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擊恐怖活動 化解恐怖主義

一、前 言

「911」事件發生迄今已經滿月，美國的軍事報復行動也已經展開，究竟有何效果，大家都是拭目以待。然而台灣當局的對應之策，個人可以大膽地預測是不成功的，特別是在小布希粗暴而且霸道地要求世界的國家選邊站時，台灣當局迫不急待在美國的報紙公開刊登廣告表示支持美國；當美國開始軍事報復行動之後，台灣當局又多次公開表示願意開放領空，提供美國軍隊使用。

我們之所以認定無效，是因為美國並沒有要求台灣表態，因為台灣還不是一般意義的國家，所以台灣的作法是為了逢迎美國，特別開放領空乙事更令人對陳水扁政權的作為感到不解和幼稚。事實上，因為「911」事件不是針對台灣，因此台灣當局如果不是如此的欠缺自主性，而是稍微具有一些自信心的話，反而可以比較冷靜地觀察和思考「911」事件，則台灣完全可以站在不同於美國這樣一個超級霸權的立場，就巴勒斯坦人和回教徒在西方人主導、基督教文明為世界主流價值的情況下所處的邊緣位置來思考「911」事件，在此情況下，台灣反而可以將一種被壓抑、被忽視和被邊緣化的感覺，來提醒美國在處理「911」事件應如何注意到弱者的感受和他者文化、宗教的價值。因此台灣如果要凸顯自己的觀點和自主性，就必須在這些世界性的事件中，發出不同於美國也不同於世界激進的回教徒或狂熱的穆斯林教徒的聲音。

二、恐怖主義、恐怖活動的正名

「911」是一件轟動國際的大事件，全世界各地都有不少討論的文章，大部份都稱此一事件是恐怖份子所作的恐怖攻擊活動，因此以美國為首的各國都慷慨激昂地制定了反擊恐怖份子的政策，其對付的辦法就是在軍事上主張以暴制暴，以牙還牙；在政治上擴大聯盟，形成聲勢；在經濟上凍結恐怖份子的資產，以逼使恐怖份子在軍事下屈服，在政治上完全孤立，在經濟上枯竭。然而這些政策縱使收一時之效，也絕不可能根治，同時勢必引發更多的恐怖份子去從事更高明的恐怖活動，不論美國或是世界也將永無寧日。他們忽視了什麼？

個人以為主要在於絕大部份是將恐怖活動和恐怖主義活動，以及恐怖份子和恐怖主義者加以混同，然而區分這四者是十分重要的事，為了對比方便，恐怖份子和恐怖主義者為一組，恐怖活動和恐怖主義活動為一組加以對比，以便我們有可能相對清楚地區分他們。

首先，恐怖活動是慷慨就義，而恐怖主義者是從容赴死。恐怖份子一如殺手，可以是傭兵，常常是社會的邊緣人，在無可損失的情況下，賭一次，成了發財，不成損命，所以恐怖份子是賭命的活動，可以是情緒的衝動，可以是為錢用力的傭兵，他們多半不具理想的性格；反之，恐怖主義者是某一理想的追求者，某一信仰、價值的支持者，他們多半不是邊緣人，他們具有死士的性格，反而可能有機會成為主流價值的代表，他們完全可能在社會上優沃一生，不愁衣食，但是為了信仰，為了「真理」，所以是理性地算計自己的生命，安排自己如何邁向選擇好的「死亡方式」，對此他們具有高度的理性熱誠，歷久彌堅，終生不渝，所以別人視為恐怖份子，而他們自己的認定是「聖戰士」。

其次恐怖活動絕大部份是犧牲對方而自己未必犧牲，如從事暗殺、爆炸、爆破、縱火、搶劫、劫機等各種破壞現存正常社會秩序的行為；而恐怖主義活動則每每抱持視死如歸的精神，帶有「與汝皆亡」的決心，他們從事恐怖活動，更多是從事互相毀滅性的活動，但是他們也可能組織軍隊，堅持不懈地從事軍事鬥爭。

其三，恐怖活動的訴求常常是以對方可以付出的代價為目標，如釋放某人、償付贖金、飛往他地，目的比較明確而有限度；然而恐怖主義活動往往只是以凸顯某些價值、某些信仰的訴求為目的，因為他們與對方已經沒有協商的可能，所以恐怖主義活動往往是片面的理性計算，並不要求對方的回應，也不期待對方的回應。

其四，恐怖活動是詳細的戰鬥行動，而恐怖主義是精確的戰略行動。恐怖活動是暫時的、臨時的、突發的行動；恐怖主義則是長期的、計劃的、佈置的整體計畫。

總之，恐怖份子和恐怖主義者不可同日而語，恐怖活動和恐怖主義活動也不能混為一談。恐怖份子、恐怖活動是任何掌權的執政者都想要除之而後快的，恐怖主義活動和恐怖主義者則是因政治立場不同，而可能有不同的詮釋，所以「911」對付美國的死士，以美國的立場而言是恐怖主義者，但對其他被壓迫者可能是聖戰士，解救苦難的救星。因而對付恐怖份子和恐怖主義者的方法也必然不能相同，否則肯定是無法奏效，而是事倍而功半，甚至是徒勞而無功。同時也因為恐怖主義是由於立場的不同而賦予的貶抑之詞，因此下文使用語詞均加以括號，以示作者抱持開放性的立場。

三、從「無限正義」到「堅持自由」的行動

世界各國在對付恐怖份子、恐怖活動方面是十分有經驗的，其中最重要的方法就是不屈從其要求，而且以死威脅，例如：釋放某人、償付贖金，各國政府均不屈從，而且派出精銳武裝給予致命的痛擊，使之瞭解以恐怖、暴力的手段不可能達到目的，而劫機者也無法在世界任何國家得到庇護，因此各國政府曾經有效地阻止過恐怖份子的恐怖活動。綜合而言，對付恐怖份子及其活動者，由於他們的目的很清楚，因此我們只要明確告知其手段與目的完全相背，再以死威脅，便可以奏效。

但是在對付「恐怖主義」者以及其活動而言，各國政府似乎沒有太多的經驗，恐怖主義者在行動開始之後，對對方沒有具體的要求，只要自己的目標確定之後，立即付出「視死如歸」的行動。因此，我們對付「恐怖主義」者就無法以拒絕其要求的方法使之屈服，因為他們沒有要求，更無法以「死」相脅，因為這正是他們所要的。以「911」事件來看，恐怖主義者是以美國為寇讎，其行為的模式是「殉道」，與美國皆亡的殉道，他們以此種殉道的方式來彰顯其生命的意義，打擊美國本身就是手段與目的，二者是合而為一的。坦白說，面對類似的恐怖主義者，顯然是不能以「以暴制暴」的方式，因為此種方式只會更增強他們去利用恐怖活動光大自己的生命意義的決心。

依此邏輯來理解美國和西方國家日前對付「恐怖主義」者的方法，將注定不是解決問題，而且治絲益棼。

首先是美國小布希政府在此一事件發生之後，只是領導美國人民憤怒，而忽視了自我反省的部份，英美的報復很有可能是導致「恐怖主義」者新一輪報復的開始，而非結束。

其次是小布希政權在「911」事件之後的語言和行動，不但沒有任何反省的暗示，反而是在言語上表現出更加憤怒和偏執，例如將「報復行動」取名為「無限正義」，現在雖已改名，但是在心態上仍然是高度可議的，因為此一命名的背後代表了美國自認為自己代表的是正義的一方，而且是無限正義的一方，因此小布希政府才傲慢地要求世界各國選邊站，這種將世界粗暴地劃分為黑與白，而且堅持這一方是正確的、正義的一方，而對方自然是不正義、錯誤的一方，這是美國以「無限正義」為代號的預設心態。現在改名為「堅持自由」，事實上只是策略性的更名（不希望引起阿拉伯人的不愉快）、形式上的更名，而心態上、認知上沒有任何的更改。他們的正義是建立在美國「911」的受害，然而阿拉伯人在過去遭受英美帝國主義的迫害、欺騙和剝削，又有誰代為主持正義呢？有人說只是歷史，但是難道人類可以完全沒有歷史，沒有過去，只論現狀嗎？有人說歷史的帳算不清楚，果如此，「911」也過去了，美國為何就必須要報復呢？人們只有勇敢面對自己歷史的罪惡和醜陋，才能真正瞭解今日所堅持的正義和善良的可貴。美國自恃其強大，不可被侮，一旦受害，就要大家同情，要大家站在她這一邊，這是不知自省的表現。

其三是見聯合國通過對恐怖組織斷絕其經濟、財政支援的作法，只是治標之道，需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秩序、規矩」基本上是對認同現存秩序和規矩者有效，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美國透過聯合國所發動對敵國的「經濟制裁」根本上都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因此我們可以預期同情恐怖主義組織的國家、見利益而棄原則的資本主義集團，以及恐怖主義組織的花招，均有可能大大破聯合國的決議案。特別是時間因素本身就有可能使聯合國決議的效力與時俱減。

其四是從美國以武力打擊阿富汗的部署看來，戰略上是長期準備，而戰術上是以正規軍打非正規戰的辦法，企圖在阿富汗境內在戰鬥上轉被動為主動，轉明攻為暗擊。從戰術的觀點來看是比前蘇聯的入侵戰爭高明，如果與北方聯盟結合成為統一戰線，則有可能在戰鬥上獲得較為明顯的勝利；但是從戰略上來看，美國人民一旦認為在戰鬥上、戰術上都出了一口氣，戰略上是否仍然支持長期「戰爭」、非正常「戰爭」的作為，更重要的是北方聯盟一定支持美國嗎？回教國家的信徒會因此善了嗎？屆時也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長期而言，戰勝塔利班政權、公審本．拉丹也許不難，但回教人士有決戰千年的勇氣和耐心，美國有嗎？

四、對「恐怖主義」者的對策

瞭解了「恐怖主義」者的本質和心態之後，個人以為在維護人類和平和發展的原則下，在因應對策上就應區別恐怖份子的恐怖活動和「恐怖主義」者的活動為二種不同的矛盾，而運用不同的策略。對恐怖活動採取「硬」策略，對「恐怖主義」採取「軟」策略，對「恐怖主義」者的恐怖活動則是「軟硬」兼施。「硬」的策略是以國家暴力對付恐怖活動的暴力，但是此種政策只能是在國內嚇阻。

所謂「國內」是因為人類成立國家，向政府納稅的目的在於安全和發展，恐怖活動威脅到國家存在的理由，所以國家有權以公權力來阻止，然而此一手段僅在國內有效，因為國內的「正義」價值和標準是公認的，因此政府有責任對抗恐怖活動，民眾也有義務協助政府來消滅國內的恐怖活動。然而在國際上則不是一國說了算，必須採取不同的方式，此即「軟」的部份。

在「軟」的部份，則是必須研究其產生的根源。從根源上消除「恐怖主義」者發生的可能性，具體而言可以區分以下三點：

首先是西方社會特別是美國，必須認真地去回顧和反省中東的歷史，承認和懺悔帝國主義者在中東地區所犯的錯誤和罪行，將基督教的「寬容」從異教派擴大到不同的宗教，如此西方人才能真正理解穆斯林及伊斯蘭教的教義，才能利用自己的優勢提供相對的機會，使阿拉伯人有可能在西方社會中尋找到自己的信仰，實現自己價值的機會。有了如此的機會，他們便不是國際社會的邊緣人，一旦阿拉伯人在西方主導的價值體系中不再被邊緣化，自然「與汝皆亡」的「恐怖主義」就有可能蛻變為與汝競爭的規則認同。有了規則認同作基礎的社會，就不再有提供「恐怖主義」滋生和繁衍的土壤，因此對付「恐怖主義」者最有效的方式是放棄自己的片面主義、自己的偏執狂。我們常常只是指責對方的「恐怖主義」，而不願意面對自己的片面主義和偏執狂，才是培育和壯大「恐怖主義」者的罪魁禍首的明顯事實，這些事情不做，那就不可能奢談去消滅恐怖主義者。

其次回歸多元主義。中國人說天下至廣非一人所能獨治，以今日世界而論，我們也必須理解國際多元，非一國所能獨霸，美國原先挾持其科技和國力想要稱霸世界，尤其是小布希政權上台之後毫不掩飾的唯我獨尊，霸氣十足。「911」事件的弔詭則在於以小擊大，以弱制強，在完全不對稱的情境下，顛覆美國的安全觀，也顛覆了傳統國家作為國際社會主體的法人角色，「911」事件是國際恐怖主義者打擊了主權國家的國家權威；「911」事件的另一個弔詭在於傳統宗教精神力量打敗了高科技的物質力量，這一切都說明了世界進入一個多元並存的時代，一個高度相對的時代。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帝國主義者必須從「911」事件中體會到基督教文明主宰世界的時代已經逐漸走入歷史，西方世界若果想要在世界的舞台繼續佔有一席之地，他們必須擁抱多元，真誠地承認他者文明的存在和價值，與他者文明共塑一個多元的世界、多元的國際，使得每一種文化和文明均能在新的典範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價值和自己的貢獻，才有可能從基礎上祛除恐怖主義的根源。

其三宗教休兵：宗教自有人類以來，一直伴隨著人類不斷滋長和壯大，人類對宗教的看法固然隨著科學的發展和技術的提升而出現不同的評價，但宗教始終是某種真理的歸宿、某種價值的最高表現，而宗教的真理觀之間是很難相容的。從歷史上看，宗教雖然是勸人為善，吹噓和平，但是宗教本身常常也是戰爭和殺戮的根源，深究宗教戰爭和殺戮的原因，主要在於要求別人相信自己宗教的真理性，但是一個多元的世界體系中，真理是相對的，真理也是多元的，因此在宗教間除了寬容，還必須相互尊重，如果暫時無法做到此一理想，至少可以宗教休兵，事實上這也不是什麼創意，而是以往幾世紀存在的現實，只是在猶太教和伊斯蘭教之間，在帝國主義的錯誤安排之下造成今日的局面，特別是像以色列的夏隆故意到伊斯蘭教視為聖山的地方去炫耀自己的虛榮心，這樣的行徑其實和塔利班政權毀壞千年佛教文物有何差別？這樣的領導人物就應該是所有宗教人士所共同譴責的對象，因此夏隆的行徑是宗教上的恐怖份子，夏隆的狂妄是精神上的恐怖份子，西方帝國主義者特別是美國，如果繼續包庇這樣的「恐怖份子」，本身就缺乏真正正義的理由去對抗其他的「恐怖主義」者，也不可能為宗教休兵作出必要的示範，則所謂的對「恐怖主義」宣戰就只是保護恐怖份子的不正義之戰而已。

至於「軟、硬」兼施，是在國內以硬策略緝兇、破案，在國際上以政治協商化解歧見，以宗教休兵創造和諧，尊重語言文化，提供民族發展，才有可能從根本化解「恐怖主義」。

有人會認為上述的想法只是一廂情願的政治浪漫，個人承認確實帶有浪漫的憧憬，但是若非如此，是否另有良策？同時此一浪漫並非自詡為唯一的方法，它是開放的、可以討論的；其次也有人會強調和解和理解必須是雙向的，如果是單向，則是無效的。然而個人以為在目前的情況下，強調雙向只是一種脫詞，必須是經由佔據世界主流中心地位的西方先行單向的反省，才有可能消融「恐怖主義」者的社會基礎，而欠缺社會基礎的「恐怖主義」者如果仍不知反省，則就只能是恐怖份子，一旦恐怖主義者孤立成為恐怖活動，就從集體的、民族的、宗教的信仰和價值層的衝突，降低為破壞社會秩序的犯罪行為，則恐怖份子也就只是流氓和惡棍。

五、結 論

在人類近代的文化發展中，因為提倡「眾人平等」，因而發展出民主政治，基此原則衍生出我們當代的民主政治的價值觀。上世紀六十年代，由於對科技的反省而提出「眾生平等」的自然生態保護，因為動物也好，大自然也好，都和人一樣有其天生的權利，所以人不能為一己之私而殺戮生物，破壞自然，毀滅遺產。透過本世紀初的「911」事件，個人以為我們是否應該共同思考提出新的政治哲學的基礎，以「眾神平等」的觀念為人類的下一代創造一個信仰價值、多元真理的宗教民主世界，不僅是不同宗教的平等存在，而且是宗教之間的尊重和學習，其實這原本也就是中國文化的特色之一，特別是作為閩南、泉、漳一帶中國人後裔的台灣人，在一千年以前我們的祖先生活的泉州府，就是一個萬教皆備，眾神和諧，東西文化平等交流的人間樂土，面對泉、漳先民他們的自主和開放，今日的台灣實在有太多值得省思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