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僑小組」與美國在台海的政軍撥弄

據說美軍將會派出「撤僑小組」在衡山指揮所全程參觀「漢光十九號演習」。中華民國官方起先忸怩了一陣子，後來倒是美國方面有人爽快承認從「漢光十七號演習」就開始參觀。然後一月六日《聯合報》刊載，美軍協助建立並提供裝備的（中華民國）陸軍電子戰實驗連已在台灣北部地區悄悄擔任戰備。該報而且提及美國國防部一份新近報告指出，美國應與台灣建立更緊密的關係，擴大軍事合作，以應對中國大陸經濟與軍事實力的增長。在本世紀第一個十年結束前，中國大陸的精確導彈、太空武器、隱形戰機、資訊科技等將對美軍構成威脅。中華民國將領因此認為，美國需要台灣，一如台灣需要美國。於是儘管美方不滿意中華民國官方公開談論某些軍事合作的禁忌，此間官方卻不是很在意，而且似乎認為如此可以跳脫美國設定的棋局。此外，中華民國方面似乎有人沾沾自喜於身為美國的「朋友」。不料大話才剛說完，不數日就傳出美國方面暫不決定是否「參觀」未來的「漢光十九號演習」。

筆者早在六年前的《笑傲國防》一書已經指出，在美國沒有把握只付出極低代價就輕易戰勝中國大陸之前，美國將會在口頭上降低對台獨勢力的支持姿態，但是會繼續暗中加強中華民國的軍力。而且指出如果美國大張旗鼓公開力挺台獨勢力，那就是打算要掀起戰事。如今事實發展大致不出所料。

小布希總統剛上任之際，他身邊的好戰派似乎急著要找藉口對中國大陸增加軍事壓力或者製造衝突，以求破壞中國大陸的經濟發展。美國當時不僅屢次大大拉拔台灣的獨立主權國家形象，美國甚至還宣稱，美國全球軍力部署重點將從歐洲與中東轉移到遠東。在這樣的時空背景，「中」美關係迅速惡化。美國建國以來的武力擴張傳統政策三步驟「藉故醜化並且塑造敵人、尋釁開戰或迫使對手開戰、藉戰爭擴大並鞏固美國利益」似乎就要強硬施加在無辜中國人民的身上。接著發生了歷史必然中的偶然，迫使美國必須暫緩其圖謀。美國自己在一九八○年代培養的宗教極端主義組織領導人賓拉丹脫離美國控制，轉而對美國紐約世貿中心以及華府五角大廈發動攻擊。美國的主要注意力於是無法擺在遠東，反而必須放在本土安全、全球反恐、以及準備在中東開啟戰端。因此，美國現階段不能因為公開支持台獨而和中國大陸搞壞關係。可是，美國目前也絕不是真心願意見到兩岸的和平「解決」是統一。

「不能公開支持台獨」與「不願意見到兩岸統一」這兩件事就是美國現階段兩岸相關政策的底線。不論美國採取什麼方式、什麼深度、什麼廣度，與中華民國發生軍事關係，都要受限於前述底線。於是美國的某些行為難免讓人覺得搖擺不定。這種搖擺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美國目前其實不知道要怎麼因應興起中的中國大陸。增加對中國大陸的軍事壓力，以及製造宗教迷信與分裂勢力等等，只是美國目前嘗試的諸多因應方法的一部份。

我們必須認識到：美國人幾乎從來沒有平等、理性對待非盎格魯撒克森白種人國家及／或民族的經驗，甚至可能也沒有那種意願，而且美國最喜歡動用武力。美國立國之後，藉著動武而成功擴大美國利益的次數遠多於受挫的次數。而且除了韓戰與越戰之外，美國沒有遭到重大挫折或者失敗。這樣的歷史經驗可能造成美國人除了藉著戰爭破壞中國大陸之外，就不知道如何對待一個正在興起的中國大陸。

美國人屠殺美洲原住民、對墨西哥動武，藉以擴張美國領土。美國對拉丁美洲採取門羅主義，造就一大批政治腐敗的「香蕉共和國」（bananarepublic一詞在美國英語即指拉美貪污腐敗的國家）。美國自稱世界最堪為民主楷模的國家，但是就在幾乎完全沒有非美國勢力影響的美國後院裡，歷經至少一世紀到了今天，拉美地區的民主仍是亂象頻生。美國國家安全顧問賴斯（CondoleezzaRice）在二○○二年秋季號NPQ的Anticipatory Defense in the War on Terror一文表示，美國意欲攻打伊拉克的理由之一是伊拉克曾經使用生化武器。但是近日解密的美國資料顯示，伊拉克的生化武器研製能力是美國在一九八○年代協助建立的，甚至是由現今的國防部長，當年由平民成為「特使」的倫斯斐（DonaldRumsfeld）首先和薩達姆接觸並且開始恢復美國與伊拉克的關係。美國所謂的「推廣民主」、「保衛民主」等等動聽口號顯然並非其行為的真正動機。因此，美國支持台灣現政權的主要用意無非是盡量給中國大陸多找麻煩，以及預留未來或可引用的動武藉口。至於為什麼要多找麻煩，那就是為了破壞或者遲滯中國大陸的興起。

如果美國軍力佔了巨大優勢能夠以極低的美軍傷亡換取重大摧毀中國大陸軍力及／或經濟建設，美國會考慮選擇利用「保衛民主」為藉口而對中國大陸動武。至於台灣某些「學者」宣稱美國可以一夜之間盡毀中國大陸的東海艦隊與南海艦隊等等，純屬無根之言。美國如果有那種本事，美國早就找盡藉口對大陸開戰了。反之，如果美國研判全盤世局之後認為中國大陸能夠穩穩地在遠東擊敗美軍在可行範圍之內任何規模、任何形式的干預，美國就不會真的堅持兩岸統一的方式。目前而言，上述兩個極端狀況都不存在。小布希初上台之時，美國好戰派自以為機會到了。小布希甚至還「口誤」說出「台灣共和國」。911使他們意識到，在沒有解決伊斯蘭仇美勢力之前，美國不能和中國大陸開戰。

現況是台灣經濟發展江河日下，中國大陸則是蒸蒸日上。於是美國擔憂兩件大事：一是中國大陸的經濟力量驅動兩岸和平統一，另一是美國未來更難以輕易戰勝中國大陸。美國目前在軍事上扶持台灣，其重要作用之一是避免台灣的軍、經劣勢導致台獨意識號召力嚴重萎縮，以至於台灣內部出現較高的和平統一意願。只要維持台灣地區仍有一定程度的台獨意識，美國就可以爭取到時間以求：一、擴大美國軍力優勢，尤其是建立有效的飛彈防禦，以及遠攻摧毀大陸民生與經濟建設的能力；二、擺脫伊斯蘭反美勢力的糾纏，以便轉移軍力重點到遠東。

美國目前寧可中華民國官方不要張揚美國幫助中華民國提升軍力，其主要原因是在美國未具備壓倒式軍力優勢而且反恐局勢不明朗之際，沒有必要與中國大陸公然撕破臉。但若完全不透露對民進黨政權的支持，美國又害怕台獨意識退潮。中華民國官方透露那些提升軍力的事，其實根本跳不出美國預設的棋局。兩岸統一不符合中華民國目前當權集團的利益，美國只要抓住這一點，中華民國官方就跳不出美國的掌心。

關於中華民國是美國的「朋友」這回事，筆者要提出的事實是，拉美的「香蕉共和國」曾經都是美國的朋友。愈腐敗無能的政權，愈是美國的「朋友」，例如曾經受到美國支持的古巴巴帝斯塔政權、殘殺印第安人的某些拉美政權等。蔣氏父子從前率領中華民國與大陸對立，只是基於與中共對立，而非基於反華。於是美國大感不滿，時時對彼等施壓，要求在國內實施民主。其實無非是想創造政治空間讓台獨意識公開登場，以便把台灣轉化成基於反華而與中國大陸做民族對立，而非僅與中共做政治理念對立。李登輝把台灣帶上反華道路，美國就把他吹捧成「民主先生」。長期主張台獨的陳水扁在台北市長任內，美國媒體就急著號稱他是二十一世紀亞洲重要領導人。可是中華民國就是在李登輝手裡逐漸走上了「炫耀外購武器、經濟吃老本」的路子。到了陳水扁當權之後，台灣地區的經濟更是迅速沉淪--二○○一年首次出現負增長、二○○二年失業率屢創新高、貧富差距擴大、家庭經濟因素輟學人數日增。尤應注意的是，台灣對大陸貿易順差屢創新高，但是失業率卻也屢創新高。這與蔣氏父子時代「貿易順差大則內部就業良好」的基本趨勢逆反。被台獨勢力污名化的「外來政權」率領台灣由貧到富而且保持較小的貧富差距、教育愈來愈普及。頂著道德光環的本土政權使台灣由富轉窮而且貧富差距擴大。日趨貧窮而且貧富差距擴大是美國後院香蕉共和國的典型特徵之一。台灣存在的反華意識愈對美國胃口、愈是成為美國的後院，台灣就會愈沉淪。二戰之後所謂「新興民主國家」幾乎沒有半個能夠逃脫美國讚賞與擁抱的毀滅力。台獨意識主導的中華民國必定政經愈來愈衰敗，乃是幾乎必然的鐵律。這是美國玩弄台獨牌的終極限制。

如果中國大陸的經濟與科技都持續迅猛進步，不論是售台武器或者提升C4ISR或者與美軍指揮體系整合或互通，最後都無助於內腐式的台灣自力維持兩岸分裂。因為台灣本身無力維持今後長期兩岸分裂，屆時仍是決定於「中」美可投入西太平洋一帶的軍力對比。美國最終將會發現：維持一個日趨衰敗以至於實力與中國大陸愈加懸殊但而且是台獨意識者當權的台灣，不僅不能藉著給中國大陸添麻煩而增加美國利益，反而會激化惡劣的「中」美關係並且造成美國不得不自己站到第一線。美國最終必須直接出力維持兩岸分裂。此時美國或許會發現，假藉民主之名以行台獨式兩岸分裂之實的代價可能高到美國無法負擔。但是美國絕不甘心為了那個可能性，於是現在就放棄撥弄兩岸分裂。何況美國目前可能缺乏心靈上的能力也沒有意願，去理性、和平對待興起中的中國大陸。這樣一來，美國某些人或許會認為目前保險的路線就是增強台獨意識的民進黨政權的武力，即便此一路線很快就會因為台灣凋敝衰敗而失效。所以前述保險路線，或者美國的搖擺政策，基本上都沒有戰略意義〔注一〕，只是限於美國本身傲慢與偏見的短期戰術動作而已。最近一段日子北韓核子危機的例子讓我們看到，對於美國而言，在沒有可靠的飛彈防禦之前，使用精確制導常規武器肆意攻擊核武國家本土一事幾乎是不可行的。只要沒有可靠的飛彈防禦，美國將會更加想望中國大陸的海空武力被台獨因素誘使出海，然後讓這些兵力遭受打擊。在軍力對比不利於美國之時，美國還有一個可能的選項，那就是任由台獨意識的政權動用武力盡可能破壞中國大陸，然後美國再伺機而動。

國內有人認為，美國兩岸政策方向未變，只是更清楚明確「不支持台獨」〔注二〕與「必須和平解決」。可惜長篇大論沒有提到美國那個「方向」是什麼。筆者願意在此多事一番。美國那個「方向」就是反華與遏華。美國只是在沒有把握輕易戰勝中國大陸之前，不得不放棄幾乎快要公開化的支持台獨。美國是受挫了，而不是提出更明確更有力的政策。只不過美國反華與遏華之心還沒死罷了。

〔注一〕「戰略」一辭的不同定義方式很多，但至少必須包括「全局性」與「長期性」。
〔注二〕據說小布希私下說了「我們（美國）反對（against）台獨」，但美國官方公開只說「不支持台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