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一中」問題之我見

蔣永敬
(政大歷史系教授)


 解決海峽兩岸分裂問題之方針,大陸方面多年來所主張的「和平統一、一國兩制」,也就是「一個中國」的原則。這個方針基本上是正確的,也是符合實際的。但對兩岸長期以來的分裂問題為什麼不能得到解決呢?表面觀之,是目前台灣執政當局不能接受「一個中國」的問題。如果深入的去探討,執政當局拒絕「一中」原則,既未必符合台灣多數民意,而且昧於現實,面臨重大困難。故其拒絕「一中」的基礎,並非堅實。

 就台灣方面的民情及政黨而論,對於是否接受「一個中國」原則的問題,至為分歧。大致可區分正反兩方面,反的方面,以獨派(民進黨及李登輝殘餘勢力)為代表,此派對「和平」及「兩制」均可接受,卻拒絕「統一」及「一國」;正的方面,以在野聯盟(國民黨、親民黨、新黨,通稱泛國民黨)為代表,則主張「一中各表」、「九二共識」。這個陣營,雖屬在野,但具有多數的民意基礎,其影響力自不容忽視。

 就這種形勢來看,以「和平統一」、「一國兩制」來解決兩岸的分裂問題,並不是不可能。但其解決之道,不能脫離歷史事實和面對現實兩方面,就歷史事實而言,兩岸分裂是國共內戰的結果。中共據有大陸,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黨退守台灣,仍保持中華民國的國號及其制度,這都是無可否認的歷史事實。五○年代到七○年代,雙方保持強烈的對抗和勢不兩立的形勢,中共方面要以武力「解放台灣」來統一中國;國民黨方面要以武力「光復大陸」來統一中國。兩者的目標和手段,可謂相同,都是「武力統一」來達成「一國一制」,但都沒有成功。

 中共方面首先提出「和平統一」和「一國兩制」。初在國民黨方面看來,這似乎是中國傳統的所謂「上策」,即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儘管如此,國民黨方面尚能面對現實,做了一些相對的回應,如取消「戒嚴令」,開放對大陸探親,結束「戡亂條款」,成立「國統會」等。雙方也都堅持「一個中國」原則。

 比較起來,國民黨的「一個中國」較中共更為徹底,不但認為大陸是中國的一部分,而且包括外蒙古在內;中共則認為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不過雙方都不承認對方的國號和政權。這對獨派而言,認為這是不切實際的,正是他們製造「台獨」的藉口和理由。因此獨派聲稱要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同時也不承認「中華民國」國號,但中共反而反對之,這是一種很矛盾的現像。統派最大的堅持是捍衛「中華民國」國號及其憲政制度,而不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又與中共和台獨的主張相反,這又是一種很矛盾的現象。因此,對於堅持「一個中國」,支援「和平統一」和「一國兩制」,而反對台獨的統派便在理論上發生困難。

 如何解決這種困境和矛盾,總不外乎根據歷史事實和面對現實,使支援「和平統一、一國兩制」及「一個中國」原則者能夠名正言順,使台獨失去活動的憑藉,此乃正本清源之道,首先是國號及其制度問題,因為中華民國的存在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立,都是歷史事實,也是現實問題,如何使兩者成為「一國」?不外以下幾種方式:

 一是兩者存其一。廢除「中華民國」國號。此在獨派方面,實歡迎之不暇。不過在廢除之後要使台灣人民和各黨派來接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號,此不但增強獨派反對的聲勢,即所有主張「和平統一」者,也將為之銷聲匿跡矣!反之,統一後如用「中華民國」國號,尤屬不可思議。因此,二存一的辦法,勢不可能。

 其次是兩者並存,兩岸都叫「中國」,不相干涉,則又陷入「兩個中國」的困境,此法無考慮之餘地。

 其三是兩者聯合或統合,用「中華國協」、「邦聯」或「聯邦」等類的形式以聯合或統合之。「國協」或「邦聯」可以受到台灣絕大多數人民及黨派的支援;但中共方面曾已表示拒絕。如用「聯邦」形式,過去也曾有人提倡之,兩岸的反應都甚冷淡。實際言之,此制與「一國兩制」較為接近,如須尊重歷史事實,面對現實,摒棄不切實際的觀念,此制並非不可解決「一中」問題。

 如以「邦聯」或「聯邦」的形式來統合兩岸仍不可行,只有繼續僵持下去,扁政權仍是以拖待變,對外依靠美國,對內進行其「文化台獨」。因台灣內部的變而影響於兩岸關係者,可能有以下的幾種情況:

 (一)台灣經濟持續惡化,撐到今年年底間立法院立法委員的選舉,可能因民眾對民進黨執政的失望和不滿,民進黨在立法院的席次不增反減,泛國民黨(國民、親民)席次維持優勢,扁則無所藉口,或可面對現實,交出組閣權,由泛國民黨組閣,回復「一中各表」、「九二共識」,兩岸關係或可頓現曙光。但如進一步的解決「一中」問題,也不會做到兩者存其一或兩者並存,仍不外尋求聯合或統合的方式。但雙方的信任程度可以提升,有利問題的解決。首先可以實現「三通」,紓解台灣經濟困境,此不僅有助泛國民黨重掌台灣政權,而台灣人民亦會增進對大陸之情感,有助「和平統一」、「一國兩制」之實現。但其難度,陳水扁無此智慧與胸襟,而允他黨組閣。

 (二)民進黨在立法院的席次不減,或者有所增加,而以民進黨為主,與國民黨或親民黨組織聯合內閣,為民進黨的政策背書,以緩和台灣內部危機及兩岸關係的惡化。此種權謀,無助問題的解決。相反的,則會造成泛國民黨結合的瓦解,不利兩岸關係的改善。

 (三)民進黨與李登輝殘餘勢力結合,做到(民進)與(李系)的席次,續搞「和平分離」、「兩國論」,這會使兩岸關係與台灣經濟更加惡化。「和平統一」無解,「一中」無望,迫使中共回到「武力統一」,而國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