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鵬展翼,再造中華!

展望巨人與小龍結合的新世紀

馮啟人(東海大學政治系教授)


「美國世紀」日落西山

再過六年,這個充滿了擾攘不安的20世紀瞬將過去。人類浩劫的兩次世界大戰及無數次的小規模的地區性衝突所留下的創傷,自將隨時日的逝去而癒合。所謂的「美國世紀」,從此日落西山成為歷史上的一個名詞。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將是一個世界新秩序,在國際權力結構由傳統的強弱二者的垂直從屬關係,轉變為水平的合作關係。「經濟競爭」從此將取代「軍事對峙」,異中求同的談判,勢必取代危險的對抗。人類的良知與理性之發揮,在國際社會裡從此漸露光芒。40年代路易松(Louis Sohn)與克拉克(Glenvile Clark)兩位教授所預測的「世界政府」雖然仍如空中樓閣,遙不可及。但得科技日新月異之賜,窮兵黷武的潛在侵略者,應可得到戰爭所帶來「得不償失」的警訊。

中華民族在備受帝國主義者一個半世紀的凌辱之後,也終於站起來了。驕傲地讓全球刮目相看。炎黃子孫從此不再是「東亞病夫」,在國際競技場裡連連奪魁,所向披靡。中國不再是強粱的魚肉,而是一星兼具兩彈維護世界秩序的重鎮。海棠風情不再有餓莩遍野,哀鴻滿地,12億的人口以堅定的信心從事開發,已由「溫飽」邁向「小康」,這才是真正的「經濟奇蹟」。改革與開放後,中國在經濟上的神速成長,有如鯤鵬展翼(而非燕雀高翔),勢不可當,「中國經驗」已成為東方經濟發展的楷模。面對這個「太平洋世紀」,我們需要的是海峽兩岸的巨人與小龍攜手合作,使我們這個巨人在和平與繁榮的大道上,投下巨影。

中國曾是世界強國,科技的先進。資本主義之萌芽遠在英國工業革命之先。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曾為西方國家譽為盛事,但在此之前的一個世紀,中國的三保太監鄭和即已率艦隊下南洋,遠征紅海。非但船隻數量無與倫比,即船隻裝載量(近千人)又豈是哥倫布所能望其項背?如果再加上指南針、印刷術這些發明,則西方國家只有自歎不如的分了。18世紀中葉當中國製造業已達世界總產量的三分之一之際,美國只有微不足道的1.9%。當時的蠻夷化外之民,焉敢妄想「拆散中國」?

「落後的大黑洞」

但也因為這些優越條件(地大、物博、人眾),招致了西方國家的覬覦之心。歷史讓我們產生了「文化自我中心」(Cultural Centralism)的優越感,也帶給我們「物質」與「文化」自足的民族性,隨之而產生在心理上與政治上的墮挫(inertia),因此大門微開便經不起西方船堅炮利的衝擊,在層層不平等條約的束縛下,過著典當(失去海關、郵電的自主權)的悲慘日子。任憑世紀交接之時,知識分子倡導的許多「自強、救亡」運動,真正的擺脫了帝國主義枷鎖,還有待於半世紀後的共產革命。但中國的苦難並未因此結束。建國之初,新的中國真是百廢待舉,面臨四面楚歌的困境,兩個中蘇友好條約帶來的不是安定,而是一百萬的軍隊陳列於中蘇邊境,蘇聯飛彈總數的三分之一,虎視眈眈地對準我們的錦繡山河。西面的國際社會裡另一大老──印度也罔顧共屬「第三世界國家」之誼,讓業已崩潰的大英帝國遺留下的邊界糾紛待機蠢動。南方的越南,同床異夢地與我們共禦美國的擴張主義。而東海之濱的台灣,在美國稱霸世界的藍圖下,也在準備隨時「反攻大陸」。而中國境內在歷經逾半世紀的內戰、抗日、再內戰,已是滿目瘡痍、民不聊生的「勉」強,而非對我們寵幸有加的「四強」之一。彭明敏教授不認同的祖國是一「落後的大黑洞」當之無愧!

巨龍真正開始翻騰還是冷戰後期的事,始自美國玩「中國牌」,繼之得蘇聯大帝國解體之賜,加上正確的「改革」與「開放」之建國方略,使我們能在繁榮的大道上邁步前進。15年來中國的經濟成長(GNP)已在年平均率的8.6%(相對於西方國家的2.3%)中穩健邁進。同一時期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也增加了二倍半。改革之初,中國國民生產毛額不及四小龍之半,如今已越四小龍的三分之二。出口也由世界第32位躍為第11位,製造生產業之能力已高居世界第5位。

「下一個經濟超級強國」

據亞洲開發銀行在9月23日發表的《展望》年報中指出,去年流入大陸的直接投資高達260億美元(僅次於美國之320億),占開發國家對外投資總數40%。高居開發中國家吸引外資之首位。這些外商投資企業的建立,不僅對中共進出口貿易逐年的增加起了重要的作用,同時也帶進了市場經濟的觀念和新的企業組織形式。企業經營方式,市場競爭機制和企業管理制度等,為中共國有企業經營和大陸現代企業的建立,提供示範和借鏡。同時也帶動了對外貿易的迅速成長。在同一時期內,進出口貿易額也從206億(排名世界第32位),增加到去年的1,958億,占國民生產總值的比重近40%,而躋身世界10大貿易國之林。上月間李鵬總理更表示今後10年,中國將有一萬億美元的進口市場等待外商開拓。「地大、物博、人眾」這些優越條件已使中國成為全球最大的外資流入地區。這一顆經濟皇冠上的明珠正在爍爍閃亮,使已發展國家趨之若鶩地趕搭這班「經濟快車」。睥晲縱橫數十年的美國面對這「下一個經濟超級強國」(William H. Overhalt:China: The Next Economic Superpower, 1993),除了大聲疾呼「中國威脅論」,矢志要「拆散中國」外,只有徒呼負負的餘地了。

這種熱騰騰的成長,曾為有心人喻為「泡沫經濟」將轉瞬而逝。美國華盛頓大學拉迪教授在其新著《中國與世界經濟》(Nicholas R. Lardy:China and The World Economy, 1994)即鏗鏘有聲地指出:「雖然在可預見之將來,中國的貿易將持續上揚。但其國際貿易地位仍將落後日本15年。即至公元2000年仍將與日本有10年之差距,更何況目前國內生產毛額不及美國的十分之一。以去年為例,美國即生產了價值62,882億美元的貨品與勞務。而中國的製造生產力只不過美國的四分之一,至於國民年均收入要達到美國標準,則是一百五十年以後的事了。」

拉迪氏刻意地忽視了中國在「物資」與「技術」上的雄厚基礎,也無視於民間及全球五千六百萬華僑所掌握的經濟實力。根據陸委會公佈的統計,大陸民間一萬多億的儲蓄(占國民生產毛額的三分之一),已構成不可忽視的生產資金。當年台灣國民儲蓄累積到國民生產毛額10%以上時,經濟即已開始躍進了。加上華僑的五千多億美金之國民生產總額(傳統基金會之估計),中國已有能力每年投入上萬億的人民幣用於開發與建設。根據世界銀行「年報」之分析:「由大陸、港、台所隱然形成的大中華經濟圈,在生產毛額平均8.3%(大陸應為13%)的成長率之下,將使一向依賴日本的亞洲各國對此一經濟體之依賴性與日俱增……而蔚然成為亞洲經濟發展的火車頭。其生產總額如改以國際標準匯價計算,而非以官方匯率計價,則到了公元2002年,此一生產總額將和美國非常接近,而德、日的生產總額反居其後。

如此則在新的世紀裡,中、美兩國在經濟上應是平分秋色的局面。中國雖有人口眾多之壓力,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也絕非夢想!

「一個沉睡中的巨人」

中國經濟之突飛猛進除了客觀的優越條件外,也得力於國際情勢之新發展及由此在中共衍生的一連串新政策。80年代之初,在美、蘇兩強自「對抗」進入「低蕩」之後,中共得能在緩和的氣氛裡,捨「國防」而取「民生」建設。其後蘇聯之解體,結束了近半世紀的冷戰,使短期內中國周邊強敵消失,形成了「改革」與「開放」的先決條件。首先是體制的改革。過去單一的所有制結構,漸漸地由以「國有制」為主體改為「共同發展」。自1979年起國有企業已從77.6%降為去年之48.1。其他所有制的工業、企業則從22.4%升到51.9。中國在資金、原料、技術等方面聚積的能量,都因整治而釋放。在政策上,「股份制」取代了「承包經營責任制」,大大地提高了生產的誘因,加上推銷型態的基本改變(迄去年為止,由市場決定價格的工業消費品已達90%。農產品及生產原料亦已超過85%及70%),大大地調和了因改革所帶來的社會承受力。改革之初為「追求量之成長」至是已為「質的取向」所取代。這種政策上的改變,大大地提高了投資的效益,以「需求」來帶動「生產」的發展,也大大地減低了過去「打、帶、跑」的投資模式。中國的經濟發展並非如拉迪氏所稱的海市蜃樓,而是經濟學家薩繆遜所喻的「一個沈睡中的巨人」,所不同的是如今巨人業已甦醒而正在邁步前進!

真正刻不容緩的措施應是縮短城鄉發展之不均。中國有五分之四的人口從事農業經濟活動,這些人口的生活如不得到改善,必然播下不安的種子,目前人口的「盲流」不但對都市造成巨大的壓力,更影響到整個社會的結構與秩序,造成國家整體建設的障礙。新體制所帶來的效益既已彰顯,改革勢必更進一步,通過自上而下的「放權讓利」及自下而上的「自發推進」,使改革能自都市擴大到農村,從沿海延伸到內地,從「體制外」遍及「體制內」。

炎黃子孫 攜手合作

展望21世紀,海峽兩岸這巨人與小龍的結合所帶來的「兩得其利」的好處,將是中華民族再出發的絕好契機。可惜政治的現實清晰地顯示,執政的國民黨在徹底地本土化之後,台獨與獨台已難分軒輊,具有某種程度的現實性。主流派雖一再宣稱「一個中國」的國策,但舊政權的歷史包袱已在時移日轉的浪潮中拋棄殆盡。「一個中國」就是「在台灣的中華民國」,這與「台灣共和國」又有何異?兩塊不同的招牌代表的是同一「政治實體」。在美、日的慫恿下,分離意識正日漸滋長,深深地籠罩著台灣所主張的兩岸關係,在階段性的兩個中國陰影中,民間經貿及文化的交流,並沒有縮小彼此的差距,增加共識。面對國際分化陰謀,兩岸的政治領導宜從速以設身處地的態度,拋棄放話、猜忌、外交上的反擊,放下身段(台灣的經濟與大陸的軍事與外交實力),誠懇談判。讓炎黃子孫攜手合作。在鯤鵬展翼下,再造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