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府與東京，誰為誰火中取栗？

俄烏戰火遠在東歐，跟台灣問題及台海兩岸毫不相干，但美、日似乎已準備在東亞開闢針對中國的另一戰場。5月5日美國國務院官網在美台關係的闡述中，刪除了過去舊版裡都有的「台灣為中國的一部分」、「美國不支持台獨」等辭句，給予民進黨當局相當大的鼓舞；另外，亦開始「指導」台灣不該買或該買什麼武器，擘劃台軍未來打什麼樣的仗，美軍特戰隊人員來台協訓多支特戰部隊、涼山特勤隊的傘訓，美國等於是拉著台灣一起踩北京的紅線，挑激、逼迫中共動手，這是美國干預、霸凌各國的伎倆，但日本這陣子出奇地積極，跟在美國後面擂鼓，更顯得非常詭異。

日本前首相、現為自民黨最大派閥領袖的安倍，去年12月大辣辣地說「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美日同盟有事」；而4月7日美國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密利才說了「嚇阻中國的最佳防禦，是台灣人自己來」，4月12日安倍即投書《洛杉磯時報》，呼籲美國改變《台灣關係法》裡的「戰略模糊」政策，而明確宣示，當中國動武時會挺身捍衛台灣，現任首相岸田赴倫敦會見英國首相強生時說，「烏克蘭可能是明天的東亞」，都頗不尋常，其中安倍要美國「挺身捍衛台灣」最值得推敲。

美、日近來的外交合作、互動，透露兩國已有種默契，嘴裡口口聲聲說台海和平穩定很重要，但實際作為卻是在蓄意挑釁，想將俄烏戰中對付俄羅斯的一套複製在台海，挑唆兩岸中國人打中國人。美國圍堵、打壓中國多年，日本當下究竟又在盤算著什麼？

「甲午戰爭」、「日俄戰爭」以來，日本長期稱霸亞洲，二戰後，很短時間內又成為亞洲區域經濟龍頭，然而，2010年是個轉捩點，中國崛起躍升為僅次於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日本被擠下為第三，而且隨後歷年綜合國力與中國的差距越拉越大，中國成為東協、亞洲諸多國家的最大經貿夥伴。失去亞洲老大寶座的日本，已無力獨自對抗中國，而最佳辦法，捷徑就是仰仗美國；因此，中國從未主動與任何國家交戰，也未曾以武力威脅其他國家，但華府、東京及其媒體竟睜眼說瞎話，不斷向國際社會渲染「中國威脅論」。

這些年，美日在各種聲明中，「強化美日同盟」已成了不可或缺的制式用語。如此，不知該強化到何種地步？事實上，自衛隊從裝備、通訊、訓練等一切都跟駐日美軍乃至整個美軍一體化了，只是越「強化」，日本越沒有自主性，日方負擔的費用也越來越重。

依照美國戰略大師布里辛斯基的思路，西方大國幾乎都是美國盟友，而此「盟友」，事實上都只是「僕從」的代名詞罷了。日本通常給外界的形象是，與美國有共通的價值觀、世界第三大經濟體、經濟科技發達，是美國在亞洲最堅實的軍事盟國，境內分布著眾多美軍，這些描述都沒錯，只是日本在美國的諸多盟國中，地位更是別具一格。

舉兩個例子。2017年11月5日川普夫婦訪日，空軍一號是降落在駐日美軍擁有位於東京都的橫田基地機場，儘管有百多名川普迷、航空迷在基地外爭睹川普、空軍一號風采（不得其門而入），但那到底是美軍基地，而不是堪稱日本國門的成田或羽田機場，川普慰勞完阿兵哥，才搭海軍陸戰隊直升機（1號）去跟安倍打高爾夫。稍往前追溯，2016年5月下旬，美國總統歐巴馬在日本三重縣伊勢志摩參加完G7領導人峰會後要前往廣島原爆地點，身為首位往訪的現任總統，他是從日本中部的國際機場搭乘美國空軍一號前往美軍「岩國基地」，再轉搭美國陸戰隊的直升機抵達廣島原頂館的。

還有2017年2月美國國防部長馬提斯、4月副總統潘斯訪日時，都在東京都的美軍「六本木直升機場」進出。2019年5月25日川普夫婦第二次訪日，空軍一號雖是在羽田機場降落，但他還是搭美軍直升機去跟安倍打小白球。

明白了嗎？日本是國中有國，那個國就是美國。首府東京都裡不僅存在美軍、美國可使用的「橫田空域」，日本境內還有「岩國空域」、2010年之前的「嘉手納空域」（2010年歸還日本，但仍有部分美軍優先的區域）等也是美軍的；事實上，整個日本領空美軍都可使用，「美軍優先」，只要遇上美軍專屬範圍或美軍臨時需要（如實施軍事演習），日本政府皆會優先給予管制權；日本公務、民間飛機及航空自衛隊的飛機都得讓開。美軍若希望提升訓練機能，要求增建飛機起降場、油料儲存槽等各種設施，日本政府通常不敢拒絕。而有的基地雖名義上是美軍與自衛隊共用，但實際上是美軍為主。

外國及日本絕大多數的國民，沒有人敢否認日本是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然而，如放在《美日安保條約》（舊1951年，新1960年）、《美日地位協定》（1960年，舊的是1952年的《美日行政協定》）、「美日聯合委員會」（由駐日美軍高層與日本菁英官僚組成）及數個美日密約中來看，鐵定會得出不同的認知。

在國際上，條約效力高於國內法，因之，《美日安保條約》高於日本的國內法。條約、協定猶如「硬體」架構，每月兩次的「美日聯合委員會」會議則是不斷充填的「軟體」，就美軍與日本的運作、發展與需要進行秘密磋商，不須向日本國會報告、不可公開，也沒有監督，卻遙控著美軍與日本的互動，它是半隱形的黑箱，但地位甚至凌駕在日本憲法（憲法草案也是在美軍為首的盟軍占領期間出自美軍之手）、國會之上；其實就是美軍主導，該會決定的，日本沒有一屆政府敢違逆。

而且駐日美軍、臨時前往日本基地的美軍、經過日本領海、領空的美軍，即所有的美軍在日本都享有特殊權利。《安保條約》形式上是「保衛日本」，而實際上是美軍可軍事利用日本的領土、領空、領海。簡言之，在安保體制下，美國有權在日本任何地方設置軍事基地，同時以基地為據點進行演習、作戰（含跨國境的陸海空任務）等軍事行動，如越戰時B-52轟炸機從琉球（日吞併後改稱沖繩）起飛。

第二例。今年3月底，美國陸軍在沖繩那霸軍港進行軍事訓練，附近並沒有「禁止拍攝」的標識，一位《琉球新報》的攝影記者在拍攝過程中突遭美軍士兵用槍對準。這是一個不符合規定（槍口應朝下、不得對著人）且帶有敵意的動作。駐日美軍經常會出現類似的惡劣行徑，沖繩國際大學教授友知政樹表示，美軍持槍走上街頭也不足為怪；一直以來，美軍在沖繩橫行霸道，為所欲為，日本政府「管不了也不想管」。此次事件表面上看，是美軍向媒體機構施壓，深層原因則是「美國始終將日本當作自家殖民地」。只是，這事情被壓縮在「地方新聞」層級，日本全國性的報紙都不敢宣揚。由此可知，日本上層政客根本不在乎民間對駐日美軍的感受，一味委曲求全。

此事可見，日本民間不少人並不歡迎駐日美軍，因此，日本本土美軍較少，71%的駐日美軍用地都塞給地狹人稠的沖繩。

日本除了少部分政治高層、官僚，廣大民眾根本不瞭解或已經習慣了美軍的存在（畢竟住在美軍軍營附近的居民，占日本總人口的比率還是小的），所以對美軍肆意傷害其主權無感。不過，在少數研究者鍥而不捨的努力追究、揭發下，越來越多日本人也感受到，日本猶如美國的殖民地、美軍的軍事殖民地，或「日本是美國的屬國」。

宏觀來看，東亞依舊延續著冷戰結構，主要顯現在日、韓對美國的軍事扈從關係（本來台灣從1954年跟美國簽了《中美共同防禦條約》以後，也是軍事扈從美國，而1979年中美建交、台美斷交，該條約即廢止，美國改用其國內法《與台灣關係法》，延續軍售台灣），美國與日、韓之間有著很扭曲的軍事關係，美國軍事支配、管控著日、韓。

不過，韓國的情形比日本好一點。韓國是在韓戰時，依靠以美軍為首的聯軍介入，遂將韓軍的作戰指揮權完全交給美軍。之後，四十多年皆是美軍指揮韓軍。一直到1994年，美方才把平時的指揮權有條件地歸還韓國。而韓方一直希望也能擁有戰時的作戰指揮權，2005年由當時的韓國國防部長尹光雄向美國提出要求，想從駐韓美軍司令部手裡要回作戰指揮權，但美國不鬆手，雙方糾纏談判到現在仍沒結果，作為一個主權獨立國家來看，韓國此要求是合理的（平時駐韓美軍的戰力，不到韓軍的十分之一）。反觀日本，在美日的談判中，從未觸及作戰指揮權這個議題。

美軍在日本享有治外法權，如在「執行公務」時犯罪，由美軍審判，若在「非公務」時，理論上日本有審判權，但通常都會有隻看不見的黑手干預，使刑責變得很輕微。

2004年8月美國海軍陸戰隊的直升機曾在沖繩國際大學校園內墜毀；2016年12月美軍魚鷹式運輸機在邊野古墜毀；2017年10月海軍陸戰隊的大型運輸機在高江地區墜毀等各種事故，日本的知事、外務省官員都不可以進入美軍封鎖線內，只有日本警察在美軍的許可下，才能接近現場。

駐日美軍有八十多個有名有牌的基地（部分含娛樂設施），還有數不清的據點或辦公室，給當地附近的日本居民帶來的麻煩，如訓練阻斷道路、戰鬥機等各型軍機的噪音、軍機零件掉落；休假時綁架、性侵婦女、船艦漏油汙染、儲油槽爆炸等，不勝枚舉。據說，美軍司令有時還會以其權勢，弄些政策來「欺壓」日本人。精明的日本菁英心知肚明，但因日本防衛仰仗美軍，只好忍氣吞聲、視而不見。這都是因為日本仰仗美軍協助防衛，日本得支付昂貴的保護費，就算如此或許會比日本自費建軍廉價點，但還是要付出許多得向美國屈膝、折損主權的代價。

儘管中日之間的經濟合作未來會更擴大、深化，但鳩山內閣較友善中國的命運（2010年因沖繩普天間基地搬遷問題得罪美國而下台），讓中、日都清醒地認識到，只要日本繼續在政治、軍事上被美國牢牢控制，日本抗中的立場和態度就欠缺轉圜的條件。

正因為日本被美國、美軍牢牢咬著，對像前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從去年12月到這一陣子，老是拿台海說事，又投書美國媒體，要求美國政府對中國要「戰略清晰」等這些動作，就不能等閒視之，而必須看得更深遠了。中國有兩句諺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格外值得思量。

日本一直想爭回亞洲霸主的地位，但現今的日本已不能以一己之力與中國抗衡，必須依靠美國，換言之，一堆右翼「安倍們」設想拉下中國的捷徑，很可能就是中美衝突，由美國用對付俄羅斯的手法，削弱、整垮中國，日本就可以最小代價在美國後面收割政治利益。「安倍們」就美軍霸道地使用日本全境的特權，玩將計就計、借刀殺人，策劃推動美國在兩岸交戰時，與中國正面交鋒並非不可能。

如果只是像現在的俄烏戰爭那樣，美國領著西方國家提供武器、金錢給台灣政府，犧牲全台軍民去消耗大陸，能將大陸削弱多少（俄羅斯的GDP只有中國的十分之一）？能將中國壓制到日本之下？日本應當秤過台灣政府有多少斤兩，極可能達不到日本想要的效果，因此安倍會再三促請美國務必從「戰略模糊」政策轉向「戰略清晰」，而且明確宣示，當大陸動武時，美國會挺身捍衛台灣，也就是要美中直接對決、大打一場。這構圖亦即：如兩岸交戰，美、日可乘機削弱中國，如中美交戰，則日本可同時乘機削弱中、美，無論哪邊輸贏，中、美都會損傷較大，日本如果只是駐日美軍基地受到損傷，也就可以收割最後且最大的利益，甚至從美國手裡破繭而出。

這應是日本深藏的一步棋，至於美國會不會上當、被忽悠，那是另一回事，但不能輕忽這種情形。台海兩岸的有識之士，不單要看通美國，更要看穿美國背後的日本。國際政治詭譎的連環套，這是不得不防的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