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元年祭(中篇)

哀海外最後一個買辦學人的黯然離世(下)

龔忠武
(體制外退休歷史學者)


五、軸心時代孔子的另一重大突破

順便指出,關於余氏引自賈斯帕的軸心(時代)突破Axial (time)breakthrough的概念,這裡有一點重要的補充說明;就是余氏指出在天人之際的關係中,古代的士取代了巫的中介地位,並且強調孔子為中國文化確立了人而非神的能動性、主宰性,也即從神的世界轉型為人間世,從來轉型為此世,也即轉向人文的仁性文明,從而有別於希伯來、希臘、印度等古文明的理性文明和神性文明。

此言不虛,但余氏卻未提到的是,孔子另一個重大的貢獻,就是從宏觀大歷史的維度來審視,在軸心時代,孔子還為中國文明完成了從獸性、神性時代到人性時代漫長的過渡階段;之前,奴隸受的是獸的待遇,不是人的待遇。自孔子倡導仁者人也的價值觀之後,奴隸被賦予人的待遇,這是孔子的劃時代的重大貢獻;此外,還為中國文明確立了「仁」的終極價值和目標,從而也為士的階層確立了仁的世界觀、人生觀和終極追求。例如,子曰仁以為己任,任重而道遠;仁者先人後己,推己及人。反觀古希臘文明的海洋商業霸道文明,則是先己後人,唯利是圖,與中國大陸型農耕文明的王道的仁性價值觀正好相反。於此可見,中西文明終極價值之差異,何其巨大!

六、士人與中國人文精神與時俱進

由是以觀,在古代體現仁的價值追求的,固然是余氏指出的知識階層的士人,然而時移世易,到了今天的工業化社會,社會結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而體現仁的終極價值的不再是知識人的士,而是具有「為人民(廣大勞動人民)服務」的堅定政治信念的黨員同志,他們成了新時代的社會領導階層,取代了余氏所謂的古代士的角色,也取代了西方自由民主人權價值的菁英階層;這個「黨員同志」的社會新領導階層,不僅是知識人,還是具有堅定政治信念的活動家、社會人、政治人,知行合一,將知識與行動結合,將理論與實踐統一,遠遠超越了余氏的士的格局和價值觀。

細而言之,余氏想以所謂傳統的道統挑戰中共的政統,是嚴重的概念誤用濫用。蓋中共作為一個政黨,其黨員同志,奉行公、均的價值理念,志在天下,其職志是從事經世濟民、扶弱濟傾、讓天下的窮人翻身的仁人事業;是宋儒張載為士人規定的仁者四為(為天地立〔仁〕心、為生民立〔請〕命、為往聖繼絕學〔王道〕、為萬世開太平〔大同〕)職志的繼承者和發揚者,也是孫中山仁道民生主義的繼承者和發揚者,從而將道統和政統辯證地合而為一。

余氏說,中共第一代的領導人,沒有深入研究,比附傅會傳統的「公、均」價值理念,以致鑄成余氏認為出了的「今日」這個共產中國之「大錯」。余氏之言差矣!中共第一代領導人、理論家、思想家,李大釗、陳獨秀、魯迅、李達等,是在五四時期同(廣義的)儒家的林紓、辜鴻銘、梅光迪等和自由主義的胡適等的激烈思想交鋒中,脫穎而出的,怎能說是傅會比附?

質言之,中共以馬列主義的公天下的人生觀、世界觀、歷史觀,提升了中國傳統士人的仁德和忠於人民利益的天下境界,從而消解了中國政治文化中道統和政統的矛盾。

於此可見,余氏落後於時代潮流,依然在故紙堆裡、洋墨水裡討生活,通古而不知今,成了一個活書蟲,西方價值理念的傳聲筒、活鸚鵡!像余氏這樣的文人學者,在中國近現代史上,不乏前例,如康有為、梁啟超、嚴復、王國維等思想家史家學者,不是也曾是時代的驕子,領過時代的風騷麼?然而轉瞬間落後於時代,成為保守過氣的歷史人物!

抑有進者,余氏對中國大陸近年來興起的新一輪的文化熱,掀起的學習中國詩詞、歷史文化的健康的新文風學風,逐漸取代了改開期間唯洋是尚的不良學風文風的積極進取的新文化熱潮,視若無睹。

猶憶一個家喻戶曉的女乒乓球大國手退役以後,硬要趕向化的時髦,到英國的劍橋大學拿個經濟學博士學位!姑且不論,這個經濟學博士是否貨真價實,但作為國人偶像的一個運動員,將個人的利益凌駕於國家尊嚴之上,此風不可長!一向貶低洋學位的東鄰日本人,絕不會幹這種事!

但任何事都是有是有非,改開期間的留學熱潮,卻無意中在一向驕橫的、持有西方中心觀的洋大人心理上,起到了一種驕兵的效果;他們心想,「你看中國人現在不是還在拜我們為師嗎?什麼中國崛起,那都是鬼話!」所以,就睡起大覺來了!拿破侖曾言,中國是頭沉睡的獅子,現在輪到西方人麻痹了,睡大覺了!兵家言,驕兵必敗,此之謂也!

回到正題。令人欣慰的是,這股曾經因一時的經濟掛帥的權宜之計而盛吹華夏大地的歪風邪氣,終於隨著中歐關係緊張、中美激烈的大國博弈、中國國力的全面提升而正在消退!

當今的中國,正在習近平總書記的強勢領導下,與時俱進,繼續開放引進世界健康的價值理念,將中國傳統的價值理念,賦予新的時代內容。余氏說,現在的新中國,背叛了他所信奉的中國文化傳統的終極價值理念,讓他不認得了。這話,真是不知從何說起?世界在變,中國在變,在前進,而余氏卻依然「巍然不動」,仍舊活在冷戰時代的夕陽殘輝裡!

可惜,余氏天不假年,只見到這股方興未艾的新思潮的開端,再也看不見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突飛猛進,中華文化不斷推陳出新的美好前景!

七、似是而非的歷史解讀

由上以觀,余氏閉門造車的歷史知識,經不起事實的考驗。他擅長古史,而弱於今史,然而余氏卻以他史學大師之名常愛談古論今。余氏對他的故國的近現代中國的解讀,似是而實非,以致為賢者諱的余粉,善意地說他是「誤判誤讀」;實則是,因為他帶著有反共反華反毛的深度買辦有色眼鏡有意「誤判誤讀」造成的。例如他假借文明的會通性、和諧性,反對暴力為由,為西方在中國的侵略罪行開脫。

余氏對中國近現代史的涉獵遠不如中國古代史,竟然罔顧歷史事實地說,西方列強來華的目的只是要做生意,你讓他做不就沒事了;但他忘了英國人是來硬要賣害人的萬惡的鴉片,中國不讓,他就以堅甲利兵的暴力相向。難道中國面對這樣涉及中國主權和人民福祉的大是大非的問題也該屈從、大開方便之門嗎?然後洋大人繼之以割地賠款,侵奪利權、劃分勢力範圍、焚燒萬園之園的圓明園,燒殺搶奪無所不為,帝國主義的罪惡行徑,真是罄竹難書!這可是中國的一個小學生都知道的國恥常識呀,現在一個史學大師如余氏者,竟然都被他輕描淡寫地開脫了!

還有令余氏十分尷尬的層出不窮的教案。這主要是由於西方傳教士同余氏所維護的士紳階層爭奪在地方鄉社中的領導地位而掀起的。難道這不也是一種文化侵略嗎?

但最令人大惑不解的是,余氏,一個曾經在香港生活過的學者,竟然說,香港在英國統治後就有自由。難道他忘了,當孫中山在香港從事革命活動時,港英政府在清政府壓力下,將之驅逐出境的史例嗎?難道他忘了,他的恩師錢穆,也曾遭到港英殖民主義的迫害嗎?還有,就是港英政府以中文大學的名義決定將錢穆艱辛創辦的新亞書院合併,責令由時為中文大學副校長的余氏執行;為了討洋大人的歡心,余氏背叛師門,忠實地執行港英的政策。由此,余氏背上了欺師滅祖的罪名!這不是學術買辦的行徑,還有什麼才是學術買辦的行徑?

這些違背常理的乖言亂行,難道還不足以坐實余氏是個百般討好洋大人的學術大買辦?

此外,余氏解讀中日現代化進程的言論,更是匪夷所思。他竟然說什麼,日本處理與西方的關係比中國高明,所以日本成了東亞的大國強國,中國成了東亞的弱國窮國。關於這一點,由於余氏已經站在西方洋大人這一邊,腦子裡滿是他念茲在茲的人文關懷,所以完全忽視西方帝國主義地緣政治的戰略考量,例如英美在東方的外交大戰略,就是要全力扶植這個蕞爾島國日本,以牽制對抗中俄兩國。

例如在1904年的日俄戰爭之前,英國同日本已於1902年締結了英日同盟;並在戰爭期間,按照盟約,出手削弱耗損沙俄波羅的海艦隊的戰力,阻滯其前往遠東戰場,以致在艦隊到達日本海時已是強弩之末,被日本輕易擊敗,從而協助日本在日俄戰爭中擊敗沙俄,取得勝利。

此後英國還在經貿等方面,大力扶持日本的工業化進程,所以日本在東亞和世界之迅速崛起,英國功不可沒;與此相反,以英國為首的西方列強,處處壓制阻滯中國的現代化進程。這恐怕只是強調民主人權普世價值在歷史上的作用力的余氏,想像不到,或有意視而不見的吧?余氏這類歷史政治化的例子,不勝枚舉,但非本文主題,點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