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需要穩定，世界需要中國穩定

今年8月13日，美國總統布希向國會提出《1991年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報告明白指出，現階段是一歷史上罕見的時刻，美國握有難得的機會，按照自己的價值觀和理想建立新的國際體系。他提到在只有美國為全球穩定出力的時候，美國將把（國家戰略的）重點轉移到地區性威脅與和平時期的衝突上去。布希說，美國的價值觀連結著美國的過去與未來，連結著美國的國內生活與對外政策，連結著美國的力量與目的。美國的責任不僅是保護其公民與其利益，而且還要幫助創建一個新世界，使美國的理想不但能生根，而且還能開花結果。此即美國的國家安全戰略的根本所在。今後美國仍將在更大的世界範圍之內全力以赴，同與它有著共同價值觀和共同關心的問題的國家一道追求它的目標。美國捍衛安全的方式仍將由這樣的事實決定，即浩瀚的海洋將美國與美國許多最重要朋友和利益隔開，保護他們仍需要美國在海外駐軍，由美國投放力量的能力給予支持。

9月17日，現任布希副國家安全顧問而被他提名為CIA局長候選人的蓋茲，在參議院情報委員會報告稱，有見於蘇聯共產主義的猝然死亡，美國情報單位應該思考那些無法想像的事情，同時加強在中國大陸的情報間諜活動，要在這樣一個基本上很難旅行、或蒐集情報、或與人交談的國家中，測出廣大群眾的民心。美國需要想一想中國不同的未來的可能性。

由蓋茲此人與布希的關係，我們似可相信他的意見，應為現今白宮方面的一項共識。而綜合解讀布希與蓋茲所提到的重點，發現它透露出若干不祥的訊息：

1.美國國會通過布希的《1991年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之後，即意味美國正式於此年自封為全球霸主，要展開按照它的意思來改造現世界的霸業。爾後，世界各國須接受、認同美國的價值觀和理想，須關心美國所關心的問題，否則即不免被美國「用較小的、較為靈活的力量解決……」。

2.波斯灣戰爭獲勝之後，美國統帥聯合國部隊的出兵模式，落實了美國駕馭聯合國的長年企圖，鞏固了美國所認為的美國價值觀與理想的普遍性，從而取得可以軟硬兼施的將這種價值觀與理想加予別人的信心。布希的報告生動的反映了這一點。

3.美國對軍事以外的全球問題，將以「加強支持恢復活力的聯合國」為手段，來進行幫助維護和平、改善人類條件、減少人類痛苦、解決難民潮、吸毒以及環境退化等問題，以「建立一個政治和經濟自由、人權與民主制度盛行的穩定的世界。這同時也表示了美國對世界更全面與深入的干涉主義野心，而是否同美國站在一邊，接受美國的調度，執行美國的指令，亦將為是否被美國視為「區域性威脅」的主要依據。

4.簡要言之，布希的報告即所謂「PAX American」之下world new order的綱領性藍圖。

5.蓋茲的報告則具體的指出，在美國式世界新秩序構想中，中國大陸乃是「化外之地」，其特殊性表現在中共當局頑強的在中國問題上同美國的辯論與反駁，以及美國的不以為然。這裡面最重要的是，美國認為它可以掌握與影響中國群眾的民心，只要通過更積極、更大量的對中國大陸的情報間諜工作，中國即很可能出現美國勇於一想的不同的未來。

與上述各點相對的，我們看到9月25日中共外交部長錢其琛以駐聯合國代表團團長身份的演講。

錢其琛演講指出，「未來的國際新秩序應符合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和原則，也應符合為國際社會普遍接受和行之有效的原則。」他提到，「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平等互利，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概括了最根本的國際關係準則，符合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和原則，反映了新型國際關係的本質特徵。」「我們主張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建立國際新秩序。」因此，在實際的國際關係上，錢其琛提出系列具體建議，譬如：任何國家都不應謀求霸權，操縱國際事務；各國有權根據各自的國情獨立自主的選擇本國的社會、政治、經濟制度和發展道路，任何國家尤其是大國不應把自己的意識型態、價值觀念和發展模式強加於別國；全面禁止和徹底銷毀核武器、化學武器、生物武器及禁止研製任何新型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國際社會在充分準備的基礎上，經過廣泛、平等的協商來確定，對軍貿，包括各種先進武器在內的貿易實施公正、合理及有效的控制；國際社會應盡早談判締結全面禁止外空（outer-space）武器的國際協定，防止並制止軍備競賽擴展到外空領域；應當逐步建立包括以下內容的國際經濟新秩序，1.各國有權選擇符合本國國情的社會制度、經濟模式和發展道路；2.各國有權對本國資源及其開發實行有效控制；3.各國都有權參與處理國際經濟事務；4.發達國家應尊重和照顧發展中國家的利益和需要，在提供援助時不應附加任何政治條件；5.加強南北對話和合作，在商品、貿易、資金、債務、貨幣、金融等重要國際經濟領域作出必要的調整和改革。

錢其琛更提到，「種族歧視、種族隔離、殖民主義、外國侵略和佔領是對人權的大規模侵犯，應受到國際社會的充分關注和制止。在人權領域，既要重視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又要重視經濟、社會、文化與發展權利。不能只強調某一些權利，而貶低甚至否認另一些權利。對於廣大發展中國家來說，最基本的人權是生存權和發展權。」「中國是一個有十一億五千萬人口的發展中國家。……每年仍要淨增人口一千七百萬。我們用占世界7%的耕地養活了占世界22%的人口，這是中國對保護人類生存權的最大貢獻。中國政府還通過立法和其它有效措施，積極維護和保障老年人、青年、婦女、兒童和殘疾人的合法權益……任何不懷偏見的人都不難看到，……中國的穩定與發展無疑是亞洲乃至世界的和平與穩定的重要因素。反之，中國如果發生動盪，將會極大的影響亞洲乃至世界的穩定。中國需要穩定，世界需要中國穩定。」

錢其琛的演講似可分兩方面瞭解。一方面，他宣達了中國人對新的國際秩序所持的觀念與期望，也明確的提出了世界各國應遵守的原則與共處之道。這是含蓄的對美國的「安全戰略」的駁斥和忠告，但坦誠的說，它還是一種用打商量的低姿態的外交禮貌措辭，把中國人的主張陳之於今日世界之獨強面前；另方面，則是更謙遜的表白了中國人對國際社會善意的懇求，拜託大家同情中國，支持中國要求穩定發展的希望。當然，錢氏演講的話中有話是，如果國際社會特別是強權國家聽者藐藐，執意加害，則一個潰爛的龐然大物的中國，恐怕也是一件極不易善後的麻煩，沒有人能從中取利的。

我們認為，相對於布希、蓋茲等人的美式狂言，錢其琛的聯大演講是非常中國特色的，給人一種七分欣慰、三分悲涼的感受。無論如何，大陸中國的國際政治觀與外交術，是成熟與正確的，它深刻的反映了在現階段中國所具有的條件與處境下的王道精神，它是可大可久的。

但也因為這樣，我們願意重提一句老話：「外交是內政的延長」，美國今天敢於狂言，公然的把世界秩序視同「國內生活」，這不能不說是他們對自己的內政或價值、理想的一種驕傲和信心。與這樣的霸權大國相抗衡，擺在中國人或中國政治家、知識菁英面前的，恐怕也是如何在國家民族內部建立屬於中國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