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約對塞爾維亞的空襲行動已經進行了兩個月。無論最後結果為何,歷史對美國主導的這場戰爭,恐將貶多於褒,因為它違背了正義之師必備的條件。
第一,美國謀和的努力不足。幾百年來,南斯拉夫境內族裔對立嚴重,塞爾維亞人熾熱的民族主義更引爆了第一次世界大戰;至於科索沃省在塞人心中的歷史地位和經濟價值,則無可替代。這些因素交集起來,使科省問題有如難治的痼疾,再高明的醫生也需要充分的時間才能治癒。尼可森(Harold Nicolson)把冷靜和耐心列為理想的外交家必備的條件。負責磋商科索沃問題的美國外交官卻急功近利,無視於病因的複雜,只想立刻動手剷除頑疾,反使病情加劇,把一國之內戰惡化為全巴爾幹半島之危機。
第二,北約的宣戰不符合程序正義。美國為了閃躲俄國和中共的可能反對,取巧地避開聯合國安理會,由北約逕行宣戰。然而,前者乃是全球性組織,後者則只是區域性組織,以位階而言,後者不如前者。尤有甚者,塞爾維亞並未危及北約成員之安全,身為集體防衛組織的北約並無理由攻擊塞國。
其實,美國的司法制度非常講究程序正義,嫌犯即使看來罪證確鑿,但證據採集的過程若有瑕疵,被告便可能拜毒樹毒果理論之所賜,無罪開釋。不過,在國際政治舞台上,美國顯然另有一套標準。杭廷頓(Sammuel P. Huntington)批評美國在其他國家眼中,「未必是一個良善的霸權」。這跟美國在國際上往往恃強而驕,不顧程序正義,應有極大關係。
第三,戰爭的手段過當,文明的進步已經改變了戰爭的本質,戰爭雖然還未達孟子所謂的「行一不義,殺一不仁,得天下而不為」的境界,然而,它也不再是克勞塞維茲(Carl von Clausewitz)所謂的「暴力極端之使用」。不管戰爭的目的如何偉大,再也不能不講究戰爭的手段。一九六二年古巴飛彈危機期間,羅伯‧甘迺迪反對大舉攻擊古巴。他強調美國是大國而古巴是小國,「這樣的攻擊不人道,違背我們的傳統和理念,全世界將不會原諒我們的殘暴行為。」
其實,北約應該以漸進的手段向塞國施壓。轟炸行動彌月後,歐盟才對南聯實施石油禁運,如果北約一開始便結合各國全面實施貿易制裁,若有必要,再佐以警告性的軍事行動,戰害必然較低,施壓的效果則或許更好。
北約在空襲中大量使用巡弋飛彈等先進武器,不僅塞國的軍事設施受到劇創,許多民間設施也遭摧毀。不僅塞軍傷亡不少,塞國平民和阿裔難民也因美國戰機誤炸而死傷慘重。北約宣稱它為了人道理由而戰;然而,這場戰事已製造了60萬阿裔難民。這一切只因為美國忽略了處理危機必須剛柔並濟。北約攻擊塞國越甚,米洛捨維奇總統的地位越穩固,塞軍執行種族淨化的態度也越頑強,此即美國迷信武力的結果。
北約攻擊南國電視台、遭國際特赦組織批評、美軍轟炸米洛捨維奇的住宅更不應該。猶記得波斯灣戰爭爆發前,美國國防部長錢尼突將空軍參謀長免職,因為後者告訴記者,美軍將以伊拉克總統哈珊為轟炸目標,而雷根和福特兩位總統都簽署過不准暗殺外國領袖之行政命令。
美軍炸毀中共駐南聯大使館尤其令人不解。柯林頓政府表示系誤炸,而且肇因於中情局提供的地圖太老舊。既然如此,事件發生已滿兩周,為何正式的調查報告仍未公開?失職官員仍未議處?連美國前亞太事務助理國務卿羅德(Winston Lord)都認為「應該有人被革職」,以對無辜人民的死亡負責。無論如何,這起所謂的「誤炸」事件,可疑之處甚多。由於美國急於求勝,也就無視於國際輿論已經漸漸不利於美國;結果,5月20日一連兩天,美國又在大炸塞爾維亞時,不僅誤炸醫院和監獄,造成嚴重傷亡,更波及瑞典大使館以及挪威、西班牙、瑞士和印度大使官邸。
可以預期地,除非美國願意立即停戰謀和,美軍將繼續轟炸南聯,甚至隨後發動地面作戰;因此,必將有更多無辜的平民死於美軍炮火中;也正因如此,美國所主導的這場戰爭的正當性,將越來越受質疑。對國人而言,如果我們對這場戰爭作太多與兩岸關係有關的聯想,對美國人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期盼,也因此支持美國過當的戰爭手段,我們會發現自己不僅在外交上早已成為弱勢者,在國際道德上也已成為弱勢者。
尤有甚者,這個世界之所以戰禍不止,乃因太多強國假正義之名發動戰爭。北約攻擊塞爾維亞的動機雖然純正,然而,綜合前言,這坦戰爭仍屬非正義之戰,也因此應被譴責;我們相信唯有用如此嚴謹的標準來檢驗戰爭,才能更有效地減少戰爭。
(本文部份內容曾刊《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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