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和的「和平之旅」

「辜汪會」節外生枝

許惠佑赴北京敲定「辜汪會」行程後，台灣方面又節外生枝，陸委會表示可以考慮反對黨人士參加，民進黨中常會也決議信誓旦旦的要去表達「台灣完整的民意」和「台灣民意的多元化」，甚至要表達「台灣真正的民意」（辜振甫和民選政府都不是「真正民意」）。簡單說，就是辜振甫的參訪團將夾帶民進黨到北京去宣示反統一的台獨立場，已在朝野兩黨的雙簧下成形在即，10月4日，甚至傳出辜振甫也首肯了。

其實，民進黨內對要不要參加參訪團就有鴿派和鷹派的不同，鴿派主和，反對參與變成攪局，鷹派主戰，主張利用「辜汪會」，可以在北京宣示台獨──也就是表達「台灣完整的民意」。

北京一向拒絕「兩個中國」和「台灣獨立」，所以，李「總統」前往大陸決不可能，主張台獨的民進黨（個人的非政治性除外）也不得其門而入。這次得以用海基會偷渡民進黨到大陸做台獨宣示，從敵人內部進行突破，這當然是60年代「台獨聯盟」成立以來的最大勝利。

站在中共的立場來說，海基會是陸委會授權的「白手套」，陸委會是根據《國統綱領》成立的，《國統綱領》明文「一個中國原則」。所以，中共才以國台辦的白手套海協會與之對口邀請海基會的辜振甫。但許惠佑從北京回來後，卻抽樑換柱，把《國統綱領》的「一個中國原則」抽掉，換上民進黨的「台灣已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逼使著海協會邀請的海基會成為宣示台灣的主權獨立國家的代表，也就是迫使中共吞下自己拒絕承認的台獨。這一招爽是好爽。但是，許惠佑要逼中共嚥下台獨這口氣，中共就會乖乖的嚥下去嗎？這樣的節外生枝，「掛零將軍」真要這樣搞下去，恐怕這次還是要「掛零」的，並會引起新的兩岸衝突。兩軍作戰總不能把對方假設成白癡罷，我們或可模擬三種情況。

（一）民進黨非參加不可，中共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對民進黨的團員不禮遇通關，也不簽發台胞證，如此必引起海基會抗議，中共硬是不給民進黨去，辜振甫是去呢？還是不去？

（二）即使中共對民進黨放行，海基會可以抽樑換柱，海協會也可以依樣畫葫蘆，取消與錢其琛和江澤民的會見，汪道涵在上海也可以找些「中國可以說不」的代表參加與海基會的會見，讓「中國可以說不」和民進黨台獨「王八對綠豆」，甚至公開辯論，看誰的群眾多。屆時，辜振甫又如何是好，贊成台獨呢？還是贊成中國？

（三）民進黨表示可以在與中共領導會見時不做「麻煩製造者」，但卻要在離開之前的記者會上宣示台獨立場。其實這也很簡單，屆時中共取消公開的記者會就是了，海基會接不接受？接受當然委屈，不接受又是新的對抗。

民進黨聲稱要表達「台灣完整的民意」，但是，民進黨能代表建國黨、台獨聯盟、綠黨、新國家聯線……嗎？僅以獨派而言，即使民進黨參加了也不能表達獨派的「台灣完整的民意」啊。何況，台灣還有統派和「一中」派，是否也要有代表呢？沒有民進黨代表就沒有「台灣完整的民意」，但沒有統派代表就有「台灣完整的民意」嗎？那麼各黨各派（新黨、勞動黨、中國統一聯盟、新同盟會、和統會、海和會……等）各行各業都應有代表，都應有政治宣示，辜振甫的參訪團就要變成台灣雜耍團了。

林肯有言「誠實是最好的政策」，中國亦有言「不誠無物」，耍小手段「偷吃步」，佔不了便宜後，雖然有「萬惡共匪」、「醜陋的支那人」可罵，但還是於事無補的。（10月5日）

參訪團好事多磨

辜振甫的大陸參訪團14日就要起身了。其實這個參訪團是台灣當局「心不甘，情不願」的情形下，恪於美國的壓力，不得不成行的。所以，這次的「辜汪會」一直是在「好事多磨」中。

首先，台灣要求恢復「事務性談判」來對抗中共的「政治性談判的程序安排」，後來乾脆就不「談」也不「判」，中共方面只安排「參訪」，由辜振甫率團到大陸去和汪道涵聽戲、吃飯，後來又說是要聊天，於是，「參訪」又變成了「會晤」。中共為了表示誠意，不讓林洋港、許歷農、梁肅戎專美於前，又答應外加「辜錢（其琛）會」和「辜江（澤民）會」。

感於中共的誠意，台灣方面又和民進黨唱雙簧，參訪團要有民進黨的代表，到北京國際媒體前表達台灣「完整的民意」和「真正的民意」。民進黨要到北京宣示台獨，從來就不得其門而入，這次能由海基會夾帶偷渡到大陸，真是台獨人心大爽，但最後還是考慮得罪中共，參訪不成，又要被扣上「麻煩製造者」的帽子，只好打消。

直到12日，又傳出江澤民可能只接見辜振甫夫婦，而非全體團員（林、梁、許與江會晤亦復如此），果真如此，台灣方面揚言不惜取消原訂之「辜江會」。並且，又傳出哥斯大黎加近日將宣佈與中共建交，層峰震怒，若時間卡在辜振甫在大陸的「參訪」時期，台灣當局將不惜斷然措施，召回「參訪團」，提前結束行程。

辜振甫的「和平之旅」仍未平和，還在「好事多磨」中。（10月13日）

民進黨又「變臉」了

今年7月下旬，民進黨秘書員邱義仁到廈門大學開會，說民進黨在兩岸關係上不能老是扮黑臉，也需要「變臉」，一時間，似乎民進黨也有處理兩岸關係的能力，果然是一副準備執政的架式。

但是，好景不常，「辜汪會」一成形，民進黨就吵著要去參加參訪團，表達「台灣完整的民意」，或「真正的民意」，亦即由參訪團夾帶民進黨到大陸宣示台獨，民進黨的「黑臉本色」又出來了。

民進黨藉海基會偷渡大陸不成，12日立法院黨團首先發難，發表三點立場和三項基本原則，要求海基會「將台灣的聲音傳達過去」。第一點立場即「台灣主權獨立不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且台灣主權不及於中國大陸，既是歷史事實，亦是現實狀態。」第一項基本原則為「反對在承認『一個中國』前提下進行談判」。13日，民進黨又召開記者會，要求參訪團去表達「台灣願意在主權獨立的條件下和中國建立友好、互惠的交流」。這也就是說，要參訪團代替民進黨去宣示台獨。

剛說要黑臉變白臉的民進黨，又要白臉變黑臉了。

其實，海基會是陸委會授權的「白手套」，陸委會是根據《國統綱領》成立的，《國統綱領》是主張「一個中國」原則的。沒有「一個中國」原則，參訪團根本去不成大陸。

民進黨自己「變臉」，變成黑臉，還要抹黑參訪團，這真是一句台灣話──「詛咒讓別人的囡囝去死」。（10月4日）

請勿出賣中華民國

14日，辜振甫、汪道涵終於在上海的和平飯店和平廳「會」上了。根據「會」後海基、海協兩會的記者會，雙方都承認有「重大政治分歧」，但很「坦率」，並強調要「互信」和「誠信」。第一回合真是「雞同鴨講」。

唐樹備似乎比許惠佑「坦率」，直指第一次「辜汪會談」前雙方有「一個中國」原則的共識，台灣方面的說法，「在海峽兩岸共同努力謀求國家統一的過程中，雙方雖均堅持一個中國原則，但對一個中國的意涵，認知各有不同。」大陸方面的說法，「海峽兩岸都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但在海峽兩岸事務性商談中，不涉及一個中國的政治涵意。」（1992年11月16日海協會致海基會涵，附有海基會有關一個中國之表述。）後來，「一個中國」原則被台灣方面破壞，所以會談才中斷了。

本來「一個中國」原則對台灣一點都不是問題，因為憲法第四條「中華民國領土，依其固有之疆域，非經國民大會之決議，不得變更之」。《國統綱領》也明定近程階段亦明文「兩岸應摒除敵對狀態，並在一個中國的原則下，以和平方式解決一切爭端」。

但不知何時，台灣刮起一股歪風，說「一個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汪道涵向台灣訪客解釋：「一個中國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也不是中華民國，而是在締造中的統一的中國。」不過，台灣當局還是要一口咬定「一個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而拒絕接受「一個中國」原則。

其實，「一個中國」原則的中華民國憲法公佈之時，中華人民共和國還沒誕生呢！未經國民大會變更，就一定要把「一個中國」送給中華人民共和國，難道不是出賣中華民國嗎？（10月15日）

唐樹備的「強硬」

由於第一天唐樹備在記者會上「強硬」的講話，海、陸兩會連夜在台發表聲明反駁。第二天（15日）又召開記者會，澄清台方並未違反一個中國原則，兩會談判中斷的責任在北京，而不在台北。

其實，自李登輝上台後，開始有「彈性外交」、「務實外交」之名。從此揚棄了蔣氏政權的「漢賊不兩立」的一個中國原則的外交政策。雖然，李登輝企圖破壞一個中國原則的外交並未能成功，但是他政策的取向卻是很清楚的。

再說，後來李登輝在接見民進黨立委和海外台獨代表時，屢屢表示，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個中國」，「一個中國」是美國的政策，不是政府的政策，並且要大家共同來打破它。在他打不破一個中國原則之餘，則就揚言要「向不可能挑戰」、要「打破虛妄的國際體制」。

他不但要打破一個中國原則的「虛妄的國際體制」，並且，邀請民進黨立委到他官邸宣佈「台灣已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叫中華民國」，更找《華盛頓郵報》和《泰晤士報》宣佈「台灣已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

他除了宣佈「台灣已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外，更變本加厲，到日本《產經新聞》、《文藝春秋》上，指責中國人民要求日本為南京大屠殺道歉的主張，並鼓勵日本人要恢復戰前軍國主義的自信。

違反一個中國原則也許不是辜振甫海基會，但卻不能不是李登輝，唐樹備的「強硬」不是擺給辜振甫看的，而是給李登輝看的。（10月16日）

波茨坦公告與兩岸定位

辜振甫在第一次辜汪會晤解釋「一個分治中國」時，插了一段話──「依照波茨坦宣言，台灣回歸；兩岸分治，這是歷史事實，並非我方所造成。」並且，指定康寧祥發言補充《波茨坦公告》（即「宣言」）所據之《開羅宣言》，戰後「台灣與澎湖交還中華民國」。

其實，這「歷史事實」，只是李登輝的史學水平。李登輝已在台灣表演了好多次，並秘密傳授給辜振甫帶到上海去，《波茨坦公告》是否是造成兩岸分治的「歷史事實」呢？我們則有進一步的探討。

《波茨坦公告》所據《開羅宣言》的原文為：「在使日本所竊取於中國之領土，例如東北四省、台灣、澎湖群島等，歸還中華民國。」實際上，還有在抗戰時期強佔的中國領土，日本投降後都全部歸還中華民國了，而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但除了台澎外，歸還中華民國的東北、華北、華中及辜汪會的上海，又而今安在。

《波茨坦公告》迫使日本「歸還」台澎給中華民國當時並未造成「兩岸分治」，而是「歸還」五年之後（1949年），國共內戰，國府退居台澎，中共奪取大陸政權，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中華民國領土主權，才造成「兩岸分治」的。不過，只繼承大陸部分，未包括台澎，所以這種繼承只能是「不完全繼承」，如何在「不完全繼承」的現實上，來探討兩岸的和解才是正途，找《波茨坦公告》來搪塞，其實是沒有必要的。（10月17日）

民主是「牌」嗎？

在辜振甫前往上海的前夕，蕭萬長接見面授機宜，要辜振甫和大陸基層民主交流，李登輝也在革命實踐研究院以高亢的語調喊話，「我們是民主的國家，大陸敢不敢比一比？」張京育頒授權書給辜振甫，也叮囑辜振甫邀請汪道涵12月初來看台灣的選舉，果真，辜振甫當面邀請汪道涵來台。要汪道涵來參觀台灣的民主選舉，台灣媒體卻有不同意見，認為萬萬不可，台灣選舉買票、造勢、族群、暴力、黑金、謾罵，不看也罷，讓人看了，真丟人現眼。

或以為，洋人喜歡民主，民主就可以拒絕中國統一，拒絕中共統治。民主是洋意識型態，人總喜歡當上帝，按照自己的形狀來造人。但是，國家利益仍是高於意識型態。美國愛好民主，為什麼在大陸最不民主的「文革」時期，尼克森訪華簽訂《上海公報》，拋棄中華民國呢？

再說，拒絕中國統一和拒絕中共統治並不必然是一回事，拒絕中共統治，也不是沒有統一的方式，或可制定一部新憲法，明文兩岸關係維持現狀。就算暫時不統一，兩岸也應可以和平往來，共同維護中國領土主權完整。中共不民主，我們可以拒絕中共統治，但也不是拒絕談判統一（可以談判以民主方式或兩岸各自維持現狀統一），和拒絕維護中國領土主權完整。

所以，民主並不是反對中國統一，破壞中國領土主權完整的「牌」。（10月18日）

入寶山而空手回

18日上午，辜振甫會晤錢其琛，又提出國際空間打壓之事，錢其琛則告之，此乃客觀形勢使然，並且還會繼續發展，許惠佑則答之以東西德、南北韓模式。而使得辜振甫之行，喪失了對國際空間進行對話的機會。

「國際空間」與「一個中國」原則密切相關，李登輝以降台灣主流派，就是不信邪，將自己憲法和《國統綱領》的「一個中國」避之若蛇蠍。南北韓、東西德都是兩個國家模式，而非「一個中國」。非要以「兩個中國」去車拚「一個中國」，台灣的國際空間，雖不至「三光」，但能不愈來愈少嗎？那只能禱告「向不可能挑戰」的成功了。

在「一中」原則下，台灣並不是沒有國際空間的可能。並且，還存在著三種可能性。

一、是非國家政府級的文化、經濟、衛生等國際組織，中共本來就不反對，只要用適當名稱與會即可，並不違背一中原則，但一定要用「中華民國」或「台灣」，要自找麻煩，誰也幫不上忙。

二、是台灣現有邦交國27個，大陸163個，並未違背一中原則，因為「一個中國」是可以「同時而不並存」的。大陸如果願表示善意，在統一之前，不但不必挖台灣的邦交國，放幾個邦交國給台灣玩玩，又何嘗不可。

三、台灣可以要求分享大陸的外交關係，例如，聯合國之中國席位就包括台灣領土主權在內，但聯合國中國代表團沒有台灣代表公平嗎？因此，可以要求比照當年董必武模式，中國代表團要有台灣代表，對大陸的邦交國亦可比照要求。這完全是符合一中原則的。

可惜啊，可惜。辜振甫此行入寶山而空手回。（10月19日）

（本文各節曾陸續發表於台灣《聯合報》與香港《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