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析兩岸經貿政策的新動向」研討會
「透析兩岸經貿政策的新動向」研討會
時間：1994年12月23日
地點：中國統一聯盟會議室
主持人：邱 毅：（中華經濟研究院研究員）
引言人：李健安（恆豐集團董事長）
梁榮輝（台灣綜合研究院執行秘書）
黃錦堂（同展公司董事長）
韓家宇（大成長城集團副董事長）
邱 毅：我在1988年到北京，為中共國營企業做全面品管的人才（TQM）訓練。在那個時期，我感到大陸的管理相當落後，完全是蘇聯式的管理，就是工廠裡面完全是由一個黨委書記跟一個廠長在主導這個工廠的生產，不管原料採購，也不管產品銷售。原料由國家計畫配撥，產品交國家商業部門銷售。在這種體制下，工廠只是一個執行生產、製造的單位而已，它不瞭解市場的動向，也不知道怎麼去把原料跟製造、設計、銷售配合。
88年以後，我在大陸一方面從事研究工作，一方面做投資環境的考察，另一方面也做了很多大陸商務的談判。在這個過程裡面，我感覺到大陸的變化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大。套一句簡單的話說，大陸基本上是一個成長得很快但也是非常不穩定的地區。一個成長很快而不穩定的地區，勢必會呈現出處處商機，但也是處處危機。等一下我會針對兩岸經貿政策的動向來談一點個人的淺見。下面我先介紹今天的幾位主講人。
台糖發展希望在大陸
韓家宇，韓副董事長。大成長城集團在台灣是一個歷史相當久的上市公司，在大陸目前已投資四個廠，分別在瀋陽、天津、上海、和在深圳蛇口。
大成在大陸的經營模式完全是以內銷為主體。它的原料，像製造麵粉所需要的小麥，因為大陸出產的小麥品質欠佳，所以必須要進口。大成的產品銷售是大陸內銷市場，它原料的採購一部分來自內地，一部分是從國外進口。這與早期的台商投資型態，所謂的「兩頭在外」，就是產品外銷，原料進口，不大一樣。大成經營模式是「兩頭在內」，或者是「一頭在內，一頭在外」。
大成在大陸的整個投資工作，韓家宇主要負責談判與規畫的工作，可以說是國內年輕第二代裡面相當出色的。
接著我介紹同展貿易公司的黃錦堂，黃董事長。黃董事長到大陸去可能還在我之前。他87年就已經在大陸進行各方面的考察。他本身的行業是汽車，這幾年大陸的交通建設整個發展起來，對大客車小轎車的需求量非常大。黃董事長在好幾年前就已經看準了這是個很好的切入點，他跟瀋陽飛機製造廠，還有南京的汽車廠都有一些合作計畫在推動。目前跟福建一個汽車製造廠的合作計畫也正在推動中。今天他會現身說法，講述他這幾年在大陸南征北討實戰經驗。
下面我介紹梁榮輝梁教授。梁教授是台灣綜合研究院的執行秘書，執行秘書事實上就等於是台綜院的院務負責人。台綜院的院長是劉泰英。所以我們今天這個研討會是超黨派的，是完全奠基在為兩岸經貿政策提供正面的建言。梁先生專攻企業管理，目前也是台糖公司的董事。
台糖公司這幾年經營發生了很多的困境，尤其是它砂糖的生產不斷在萎縮。台糖公司將來的發展希望在中國大陸。雖然在李登輝先生的南向政策下不得不到印尼去從事一些考察，可是印尼並不是台糖很好的投資點。甚至在越北的投資計畫也不是很適當。
過去陸委會在踩煞車
好幾年前，我就與台糖公司前任董事長葛錦昭共同在規畫一個投資計畫，當時透過亞農中心的推動，與海南省有些接觸，但當時由於我們政府反對，所以這個計畫就凍結下來，但是研究工作並沒有停止。大陸的糖分為三種：北方是甜菜糖，華北地區是玉米糖或者叫澱粉糖，在長江以南是蔗糖。蔗糖的發展最早是以福建跟廣東為主體。這幾年因為土地的成本越來越高，生產甘蔗最重要的珠江三角洲跟福建的閩南一帶紛紛縮小種蔗面積，甘蔗的生產逐漸的往西移。在廣東是往湛江、雷州移動，產區移到了廣東的西部，廣西省，還有雲南省四川省。
如果台糖公司的計畫是把台灣的糖廠轉移到廣西或者雲南地區，那麼在當地種甘蔗，製造粗糖，再運回台灣來精煉，台灣空下來的土地做更有價值的利用，這對台糖公司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發展策略與方向。梁先生是台糖公司的董事，在這方面有他的看法。
再來介紹李健安李董事長。李董事長是台灣第一波到大陸去進行投資的制鞋業廠商，他目前在大陸有四個廠，深圳有兩個，西安有一個，還有一個在廣州。制鞋業的生產，就是所謂的「兩頭在外」型。所以今天在座的幾位朋友，基本上可以說是涵蓋台灣到大陸投資的各種類型。
產業界的朋友對過去陸委會的兩岸經貿政策都感覺太保守，陸委會過去的大陸政策基本上不是在推動交流而是在踩煞車。這一次蕭萬長先生入主陸委會，給產業界帶來了一個利多的消息。蕭主委到了陸委會以後，兩岸經貿政策應該會有突破性的發展，我個人雖沒有這麼樂觀，但是仍然深深期許。
蕭主委在入主陸委會前夕，他大聲疾呼要盡快推動亞太營運中心的構想。我記得在11月中旬，也就是在這個人事命令尚未公佈之前，我突然接受了一個指示，要到高雄港去詳細考察。那一次是交通部航運司的朱司長陪同下去，高雄港務局全體動員，那時我覺得非常奇怪，尤其遊船在高雄港跑來跑去的時候，他們不斷地問我意見。這個地方水深如何，這個地方適不適合再改建，這個地方要不要施行港埠民營化等。
直航前奏：境外航運中心
後來又在墾丁凱撒飯店開了個研討會，在座有很多記者。當時我很奇怪為什麼找我來講亞太營運中心呢，因為當時在討論亞太營運中心時，為了南向與西進的問題，我跟李大總統之間還產生了一些摩擦，後來甚至爆發了滿大的一個糾紛。或者是我非主流的色彩比較重，由我來講這個亞太營運中心似乎比較不敏感。當時我對高雄港確也提出了比較正面的看法。
我覺得高雄港的位置相當的好，如果在高雄港成立一個境外航運中心，可能是可以突破目前兩岸尚未直航的一條可行道路。如果把境外航運中心當成兩岸直航的前奏。它對產業界的發展相當重要，因為未來世界經濟發展的重心在亞太，亞太經濟發展的重心則在中國大陸。
我剛才談到大陸有很多危機，但不可否認的，它仍是一個目前世界上經濟發展潛力最大的地區。有很多的貨品是要到大陸去的，現在如果兩岸不進行直航，不但是我們的航運商，我們的港埠喪失很多的業務量，對台商也有很多的不方便。目前在大陸上經營的台商有一個共同的困難就是找不到幹部。
台灣有位很有名的女律師，發表了一分《兩岸婚姻白皮書》，裡面提到在大陸經營的台商，70%以上都有婚外性行為，這對所有的台商均相當困擾。消息披露以後，所有的有家室的，他的太太都不准他到大陸去。年輕朋友到大陸去，因為定力不夠，經驗不足，有時候不見得派得上用場，反而會帶來一些麻煩。
為什麼不授權給大陸當地的管理者呢？在世界銀行委託之下，我正在從事這方面的研究。大陸管理者跟台灣管理者的認知差距，行為模式，可以說是南轅北轍，根本沒有辦法授權。目前大陸普遍往錢看，因為都「往錢看」，以致造成很多大陸幹部的責任心不夠，他隨時會跳槽，隨時可能會出賣老闆。
港商相較於台商較佔優勢，因為發展出一個前店後廠的形態，香港與大陸之間，有港九鐵路，有直通車，現在甚至還有子彈列車。香港幹部可以白天到大陸上班，晚上就回到家裡，共敘天倫。台灣不行，在沒有直航之前，非得要轉香港或者從日本再繞過去，非常的不方便。我個人覺得，兩岸直航，勢在必行，是個非常迫切的問題。
蕭萬長主委到了陸委會以後，能不能大刀闊斧地使陸委會完全脫胎換骨，從一個踩煞車的機構轉變成一個具有前瞻性，能夠推動兩岸良性互動，使台灣的經濟重獲生機的機構，同時也要考慮到已經在大陸投資打拚，而且把台灣優良的民主自由觀念傳遞到大陸去的台商之權益。這是我個人對蕭萬長主委的深深期許。希望他能想辦法突破《國統綱領》對他的桎梏。
以下請李健安李董事長給大家提供具體的意見。
一隻無形黑手在遙控
李健安：85年以後，我們發現台灣工資一直高漲，我們七家鞋廠結合在一塊，準備要到海外找尋新的基地，繼續發展產業。第一個投資從泰國開始，目前在泰國、印尼、大陸都有工廠。
88年，同時在印尼和大陸開了工廠。目前看起來，整個評價，大陸是最好的。好的原因是語言能溝通，能夠把你的意思很直接的可以表達到你的員工身上。以前在台灣時，七家工廠，大概有兩千五百個員工，一年做四千萬美金的營業額。今天我們還是七家工廠在世界上，在大陸有四家，四家就有一萬七千人，整個營業額已經成長到兩億五千萬美金。成長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為大陸有足夠的人力，能夠配合市場的動態，把產品順利生產出來。
經過幾年投資的經驗，我肯定大陸是我們台灣人到國外投資最好一個地方。它有兩個利益你可以拿得到：一個是我們做生意正常的專業知識所創造之利益；另外一個我稱為市場的利益，就是說大陸對台灣，從86年一直到現在，還是有一隻無形的黑手在遙控，在對台灣同胞做統戰。因為它既然在對台灣同胞做統戰，你就有一個額外的利益可以取得。
大陸有很多的法令，可是事實上因為它要引誘你去大陸投資，所以很多東西都沒有執行，就看你怎麼去跟他談判。談判的好，你可以得到很多的利益，講到談判，我對陸委會以前的作風是不太滿意。在公會裡的大陸經貿委員會，我擔制鞋業的召集人，有很多機會跟他們開會，談事情。他們官員的作風是，你談什麼都是沒有回應的。如果我們跟大陸談判，我不主張把我們所有底牌都攤出來，攤出來以後，我們的政府根本沒有辦法去跟大陸談判。我個人的經驗，你策略運用妥當，就會得到利益，運用不妥當，他會把你吃掉，我自己就碰到很多例子。
我在大陸有合資也獨資的，我的對象，在大陸都有一點實力，所以我瞭解到，你怎麼善用你的合作對象，會對你造成很大的市場經濟利益。
我期望蕭主委主掌陸會後，能保持彈性，要多接觸而不是不接觸，但是所有談判的底牌應該還是不能洩漏。在虛虛實實當中，我相信會對台灣到大陸去投資的人帶來最大利益，因為它那隻手到目前一直還在操作。哪怕從明年開始的勞動法，中央局的規定只能加班36小時，我已得到地方政府的批准，在必要時地方政府可以給你一點彈性。為什麼勞動法要訂那麼嚴呢，是因為美國政府的壓迫。美國政府說大陸不這樣改善你就不能進GATT（關稅與貿易總協定）。
台灣當局講話了
制鞋業今天在美國有一個公聽會，美國要對大陸實行301制裁，那是因為它的智慧財產權不夠開放，抓得不夠緊，因此牽扯到制鞋業，制鞋業又要變成為報復的對象產業之一。我們運用力量在美國做說客，告訴美國說，如果制裁大陸的制鞋業，事實上等於制裁台灣的投資者，或者是香港的投資者，而不是大陸的國營工廠。因為在大陸整個制鞋出口行業，80%是控制在台灣人和香港人手上，而不是控制在大陸的國營工廠身上。大陸國營工廠對我們毫無競爭能力。制鞋講究Fashion，潮流，大陸資訊得到沒有我們那麼快，因此它做出來的鞋子沒有辦法跟我們競爭。
四年前我們在幫助大陸爭取最惠國待遇的時候，台灣當局就講話了，說你們現在做的事情好像是做過頭了。他沒有考慮到，既然你批准我們去，你就應該讓我們在那邊能夠生存。我們人去了以後，只要任何東西有政治意味時，馬上就限制我們，我認為這是不公平的，要不然台灣政府就告訴我們不能去。去了就應該讓我們在那邊可以生存。
台商到大陸投資，照台灣的法律，當然以個人的名義去投資，才能省稅，因此並沒有用公司去投資，但是台灣的工廠原來還存在，因此台灣還有很多人，我在台灣還有四百多個員工，別的廠也一樣有這種情形，做前段的業務，或者做開發，或者採購原料。但是國稅局說你這些人既然沒有做工作，還有幹部派到國外去，他認為你不應該用那麼多人，辦公室就那麼大，根本坐不了那麼多人，你派到國外去的人數，薪水不能認定，整個剔除。換句話說，台灣政府還是有許多的小動作，盡量在阻擾。我希望蕭主委能夠整合我們台商，把大陸的政策定個比較明朗的方向。
邱 毅：制鞋業本身已推展成一個充分具有國際觀的產業。就國際投資的人的觀點來看，他們對整個世界的投資地點，是經過一種理性、客觀，審慎的評估而做下的決定，而大陸確實比其他地區要好。
報載蕭主委說今後要少談「以商逼政」。過去黃昆輝主委是學教育的，他和產業界不太能溝通。所謂以商逼政這種觀念，我覺得不應該鼓勵。蕭主委能講出這樣的話，證明他已經走出了正確的第一步，希望他能夠持續正確的走下去。
在大陸，我們一定要充分的瞭解大陸的法令。很多人說大陸無法無天，是人治社會。越是人治社會，越要瞭解大陸的法令規章。因為一旦發生糾紛要到處登門請托時，不能憑一張嘴。如果手裡頭有法令依據，或有合同依據，比較能夠讓願意幫我忙的朋友能夠找到切入點，他使得上力，否則就會打爛仗，在大陸切忌跟他扯爛污，打爛仗，你跟他扯爛污打爛仗，你絕對打不過他，會被他越扯越火。這是大陸官僚最擅長的技倆。如果你有明確的合同章程，對你在談判的時候非常有利。
「你們是不是在做吳三桂」
大陸為因應加入GATT會有很多新的法令會修訂，像明年1月1日的新勞動法，裡面的加班規定，就讓台商非常頭痛。還有規定要成立工會組織，也讓台商極為頭痛。下面我們請梁榮輝教授，梁教授在台灣綜合研究院，一直在推動兩岸科技交流，他在這方面特別有心得。
梁榮輝：我以前在台灣經濟研究院，我們一開始做的最多的就是產業研究，我剛好負責技術合作，技術仲介。最開始做日本的技術引進，大概做了五年。碰到了非常多的麻煩，從裡面得到一個結論：台灣要發展，向日本取經可能不是一個好方法，可能要往大陸。從那時起，我們開始對大陸做個試探性的接觸。大陸上，早期是可做不可說。現在有的廠商已經在那邊投資了，問我要不要跟政府報備，政府是允許報備，但是報備不一定會准。我通常給他建議是先不要報備。因為一報備的話，不一定會准，可能會先看到壞處沒有看到好處。不報備呢，唯一怕的是被人家告。你如果不講出去，你又不是很得罪人，不會有人去告你。即使政府知道你在那邊投資，他也不會去主動去處理。
我們做的業務大部分都是突破性質。廠商本身當然也在突破，我們做的是比較格局大的突破。所以有很多人問我們說：「你們是不是在做吳三桂？」我們這個研究單位跟政黨是沒有關聯，主要是我們院長兼了一個黨營事業的關係，感覺上有那麼一點味道。我們並沒有拿過黨營事業的一毛錢。
1992年，我們帶了一百多位人員到大陸，都是大老闆，開啟了兩岸產業科技的交流。為什麼選擇科技，主要是科技比較不會引起爭論。大陸的科技可以給我們台灣一個很好的發展機會。這個發展，不止是廠商，包括政府也可以好好的推動。
94年3月初，我們在台灣舉辦第二屆大會。發展的已經差不多了，不過到最後還是碰到陸委會的壓力，沒辦法全部允許他們過來，因為大部分來的幾乎都是司長級以上的人物。今年3月以前，只要是政府官員，幾乎都不准他們進來。大陸也給我們很多壓力。我們對他們講，你這一團有一百多個官員要進來，不止台灣官員有壓力，民意代表有壓力，所有人都有壓力。我們能夠突破70幾個允許進來，我們已經盡了力。過程中黃昆輝那邊也跑過好幾次，可是在他的立場來講還是不可能。我們研討會雖然沒有開成，也已經是在突破。我們承受的壓力非常大，是吃力不討好。
到底我們的經費來源是哪裡？除了跟一般研究單位一樣接受政府的委託，主要還是靠民間的捐贈，看院長個人的關係在外面募捐，對像比較偏向於營建業。
引進大陸的科技
從7月開始，我們有一個《台灣產業交流快訊》，是以大陸為主體來寫文章，給台灣產業界看的。明年我們預備出版一個《兩岸產業術語》，兩岸名詞並不統一，我們從這方面方開始。我們現在正在規畫大陸跟台灣科技人才庫的建立，以前陸陸續續在做，最近比較重大的是做院士級的。另外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在北京成立辦事處。但大陸不同意，反過來要求我們成立公司組織，一定要跟國台辦合資。如果可以成立，可能在明年3、4月，我們人選都已經排好了，經費也籌措完成。
目前我們在探討一個計畫，就是如何成立兩岸一個共同開發軟體公司。大陸最重要的資源就是人才。他們最近常常提到想要學習台灣科學園區的經驗。
邱 毅：台綜院在推動兩岸科技交流，有相當大的貢獻。梁教授是否可以說明，大陸有哪些科技台灣可以引進的。
我們知道，這40多年，或者應該從1895年日本殖民時代開始，台灣在經濟上就一直仰賴日本。這使得目前的中日貿易逆差沒有辦法縮小，使得日本政商實力滲入了台灣的決策層。梁教授能夠從日本技術轉移到對大陸科技的關懷，來引進大陸的科技，具有相當重要的戰略意義。如果我們能取大陸科技之長，是不是能夠幫助我們擺脫對日本科技的依賴？梁教授是不是可以為我們做一點說明。
梁榮輝：大陸的科技與台灣來比，各有千秋。有些部分是他們強，有些部分是我們強。我想電腦方面我們非常強，不過因為他們人力充分，這一方面他們趕上的速度會非常快。大陸最強的是生化科技，軍事科技方面也非常強。我們現在已抓到一本大陸軍轉民的科技項目情況。另外，大陸基礎科技非常強。不過這裡要聲明，做科技的事情，即使能夠開發出來，不見得有市場。
我們做的不是營利事業，是做前瞻性的，把這些充分的訊息給大家，大家可以很快的接上手。兩岸優勢互補，我們都站在一個大中國的立場，這樣做是希望應用大陸的科技來發展兩岸的關係。
邱 毅：梁教授提到他們在北京設辦事處遇到一些挫折，這個挫折的本質，是在於他們取名「台灣綜合研究院北京辦事處」，大陸對這種名稱最敏感。我記得上威企業在北京西單搞「台北商場」的時候，中共統戰部就非常緊張。它覺得台北商場竟然在天安門旁邊的西單成立了，這還得了，這不是台北登陸了北京嗎？
大陸人非常重視面子，可能比裡子還重要。所以跟大陸談判的時候，一定要給他面子，給他面子，就會很好談。我在大陸處理過很多糾紛衝突的案例，通常是沒有把面子問題處理好，所以把問題搞僵。這是在大陸談判很重要的原則，要給人家面子，給人家台階下。
日本商人不講價﹖
大陸生物科技很強。兩個月前我到包頭，這是大陸相當有名的鋼鐵廠。日本人通常跟大陸人做生意是最會講價的，什麼都要斤斤計較。可是跟包鋼談生意從來不講價。包鋼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日本人一反常態，從來不講價。仔細去深入調查才發現包鋼的礦砂裡面有一種很重要的資源叫「稀土」，它的應用範圍非常廣。用在生物科技上，可以預防血管上的問題，心臟病上的一些問題，在臨床實驗已經有效果。如果用在蝦，例如台灣這幾年蝦大量死亡，東南亞也是，找不出病根。可是在飼料的添加劑裡面加入稀土，蝦的罹病率馬上就會大幅下降。大陸的生物科技，有很多是台灣可以取擷，台綜院在這方面確實是扮演了一個相當重要的功能與角色。
我們再請同展的黃錦堂董事長來和大家談他對兩岸經貿的看法。
黃錦堂：1985年的時候，我的朋友告訴我大陸是一個很廣大的市場，而且有很好的商機。那時我偷偷的跑進去，由南到北跑了一趟以後心理就有很大的感觸：我們中國人為什麼不能在一個大中華經濟體底下來發揚光大？我們中國人為什麼不能在世界上揚眉吐氣？
當時我回來跟好朋友談到這個問題，他給我兩個提示，一個是到中國大陸，我們就像一個小白鼠在跑迷宮，它的關口隨時可以開，隨時可以關。1986年的時候我就跟他在檢討這個問題。進去的時候要小心。大陸的法令今天可以開啟一道關卡，明天這關卡隨時可以給你關閉掉。
堆積這幾年經驗，在台灣的立場來講，我們進去投資也好，進去洽商也好，我們要永遠站在一個回饋的立場，幫助他，大家共同來創業的立場，來談這個事情，不能一面倒向自己的利益。一定要站在大家互利互惠的立場來談。
1990年我在美國成立一家公司。是以汽車為主。因為我考察的結果發現，交通是一切經濟帶動的命脈。有一個良好的交通建設，良好的運輸工具，就好比人體的血管，暢通無阻，他的血液、養分、氧氣可以到我們每一個部位，他能夠活得很靈活。但大陸所欠缺的就是這個運輸系統沒有辦法很暢通。所以我選擇了在美國成立公司，因為當初國內還不准交通事業去那邊投資。
我們到大陸各地去考察，但是我最主要選擇是在華中和華北和東北。
目前我們主要有幾個案子在推廣，一個就是長江流域航運的推廣，長江流域是一個主要運輸動脈，但它的港口設施要建的話要相當長的時間。現在我們美國公司有一個駁船計畫，在一列駁船裡面可以推動120個拖船，這對整個長江流域和大運河的發展是一個相當好的契機。也可以解決目前我們台商很多的運輸問題。當然主要的期望是兩岸能夠直航，效益才能很完全的發揮出來。
中國人一定要站起來
我們要的是大中華經濟體的共榮共存，把兩岸的經濟差異拉平，我們中國人才有揚眉吐氣的一天，這也是我最大的希望。
今天我的立場是把國外的技術，國外的資金引到中國大陸去。利用大陸既有的技術，還有它的生產技能，還有很多的科技，就是差那麼一點點就能夠上去那些。比如說汽車，它引擎可以做得很好，像日本TOYOTA引擎的汽缸體本身，它非得到中國大陸東北去買不可，但是日本做出來的汽車性能就是比大陸好了好幾倍。以柴油機的引擎來講，中國大陸發動機可以做，甚至飛機都在做，但它的柴油發動機跑十萬公里以後就要大修，日本可以跑到70萬公里，德國更高，大概150萬公里。
我們經過各種關係和努力，把這個技術引進到大陸去。它只要在生產上過程一個改善，就能夠達到目的。我們就是扮演一個協調、溝通的角色，我們賺的是一個智慧財一個資訊財。
外國人非得台灣人合作原則很難進入大陸市場。各位可能記得廣州標緻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法國人投資廣州標緻的時候虧的一塌糊塗。後來他請台灣的羽田葉老闆去幫他忙。他把505的底盤非常便宜的賣給羽田，讓他去開發。其實他去做的只有一樣，就是跟中國大陸的官方做協調、溝通，還有把技術轉移。最重要的是他瞭解經濟規模產量的重要性，所以很快的就由虧轉盈。
我希望我們中國人大家應同心協力起來，兩岸都是中國人，為什麼我們中國人不能揚眉吐氣？今天GATT、WTO（世界貿易組織），其實是國外壓迫我們中國開放市場的一個步驟。開放市場也不見得是壞，因為我們面對的是一個世界上的競爭，但是我們一定要自己堅強起來，中國人一定要站起來。今天中國人不站起來，WTO就變成一個八國聯軍。站起來以後，就是揚眉吐氣的一個轉捩點。兩岸一定要有相當默契的合作，除了兩岸，我們應該聯合華僑社會，同心協力，讓中國人揚眉吐氣。
邱 毅：黃董事長提到一個很要的問題：大陸人要面子，外國人要裡子，那我們該做什麼？這是我剛才講的「策略聯盟」觀念，在這方面我們有空間可以伸展。
策略聯盟是基於階段性目標所產生的短期性合作。我們可以在大陸人的面子觀和外國人的裡子觀之間找到一個活動的空間。台灣人的智慧事實上是相當高的，有他基本冒險犯難精神，能夠勇於創新，勇於突破。
下面我們請大成長城集團的韓家宇韓副董事長跟各位談談他們在大陸投資的經驗。大成在大陸是個形象非常好的企業集團。目前瀋陽市的台商聯誼會的會長就是由韓家宇的尊翁韓浩然老先生來擔任。大陸的國務院談起大成，卻說是相當正派的公司。
韓家宇：台商形象確實不怎麼好，在大陸聽到「你看起來不像台商」這種恭維話，是不錯的，事實上台商本身就應該檢討。
中國大陸市場非常大，世界銀行的報告說，以世界經濟力來講，目前中國大陸是第三位，第一是美國，第二是日本，但到2020年，中國大陸變成全世界第一位，美國第二。台灣目前是20名，到了2020年經濟力要到第十名。台灣講亞太航運中心也好，講未來發展也好，要以大陸當做腹地。
新加坡和香港的朋友在大陸發展沒有像台商那麼順利，主要原因比如說香港的朋友，他講的是廣東話，他比較能夠適應的可能是廣東省，廣西省，很有限的地方。新加坡現在雖然很強調講華語，但沒有台商那麼好。
中國大陸目前的發展，尤其是生產事業應該是很好的機會。大陸經濟在快速成長，還沒有到很成熟的時候。從宏觀面講，我認為影響非常大的就是加入GATT。中國大陸為什麼要加入GATT，大致可從兩個方相來講。第一個是因為每年中國大陸要跟美國談判最惠國問題，如果加入GATT，就沒有每年要跟美國談判最惠國的問題，所以它很希望加入GATT。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中國大陸從計畫經濟開放到市場經濟，參加GATT是必經之路。參加GATT對中國大陸很大一個影響就是外資會大量湧入。
中國大陸的經濟還是不穩定，朝令夕改，比如說稅法改革，把本來的零稅率改成免稅。加值型營業稅，是一種進步的稅，中國大陸聽台灣一些經濟前輩的建議，馬上施行了。方向是對了，但執行起來很有困難，包括假發票，包括政策沒有辦法跟著它最大的策略走，產生很大的問題，突然間很多稅收不到了，8月25日大陸突然一個命令下來取消。
在中國大陸外銷，增值稅的進項可以扣抵，這對國內向海外採購的外銷海外企業影響非常大，突然宣佈取消了，而且對象是外資企業。這樣很多國外的大公司卻不敢進去。給人一團混亂感覺，稅制怎麼可以朝令夕改。
比如說上海、北京的衙門特別多，一層層蓋章，蓋上百個都可能。一個公司辦下來已經被剝好幾層皮，相當痛苦。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不少人獲利。這要看當初怎麼去跟大陸談判，要瞭解它的法令規章，合約章程的訂定非常重要。台灣很多企業，包括大企業去那邊訂契約吃了很大的虧。
還有合資的對象非常重要。比較糟糕的是中方合資對象與你是同行，常常到最後他會和你奪權。合資的時候，總經理用外方台灣派去的，副總經理用中方的。中方的有時跟你處處作對，替中共著想，不是從合資公司利益出發。還有一種完全為合資企業，或者對外方好一點，他會被人家罵，說是喪權辱國，裡通外國。
日本在世界各地，尤其東南亞生意做的很旺，到大陸也栽觔斗。結果這些國家發現最好的策略聯盟是台灣。不止生產事業，麥當勞現在在中國大陸發展的非常快，肯德基炸雞在中國大陸也是最早進去，它們的主要幹部都是台灣來的。
要瞭解大陸的法令規章
生產事業也好，甚至服務業也好，台灣在這方面的人才到大陸上最合適。國外很多公司不合適，包括日本。所以都希望與台灣策略聯盟。
舉個例子，日本小野田水泥廠，到大陸後根本不瞭解民眾的一些習性。一來就讓大家隨便喝咖啡，咖啡一下全部被喝光了，繼續加，還是被喝光了。影印機隨便讓大家影印，大家看影印機那個紙拿回家很好，給小孩子畫圖非常好，就被大家全部拿回家了。小野田說沒有關係，我們繼續補，補了一車子紙，一車子也被拿走了。小野田後來才瞭解在中國大陸做事情不能照它在日本的想法去做。
韓國商人，尤其在東北那邊，情況比較糟糕。韓國老闆有時會對底下動粗。在華北、東北那邊，韓國人的老闆，大家對他的印象很糟糕。
我強調的是在大陸投資，最主要的是要瞭解大陸的法律規章。很重要的還有人際關係，這要長期去耕耘。大陸還有許多問題，包括治安問題，都要考慮。要紅包的風氣也很糟糕。大陸是個很好的市場，但是也充滿了很多尚待克服的問題。
邱 毅：站在宏觀層面上，韓家宇提出台灣站在推動亞太營運中心跟國際觀的觀點來思考，與大陸的經貿交流應該積極的去進行。
新加坡李光耀在蘇州的工業城是一個很好的構想。如果台灣政府有前瞻性的眼光，這是應該去做的。台綜院在這方面主要著力在科技上，其實由科技帶動產業，成為一種聚集式的網絡，可以發揮很大的功能出來。
至於大陸的稅制改革也是相當值得注意的一個問題。微觀方面，人際關係的拓展是相當重要的。拓展人際關係之前，一定要把法令搞得清清楚楚。那是我們突破人際關係的關鍵，因為我們不是在地人，就應該在法上更站得住腳。在大陸不要做違法的事情，因為你做了違法事情之後，你會惹來很多很多的麻煩。
蕭萬長由經建會轉任陸委會，同時政府正積極推動亞太營運中心，相信兩岸經貿政策會擺脫過去的保守、官僚氣習，而邁向更具前瞻、開創性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