，卻可說明兩人行事作風有根本的歧異。

三、拜登對南韓頻頻釋放善意

2020年10月29日，拜登在南韓「聯合通訊社（韓聯社）」發表題為《走向更加美好未來的希望》署名文章，表明他若勝選，將進一步加強美韓同盟關係，積極支持旅美韓國人社會，承諾不會以撤出駐韓美軍來「敲詐」南韓。拜登當時的表態，雖然是選舉語言，但預示他當選後，美韓僵持不下的防衛費談判將趨向和緩，至少不會像川普那樣獅子大開口，要求南韓將分攤不到10億美元的部分驟然提高至50億美元。拜登文中表達的善意，對於韓國有相當的誘惑力，美國總統大選方酣，南韓政府不便表態支持，不過此文卻激勵了美國的韓國人社團，起到了催票的作用。

11月12日，日本首相菅義偉和拜登通話一個小時之後，文在寅也和拜登通上電話，雙方同意為解決北韓核子問題加強合作，並在未來許多問題上採取共同行動。通話中，拜登提到南韓是「印太地區安全與繁榮的主軸」，美方將切實履行對南韓做出的防衛承諾，將「進一步升級美韓同盟」，也期待雙方在因應新冠病毒疫情、衛生安全、世界經濟恢復、氣候變遷、民主制度和印太地區議題緊密合作，也商訂雙方領導人在拜登就職後儘速會晤。

川普任內，為加大對北京施壓，曾與日本、印度和澳洲組成「四方安全對話」，其中沒有南韓，可能不是川普有意忽略，而是文在寅對川普「反中聯盟」的疑慮。南韓素來小心謹慎，在中、美間維持平衡，不開罪任何一方，再說中國已是南韓最大貿易夥伴，文在寅不能無視這個現實。

拜登既然是以美國建構的盟國為中心，推動其外交政策，可望將南韓也納入其中，與南韓的長期盟國關係當會繼續加強，部分是實踐其競選承諾，部分也是恢復川普任內和盟國業已疏離的關係。即使如此，由於美國與中國的關係不會快速改善，拜登主政後，美中僵持還會繼續相當時日，拜登會否對首爾施加壓力，合作對付北京，有待觀察。

拜登上任後，北韓核武議題迎來機遇和挑戰。至2022年屆滿，文在寅任期僅剩一年半，他對推進朝鮮半島和平進程極感迫切。拜登曾經歷歐巴馬時代對北韓的「戰略耐心」和「極限施壓」，主政後已明確表示將和南韓慎重協調再定行止，也要與北京加強朝核問題的合作。拜登會要求北韓承諾減少核武，然後才會考慮雙方的會談。一旦開始會談，將會按步就班從部長級開始，不會有川普的跳躍式峰會。

當今拜登首要任務是控制國內新冠疫情，防止大規模經濟失序，拜登曾呼籲美國人堅定對抗新冠肺炎，共同制止日益嚴重的民粹主義。此外，拜登將推動若干新政，將美國重新帶入國際社會而不是自我孤立，在美國的外交議程中，朝核問題不是拜登最優先要處理的問題。

四、北韓回應拜登方式引起關注

拜登就職前，北韓於1月9日召開了第八次勞動黨全國代表大會，據其國營媒體報導，金正恩宣示將強化軍事能力，抵禦外來的威脅。針對美國政權轉移，金正恩表示，「美國對朝鮮的核心政策不會改變，美國是朝鮮最大的敵人」。此外，金正恩也要求軍方持續推進戰術核武發展以及超大型核彈頭的生產，金正恩在大會上說：「有關核子動力潛艇的新研究計畫已經完成，準備進入最後的審查程序。」

金正恩再次要求美國「撤回對北韓的敵對政策」，並表示將以「強對強、善對善」的原則應付美國，他說：「樹立新的朝美關係，關鍵取決於美國是否改變過去對朝鮮的敵對作為。」金正恩稱，北韓國防力量已提升至可在領土之外先行打擊敵對勢力（意謂美國）的水準。又稱北韓是「負責任的擁核國」，表示「敵對勢力不對我們使用核武的話，我們將不會使用核武」。金正恩的說法，顯然昭告美國及世界，無論受不受國際承認，北韓就是核武國家，北韓必須得到核子俱樂部的進場門票，這正是金正恩所說的「國際現實」。北韓要求國際社會尊重北韓的擁核地位，撤銷國際社會對它持有核武的經濟制裁。

金正恩的發言，等於告訴拜登，美國的北韓政策，必須和歐巴馬的「戰略耐心」和「極限施壓」做出區隔，也不應繼續川普政府有一搭沒一搭的峰會。歐巴馬的策略固然讓北韓厭惡，川普的作法更令北韓失望。自平壤立場言，拜登必須走出自己的路，而且是「新的路」，但現時北韓顯然不對拜登新政府具有信心，金正恩甚至要求北韓上下「有策略地建立對美國戰略，不斷擴大反帝陣營」。

勞動黨第八次全代會1月12日才落幕，1月14日北韓即在金日成廣場舉行大閱兵，展出「北極星5號」新型潛射彈道飛彈。這是2020年10月建黨75週年閱兵式後的再次閱兵。「北極星5號」飛彈可搭載多枚彈頭，彈頭更大，金正恩宣示，這些遠程彈頭必須擁有至少15,000公里射程，目標無疑是以美國本土。

金正恩選在拜登即將就職前展示軍事力量，顯有向拜登喊話用意，目的在促使美國新政府儘速重返談判桌，與北韓建交。另一方面，面對新冠疫情，北韓近來遭逢經濟計畫失敗，金正恩不無寄望以大閱兵方式突顯北韓軍事現代化成果，挽救其政治聲望。無論出自何種動機，金正恩大張旗鼓閱兵，挑明美國是北韓最大敵人，持續核武研發，都是充滿挑釁意味的動作，與美國新政府改善關係毫關助益。

五、結 語

拜登繼任，對外政策上，不莽撞，不唐突，不求速效，不做過早承諾，改行多邊主義，求取盟國合作、信任，重返國際社會，重簽國際協定，找回美國在川普時期失去的國際地位。

有謂拜登曾是歐巴馬總統副手，拜登的對外政策會不會成為「歐巴馬第二」、或「歐巴馬第三」（接續了歐巴馬的兩任）？事實上，每位美國總統的外交施政都有持續有變化，即使前後兩任屬於同一政黨的兩位領導人，他們的政綱可能接近，但實際作為也不盡相同，因為他們要應付的是快速變遷的國際事務，還有不斷更迭的人事；因之，國際環境與國內需求，都可預見前後任總統的施政不會完全一樣。拜登的豐富參議員和外交委員會主管資歷，使他的對外政策有較大的持續性和可預測性，不會出現川普那樣的「大驚奇」。拜登對中國事務不陌生，對朝鮮半島事務亦然，審慎因應，行穩致遠，應是他的行事原則。他經歷了歐巴馬時代的對北韓施政，也見證了川普的浮誇作風，當深知朝鮮半島事務並非即興或僥倖作為可以因應。

文在寅在祝賀拜登就任時表示南韓信任美國所走的自由之路，也相信美國「新的開始」將使民主主義更加偉大，也認定美國將「重建更美好未來」。亦有謂拜登將維繫與南韓的邦誼，「拉住南韓」，使文在寅無法太接近中國，連帶使中國在朝鮮半島的利益受損。這樣的說法並不現實，蓋文在寅不會屈從美國，正如同文在寅不會屈從北京一樣，南韓要維持一個對自己有利的平衡。美國也將在朝鮮半島上尊重北京的利益，美國在朝鮮半島維護南韓安全，引導北韓最終走向非核的目標，必須經過北京才有可能達成，美中即使有競爭、在朝鮮半島事務的合作將大於競爭。

過去川普多次強烈批判北韓後又無端對北韓示好，誇示個人關係或私誼能主導美朝關係發展，這在拜登時代將不復存在。拜登即使將與平壤接觸，也將尊重首爾的意向，不會冒然行之，免使首爾遭到邊緣化。

文在寅政府自然也希望美朝關係和緩，助其完成南北韓和解大計，但華府要維護核不擴散體制，也不會遽然向平壤遞出橄欖枝。這也是為何金正恩迫不及待地進行大閱兵，秀出肌肉，提醒美國勿忘朝核問題。總之，拜登上台，朝鮮半島出現新的機遇，但根本解決朝核問題，不是拜登總統所能為，也非其政務之所當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