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分隔下的一場悲劇

5月15日美國南加州橙縣爾灣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發生一死五傷槍擊案，當地警方第一時間對外表示，兇嫌周文偉係「來自中國的移民」，並據其車上留下紙條認定「對中國和台灣之間的政治緊張局勢不滿」，朝向「出於政治動機的仇恨事件」偵辦。由於事發教會與所在社區以「台美人」群體為主，一時之間所有輿論都聚焦到周文偉的身分背景，甚至將之影射為「中國人對台灣人」的「種族屠殺」，以及「中國武統台灣」的「預演」等荒謬論斷。

儘管台北駐洛杉磯辦事處很快做出調查，指周嫌乃1953年出生於台灣，當過預官之後才移民美國；也有台中一中校友提供畢業紀念冊給《聯合報》，證明周是該校32屆畢業校友。但台灣社會的統獨敏感神經已被特定人士炒作起來，將槍擊案引向了「政治案件」的性質。

民進黨立委林靜儀在臉書貼出周文偉曾加參與美國拉斯維加斯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的活動照片，亦有人指稱周曾任該會理事一職，而周在該照片裡面展示寫有「迅猛滅獨妖」與支持韓國瑜等語句的布條，周文偉與「和統會」的關係隨即成為眾矢之的。與此同時，幾位旅美台籍新興政治學者在美國組成的社群，也撰文對「和統會」進行各種揣測分析，給出了「支持中共（尤其支持中共的各種論述與宣傳），就是助長仇恨犯罪」的結論。

臉書一個擁有57萬人追蹤的綠營側翼粉專，在一則留言總結對該案的看法：「滿口塔綠班的恐怖分子，韓粉一不爽就會槍殺人，想要統一的都是恐怖分子，外省人都是犯罪預備軍，統促黨就是恐怖分子，KMT也半斤八兩。」無論是反諷抑或情緒發言，可說是體現了當前台灣網路世界仇恨動員的代表性案例。

然而，《洛杉磯時報》專欄作家席翁（Frank Shyong）對此發表文章，呼籲槍擊案就是殺人、犯罪，如果過度執著於探究背後的政治動機，反而可能助長模仿犯罪，衍生更多不幸。據《世界新聞網》報導，南加部分「台僑」人士亦不分立場，認為該案屬於單一個案，希望不要被別有用心人拿來歪曲炒作，應依美國法律嚴懲兇手。此外，拉斯維加斯和統會會長顧雅文在接受中評社訪問時有所自清，指周「不請自到」，且發現此人思想太偏激後便保持距離，而周在2019年下半年後未再參加該會活動。

一場猶待發掘真相和司法審判的案件，由於迅速被引導成「和統會」迫害「長老教會」，以及「獨派英雄」對比「統派兇手」的既定印象，對某些有心人士來說，當然是操作敵我意識、清洗政治異見者的絕佳時機。

可以看到，美國的「台灣人公共事務協會」（FAPA）「迫不及待」發表聲明，向美國政府喊話，將周嫌所屬的「任何團體」都列為「國內恐怖分子」。長老教會與「台灣教授協會」則在台灣隔海呼應，希望民進黨政府徹查台灣「統派單位及中共附隨組織」。類似的聲音，也能在其他綠營民代口中聽到，將矛頭對準「統派」，視其為撕裂台灣的「極端主義」溫床，主張立法嚴管。

平心而論，在當前中美大國博弈激盪出的世界格局重整結構中，台灣不少人浸淫在主流媒體的宣染中往「親美」、「抗中」、「保台」擺盪，不難想像，因為如此軌跡本身便是中國內戰與東西冷戰雙重制約下遺留至今的意識型態激化。一場在美國司空見慣的槍擊刑事案，之所以立馬被上綱到統派「血洗」獨派的層級，也必須要放回到此歷史脈絡加以理解。

台獨派當前掛在嘴上的「威權統治」、「轉型正義」，潛台詞如省籍對立、族群衝突等，指涉的各種群體劃分，其實並非天然存在，往往更多的是由於兩岸分治後，為了拒絕與生俱來的中國人身分，而經由人為界定出來，同時隨著所謂政治民主化的政黨利益鬥爭，不斷粗暴細分出的各式標籤。這種源自於內部身分政治的敵我區分，也「外部化」蔓延到了美國，對僑胞進行政治忠誠度的認定與歸類，從而又內化為個人的國族認同與行動邏輯。

其中一條線索便是1970年代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政治動向。台南人高俊明在1970年當選長老教會總幹事，接連發表了三份政治宣言，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1977年8月16日發表的《人權宣言》，不只宣稱「台灣的將來應由台灣一千七百萬住民決定」，更公開主張「使台灣成為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家」。從其訴求對象看，無異將美國視為「救世主」，寄希望於美國政府在與北京建交前能夠「懸崖勒馬」，堅持「保全台灣人民的安全、獨立與自由」。

《中華雜誌》隨即刊出王曉波的文章《上帝主張分裂中國嗎？》對此宣言提出質疑：「老實說，帝國主義是沒有知識的，只有陰謀和野心。真正的政治知識來自對民族與歷史的認識，連神權時代的中國人都知道『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請問高俊明等人，上帝什麼時候告訴過你們要使台灣成為一『新而獨立的國家』？所以，希望高俊明等人不要再使教會墮落成帝國主義的工具。」

40多年過後，美國統治集團在其自身利益驅使下，至今雖未實現長老教會「新而獨立的國家」的願望，卻在過程中透過「與台灣關係法」和「六項保證」等手段，蓄意令兩岸分裂分治永久化。為了扈從山姆大叔換取偏安一隅的安全保障，從國民黨政府的反共獨台教育，再到李登輝與民進黨的反華台獨教育，台灣人中從過去的「匪諜」到如今的「中共同路人」，成為「民主台灣」不可容忍的異類。不止於此，台獨仇視大陸人，藍綠立場不同的台灣人也彼此仇視，仇恨成為催化選票的有效動力，也成為「分裂中國」最好的思想動員劑。

許多人認為，這場發生在南加州的槍擊案，歸根結柢來自美國的槍枝氾濫問題，從而致使槍擊案頻傳，三不五時就見這樣那樣的美國人持槍行凶。據美國司法部今（2022）年5月公布的最新報告，指出自2000年以來的20年間，美國槍枝製造商為商業市場生產超過1.39億把槍，光是前年就生產了1,130萬把；該報告也表明，同一期間另外進口了7,100萬把槍枝，僅出口750萬把，「突顯美國個人武器氾濫，導致槍枝暴力、謀殺和自殺事件激增」。

美國社會內部的暴力宣洩，其實放大來看，不就是華府霸道介入台海問題的縮影？華府從早期的「軍援台灣」到「軍售台灣」，把台灣打造成一艘「不沉的航母」，近來又鼓吹把台灣武裝為「刺蝟」與「豪豬」，無非拿著台灣當張牌，對中國人予取予求。

在「親美抗中」的緊箍咒底下，台灣社會這些年在認同對抗中延續仇恨、內鬥內耗。蔡英文「沒有一個人必須為他們的認同道歉」，不過是變相排擠「異類」的文青話術罷了。只要國、民兩黨持續在華府操弄下兩岸對峙，華府恐怕只會不斷見縫插針，提油救火，在島內各界人馬中培養其澤連斯基，把台灣變成今日的烏克蘭。要想真正終結憾事，唯有斬斷美國統治集團這隻到處搞顏色革命，見獵心喜又欺軟怕硬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