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官兵」還是「強盜」
烽火連天的巴爾幹半島戰爭已持續了三個多月,數十萬難民顛沛流離的景象,每天出現在電視螢光幕上,令人見之觸目驚心。南斯拉夫此次因淨化在科索沃境內的種族,招來了北大西洋公約國的制裁,在「替天行道」的旗幟下掀起了這場為正義而起的戰爭。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空軍在這小國裡留下的真是哀鴻遍野,一片斷垣殘壁。南聯的野蠻行為無端地在其境內迫害阿爾巴尼亞人,如同本世紀之初土耳其殘殺國內亞美利亞人一樣地應為文明世界同聲譴責。
值得商榷的是北約國家對南斯拉夫所採取的手段,卻也不禁使人對此南歐小國產生同情之心。在過去五十多天的懲罰戰爭裡,美國的最新武器幾乎傾巢而出,據CNN的報導,迄今北約所擲下的炸彈大約在九千枚左右,在南聯毫無還手之餘地的情況下,南聯首都已是滿目瘡痍,每日近百架次的空襲,並未使美國「將南聯總統米洛捨維奇除之而後快」的目的。更另人發指的是「濫炸」範圍涵蓋了醫院(4月17日),民用巴士(5月1日及7日),火車(4月6日、27日及5月7日),難民逃亡潮(4月14日),以致死傷枕籍,另人不禁懷疑北約這股王師到底是官兵還是強盜了。
誤炸連連,主事者的美國輕描淡寫地以「遺憾」兩字,一筆帶過。「我們將繼續評估此類事件的相關情況……但不會因此停止空襲,直到南國將所有軍警及保安部隊從科省撤離」(布魯塞爾北約總部5月6日電)。5月8日的空襲美國再擺烏龍,將戰略夥伴的中國大使館誤炸一番,2日後復把南聯前總統狄托的官邸一併夷為平地,官方的說辭是,這些不幸的錯誤皆由於出征時所帶的地圖太舊所致。
「過去我們也曾有過類似的錯誤,但除了抱歉、賠償、撫恤死者之外,我們能做的實在很少。」這種態度便顯得十分「無賴」而非「無奈」的了。不像是文明世界的領袖,更無法召信於世人。民主與守法如美國者,應十分明了其在南斯拉夫的行動嚴重地侵犯了他國主權。其粗暴行為違反了《聯合國憲章》,《維也納外交關係公約》。這些國際關係的基本準則正被踐踏無疑。更觸動了中華民族之最痛,在是可忍孰不忍的激情下,任何國家都無法制止學生,民眾及愛國主義者,走上抗議示威的行列。令人遺憾的是美國至今仍充份地展示其國際強梁的姿態,只要他認定任何國際糾紛可能傷害到他的利益,聯合國憲章可以棄之如敝屣,而在21世紀的國際社會裡,美國仍然是主宰全球的霸權,中國沒有太多的選擇。但必須警覺的是,一但中共宣示「不能接受美國擔任世界憲兵的角色」(5月11日江澤民語),美國便把自己置身於必作選擇的十字路口。
美國勢力直逼蘇俄邊境
事實上科索沃危難自始即非單純的「人權」或「自治權力」的問題。毫無疑問的是美國希望藉由其軍事優勢在巴爾幹半島建立起以他為主的新秩序。科索沃的獨立不但可以削弱南聯的勢力,更可以間接地減低蘇俄在此一地區的影響力。當年為圍堵蘇聯的北約,非但未因冷戰之結束而壽終正寢,今年年初其成員更擴而大之地納入了波蘭、匈牙利、捷克,把西方勢力東移而直指蘇俄邊境。這使二次大戰時他所苦心經營與西方列強的緩衝地帶從此消失。至是,把他的安全赤裸裸地暴露在西歐列強之下,使蘇俄再度面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的威脅。
再回首遠東,《美日安保條約新指南》、戰區飛彈防禦系統(TMD)也都是針對中共的一法兩面的新圍堵,是美國稱霸新形式的具體表現。冷戰結束後美國以「炸彈」及「飛彈」吹奏著國際霸權與強權政治的進行曲。藉著人權高於國家主權的策略,已為國際上的新霸權展開惡例。但美國必須徹底的領悟到在南聯的這場戰爭(或任何將來欺凌弱小的戰爭)不可能如八年前在伊拉克的「沙漠之狐」一役,可以速戰速決。過去身陷泥淖的越戰,蘇聯侵犯阿富汗之十年苦戰,都是歷史上的殷鑒,南斯拉夫即可能是另一深淵。
時至今日戰爭與和平已成了人類絕續存亡的問題。在美蘇對峙的冷戰期間,兩國一直在限制核子武器之擴散及使用的問題上從事談判,希望人類能避免另一場浩劫。四十幾年來,學者專家們也發表了許多危言聳聽的理論,甚至創立了所謂「恐怖平衡」,以期能遏止冒險家「第一擊」的能力。當我們面臨這種關係人類存亡的問題。歷史的重溫也許是最好的借鏡。1914年7月28日奧匈帝國與塞爾維亞(Serbia)的衝突,觸發了人類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世界性戰爭。85年之後,撫今追昔,我們猶不免為這場浩劫而扼腕,無法瞭解當時主宰世界政治的歐洲領袖們,竟然會如此無助地讓世界陷入一場生靈塗炭的戰爭。因此我們不免為今日面臨的「歷史重演」而憂心忡忡。因為種種跡象顯示出許多存在於世紀初的類似因素,正無情地潛伏在今天的國際政治裡。
美國根本不把聯合國放在眼裡
毫無疑問的,傳統上強權都相信「對抗」是防止他們在國際上權力中衰的象徵。正如世紀初德、奧、俄三國,當時也認為「戰爭」是「增進」(至少是「保持」)他們國際聲望的方法。1914年奧國顯然地認為塞爾維亞(Serbia)反對她在巴爾幹半島的影響力,不容忍受。俄國對奧國在該地區的日漸膨脹的影響力也如芒刺在背。而德國更不能坐視俄國力量的成長。這些國際間的矛盾。促成三個國家的領袖,不謀而合地想到「戰爭」也許是防止她們在國際地位下降的良方。所不幸的是這種想法,帶來的卻是恰恰相反的俄國內部的革命及奧匈帝國的解體。他們所希望的「增進國際聲望」,帶來的只是自殺性的沒落。
所不同的是此次巴爾幹半島的戰爭,美國是結合北約的國家,打著「替天行道」的旗幟出征。但美國決策者似乎忘了當年羅斯福總統所希望的是以和平方式來解決國際爭端,用的方法是「以大化小」來局限地區性的衝突,以聯合國的緊急部隊(UNEF)來隔離交戰團體,以談判來取得協議。他要美國扮演的是「警察」角色而已,不是「惡漢」加入打鬥。聯合國至今不過只屆五十多歲的英年,但已黯然失其光彩。巴爾幹半島的問題為何不移到紐約用談判來解決。無怪乎聯合國欠繳三十多億美元會費中,老股東竟然是最大的債務人(10億),因為這個組織在國際權力結構急遽改變下,已非美國國家利益所能依賴的工具了,美國對它的興趣自然相對的下降。
造成美國介入他國事務的原因有二:首先是他們自許「以天下為己任」(Manifest Destiny)的精神,由此衍生出來的便是二次世界大戰後,他要名副其實地在「美國世紀」裡(《生活》雜誌發行人亨利.魯斯在1941年的豪語)用「美國保護傘」(Pax Amerikana)來維持和平。因此在戰後的半個世紀裡,多方介入他國內戰(遠者如1940年代的中國,及以後的韓國、越南,近者如索馬利亞、海地以及今日之台海兩岸)。而南征北剿,星條旗至雖確曾有過所向披靡(如1991年之海灣戰爭)的輝煌成績,但也經歷過灰頭土臉,倉皇遁逃的經驗。二十多年前在西貢的撤退,美國大使館屋頂穿梭的直升機機群,鐵門深鎖外的逃亡人潮洶湧,那種狼狽的畫面,令人至今難忘;這些歷史難道還不夠鮮明?窮兵黷武者,對自己常有過份的信心。今日之鷹派,執迷不悟地相信「有限的核子戰爭」之可行性。
這與當時歐洲政治軍人相信一場決定性的快速戰爭同出一轍。1914年德國之時來芬(Schlieffen Plan)計畫。便希望在短短的六星期內擊潰法國(日本軍國主義者,也做過三個月內征服中國的美夢)。
面對挑戰 中國從未退縮過
凱撒.威廉亨二世(Kaiser Wilhelm II)當時躊躇滿志地做著德意志大軍在秋涼前凱旋的計畫。這些速戰速決的美夢,促成了執政者執迷不悟的政策。因此和平解決這一爭端便成為一種奢求。如果他們能務實地衡量戰爭的得失,珍惜數以萬計的無辜生命,也許會在戰爭的邊緣懸崖勒馬。
在歷史上因錯誤估計,引發了許多無理性的戰爭。我們常聽到許多今人憂心的論調,諸如超級強國的可信度,必須反映在「對抗」的能耐上,有防禦性的核子戰爭可以減低損害至最低點,唯有攻擊性的核子武器,才能嚇阻潛在的競爭者。從記憶中去尋求教訓,誠非易事。但遺忘歷史,將會帶給我們萬劫不復的一日。許多歷史上的悲劇都是錯誤估計所造成的。美國在南斯拉夫的行俠仗義之戰,誰能擔保不會只是春夢一場?至於炸毀中國大使館的問題,美國駐華大使尚慕傑於5月13日發表了一句引人深思的話:「對任何在柯林頓政府任職的人員,北京美國大使館被搗毀當視之為一大教訓,將來與中共交往,我們必須考慮到中國的近代史,甚至連中國民眾強烈的感受,都得考慮在內。」歷史顯示,當中國面臨挑戰之時,她從來沒有畏縮過,何況今天我們還是西方國家所不能忽視的地區性強國。美國在世界上的雄圖大略,「中國威脅論」是不存在的,然而一旦牽涉到主權的問題,中國是絲毫不容有任何協議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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