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新關係之未來

奕父
(大學教授)


一、前 言

印度最反華的人民黨總理瓦傑帕伊(Atal Bihari Vajpayee)於今(二○○三)年六月二十二至二十七日親率印度龐大代表團造訪已中斷十年未曾訪問的中國,分別在北京、上海停留,展現了中、印之間難得的友好訪問。此事立即引起世界各國的高度重視,本文企圖回溯中印關係,並對未來提出自己的看法。

二、中印關係的問題與癥結

(一)中印之間的問題:

按中印多年的互動來看,中印之間主要的問題有四:

第一是邊界問題:邊界問題對這兩個在歷史都背負著被殖民歷史的民族主義情緒的國家來說,領土是神主牌,中國人的民族主義在中共愛國主義的教育和鼓勵之下,早已被西方反華勢力指為「中國威脅論」;對印度而言尚有一九六二年懲印戰爭的陰影,此一「恥辱」對印度而言,也是印度發展軍備的最佳藉口,對印度而言,印度總理瓦傑帕伊說:「印度需要和平與發展,但印度在領土問題上寸土不讓,如果有人想染指印度的主權,我們將被迫實施核反擊。中印兩國在邊界問題上雖已進行多輪外交談判,但仍沒有徹底解決分歧。在領土問題上,印度既不會主動放棄非法侵佔中國的九萬平方公里土地,也不會放棄對中印邊境西段我國三點五萬平方公里國土的覬覦。」因此雙方從一九八八年開始有邊界小組進行談判,但是由於雙方立場差距太大,所以迄今一事無成,只能消極維持不出現緊張而已。

第二是中印雙方對對方境內的民族分裂主義者的態度:在中國有西藏的達賴喇嘛,在印度則有阿薩姆邦(即克什米爾)的分裂主義者,但是印度對達賴喇嘛集團是保護、包庇,而中國政府的態度則是不干預內政,所以印度官員也說:「中國從來不鼓勵阿薩姆邦的極端主義鼓動者非法越過邊界到中國去並把問題國際化。中國的這種合作性的不干涉的立場使印度獲益匪淺。印度政府應真心誠意地採取行動,拋棄英國殖民主義在西藏問題上的兩面派政策,消除印度在西藏問題上的盲點,並通過有意義的行動向中國保證,印度承認西藏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第三是錫金(Sikkim)問題:錫金是中、印邊界上的一個小國,原本在十七世紀建國,其後在英國殖民印度之後,一八八七年強佔錫金,一八九○年將錫金納為保護國,二次大戰結束之後,印度獨立,就繼承了英國人的權利,一九四九年進軍錫金,一九五○年簽訂兩國的「和平條約」,錫金成為印度的保護國,一九七五年印度軍隊軟禁錫金國王,不久印度國會通過決議正式把錫金變成印度的一個「邦」。印度的行逕自然引起中國安全上的顧慮,然而中國在此一問題態度比較慎重,一九九四年錢其琛在印度指出雙方正在討論,這一問題「將逐步解決」,不過印度仍然十分關心中國在此一問題的立場。

第四是中巴關係:中國高度重視巴基斯坦這個值得信賴的朋友。每當巴基斯坦遇到困難的時侯,中國總是給予有力的支援,而在許多重大的國際問題上,巴基斯坦對中國的立場總是表示支持。中巴關係對中國保持在南亞的政治影響力,防止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蔓延意義重大。但是,印度對中巴友好關係耿耿於懷,抱怨中國對印度的「安全關切」缺乏「足夠的敏感」。印度學者指出:「中國在核領域對巴基斯坦的援助違反了國際上所有的核不擴散條款,事實清楚,印度政府的文件可以提供證據。根據印方的情報,中國一直向巴轉讓可以生產核武器的裝置和M11s的運載裝備,甚至向巴提供用來重新加工核原料和生產M11s的整座工廠,而且現在依然沒有放棄的打算。並且中國還對巴和朝鮮的相關領域的合作提供方便,在中國的默許之下,巴航飛機在九○年代後半期一直以中國新疆的烏魯木齊為中轉站,頻繁地從平壤向伊斯蘭堡運送朝鮮的Nodong導彈及其部件。事實已經證明,巴基斯坦發射的高導彈正是貼著北韓本土標籤的Nodong。更讓印度不安的是,據二○○○年七月二日的《紐約時報》報導,中國正在繼續幫助巴基斯坦發展能夠攜帶核彈頭的遠程導彈,現在正在加緊向巴運送特性鋼和制導系統,同時根據美國的情報近期在巴的導彈工廠附近發現了中國的工程技術人員的身影。」以上的四個問題可以說是中印關係友好的難題,而且平分秋色,中國、印度各有兩個問題,這些問題都是十分棘手難解的問題,反映到中印關係上就十分矛盾曲折,而問題癥結在於以下幾點:

(二)中印關係之癥結:

第一,印度的自信心弱於中國:中印都是文明古國,但自一九六○年初兩國發生衝突之後,印度對中國就陷入一種極端無自信的階段,因此印度在南亞鼓吹「不結盟」的外交,將任何南亞國家與外國的結盟,尤其是巴基斯坦與任何國家結盟,都視為是針對印度的敵對行為,但印度自己則是親俄,希望聯俄制中,此一情結一直到印度有了核子彈之後才有所改善。到今年五月底印度總理瓦傑帕伊訪問中國,記者闡釋印度總理訪華的意義是說「總理傳達的信息是毋須懼怕中國」,才算走出了印度自一九六○年以來對中國的外交陰影。對中國而言,這一方面的心態比較不重,但對印度也存有戒心與不安,例如在此次的中印互動之前,大陸媒體在討論不多的中印關係中就刊登過《西部大開發--印度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中國專家推測:印度可能挑起邊界爭端》、《我們不應該輕視印度》、《印度真會超過中國?》、《中國應該向西藏和新疆大量增兵》、《印度的真實戰略意圖》等文章。足見中國對印度的戒心。當然中國比印度更早具有自信,因為中國的經濟發展比印度為早。

第二,印度對中國的關係建立在仇恨和戒心,而中國對印度則比較務實:印度對中國的仇視和誤解,巴什亞漢.卡斯圖裡認為,長時間的隔閡和相互的猜疑使印度政府很難瞭解中國真正的戰略意圖,實際上中國遠沒有印度想像的那麼複雜,他的戰略意圖無非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一)中國意在成為世界一流強國,他不會容忍印度對其內政和外交的任何干涉。

(二)中國尋求和巴基斯坦建立特殊的夥伴關係來徹底孤立印度,並試圖在南亞地區架空美國的影響。

(三)中國進行核擴散既有物質利益上的考慮,也有地緣政治上的考慮。

(四)中國尋求和緬甸加強雙邊關係的目的在打通進入印度洋的陸上通道。

同時他也認為中國自古以來就有窮兵黷武的傳統,且對武力特別迷信,因此對待中國最好的方法就是以牙還牙。基於上述理由,在印中邊界相對中國駐軍來講,在地緣上尚處在劣勢的印度軍隊需要進行重新部署,以迎接未來中印關係可能出現的緊張局面。此外,在討論影響未來中印關係的因素時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被忽略了,那就是印度水資源面臨著被中國控制的危險。印度有兩條大河發源於中國(布拉馬普特拉河和印度河),一旦中國在上游建立水壩蓄水發電,或者任由上游的洪水不加控制的流向印度,這對印度來講都意味著一場災難,最近印度軍方就有人向政府提出,去年印度東北部的洪水和中國境內的水壩破裂崩潰有很大關係。在經濟方面與中國進行互惠交流是必要的,但要搞清楚中國的外貿規則,特別需要研究的是為什麼中美貿易會出現如此大的有利於中國的逆差,這項研究將有助於印中貿易的健康發展。

反之,中國的學者則認為,雖然中國的學者和科學家一直關注著印度核力量的發展,但是即使是在一九九八年印度核試驗和二○○○年印度成功發射烈火II型中程導彈後,中國也只有極少數人認為印度是中國安全的威脅,而印度學者在撰文中竟然認為這是令人費解的事,事實上,這正是因為印度對中國有仇恨的情緒,而中國人對印度則沒有類似的仇恨,更進一步中國學者在撰述中印關係時,大部分都是希望兩國能夠友好相處,如趙干城認為,儘管印度有人將中國視為威脅,但中國目前並沒有將印度視為現實威脅的想法,因此這種判斷敵我的狀態,至多也只是單向的,這個事實本身就是改善和穩定兩國關係的基礎。程瑞聲認為,中印關係是比較複雜的,既存在共同的利益,也有一些有待解決的問題。但是,兩國的共同利益是全局性的、戰略性的、長遠的;而兩國之間存在的問題則是局部的、次要的、暫時的,其中有些正在獲得解決,有些則通過雙方努力可望在今後解決。因此,兩國的共同點遠遠大於兩國的分歧。

第三,中共對印度的不放心:中共原先對印度的關係不錯,其後之所以發生猜忌,與一九五九年印度收留達賴喇嘛而且提供達蘭莎拉助其建立流亡組織,攻擊中共的治藏政策存在直接的相關性,其後達賴喇嘛一直以印度為基礎,聯絡海外藏胞大肆反對中共;從中方看來,印度一心想要接收英國殖民統治時期的全部遺產,所以吞併錫金,強佔麥克馬洪線的中國領土,與巴基斯坦爭奪克什米爾的主權,進而經略西藏,以便使西藏成為中、印之間的緩衝區,上述這些作為從印度的角度來看,是他們反殖民主義心態下民族主義的實踐,但是對中國而言,印度的民族主義實踐卻影響到中國的民族主義的體現,而收留達賴喇嘛正是印度此一心態的反映,所以印度一日不肯正視達賴喇嘛暨流亡組織借印反華的事實,則中印關係就必然無法順利發展;印度一日不肯以合作的態度共同處理麥克馬洪線的未定界,中國對印度就不能真正放心。印度自然也很瞭解中國的憂慮,但是麥克馬洪線是印度的面子,達賴喇嘛暨流亡組織是印度的棋子,印度豈肯輕易放手。

三、中印新關係的特點

從以上所討論的中印關係的複雜性,就不難瞭解過去中印之間相關改善關係的努力何以都成效有限,反之此次瓦傑帕伊總理訪華雙方所簽訂的《中印關係原則和全面合作宣言》所代表的兩國關係,應該說是中印關係的轉捩點,因此稱此一文件為中印新關係的宣言並不為過。具體而言,此一新關係則是兩國從原先相互防範和威脅的關係,轉而為健康的競爭對手關係。具體而言,新關係的特點如下:

第一,從反華先鋒到合作推手:中印的高層雖然在近幾年互訪的次數很多,涉及的種類也多,但是印度現任總理在近一個月內與中共國家主席見面三次,而且最後的一次是印度總理十年以來第一次訪問中國大陸,兩國領導如此頻繁的見面,可以說是僅見的,更令人重視的是目前大力推動中印全面合作的總理正是當年信誓旦旦以中國威脅而堅持發展核武的總理,五年後他的政治態度竟然出現如此巨大的變化,其動態令人難免懷疑。

第二,合作內容更加全面:中印之間在一九八八年簽署聯合新聞公報,在一九九三年又保持邊境實際控制線地區和平與安寧的協定、環境合作協定、廣播電視合作協定,一九九六年雙方簽訂了「面向二十一世紀的建設合作夥伴關係」,並就雙方保持高層往來,推動兩國經濟合作,加強在國際領域的相互支持等廣泛的共識,但上述的協議事實上都不及此次協議,從解決糾紛到國防軍事到經貿合作再到文化、教育、科技、媒體、青年的交流,而且雙方同意指派代表,探討解決雙方最棘手的邊界問題。足證在中、印兩國各自有了自信之後,和平的手段就更加成為解決問題的重要手段。

第三,更具互利性:中印之間以往由於長期的互信不足,因此近十餘年雙方的領導人互訪、協議的簽署,雖然也都具有一般外交辭令,但是我們在雙方學者在本世紀初的雙邊關係討論中仍然看到的是雙方的猜忌,尤其是印度的學者,但是經過十餘年的努力,還是起了建立與積累互信的功能,因此此次的瓦傑帕伊才有可能以其就任之初強烈反華,組建印度核武力量的鷹派形象,反而與中共建立具體而互利的合作關係,例如印度承認西藏為中國領土內的自治區,而在錫金問題,中共也同樣開放了錫金的中印邊貿,中方學者認為這是策略性承認錫金為印度的一個邦。又如在兩國相互的投資方面,印度政府也鼓勵其商人爭取二○○八年的奧運商機,特別在資訊技術方面,印度也鼓勵軟體公司到中國投資,而且在資訊的教育和訓練各方面雙方都將合作,中國自然也很歡迎印度資訊技術來華投資,所以此次的合作是具體的而且互利的。

第四,進一步消除中國、印度、巴基斯坦關係的猜疑:由於此次的雙方合作是具體、全面而互利互惠的新關係的建立,可見中方和印方在對自己有信心之後,都發現一個市場大國和一個軟體大國的合作是十分必要,問題在於中印關係的突然提升是否打破了原來的中、印、巴三角關係,而引起巴基斯坦的疑慮,中國方面在此問題上一再表明希望三國的三角關係呈現良性循環,同步發展,所以中國主動與印度、與巴基斯坦分別改善關係,而且也歡迎印巴之間任何有利於改善雙邊關係的舉措,對敏感的克什米爾問題,中國的立場是不介入、不偏袒及和平解決。以往中共也坦誠這只是一種良好的願望,收穫十分有限,原因在於印度難以脫離戰略思維模式的外交思考,如今印度也願意與中國合作,而巴基斯坦又將至少在現階段或表面上是採取贊同期待的態度,這就為傳統的三國三角關係找到了新的出口。

然而我們也不可以片面的預測此後的中印關係將是一帆風順,畢竟自從一九八八年拉吉夫.甘地訪問中國以來,中、印兩國都希望能改變兩國的關係,結果我們還是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兩國之間簽訂的協議、和約並不少,而究竟實踐的情況如何呢?恐怕令人質疑。特別是印度的仇華心態又大大勝過美、日,所以兩國之間的問題不可能因為瓦傑帕伊的訪問而能完全解決,再加上美、日等國是否樂見中印關係的改善也是一大疑問。中印關係糾葛在如此複雜的、不明的國際關係之中,其實尚有很大的困難橫亙其中,不過其中最大的變數還是印度自己的心態如何,印度一直不能調整其仇華心態,則無論兩國的努力為何,都是白費心機。所幸由於中國自身的強大和國際地位的提升已經使得印度各界開始提出若干自省。印度內閣秘書處前負責人普拉薩德日前呼籲,印度各界必須要以現實的眼光在各個層面正視印度和中國之間的競爭。印度總理瓦傑帕伊日前也表示,印度與中國相互間是一種「健康的競爭關係」。印度的許多分析人士認為,在全球化飛速發展的當今世界,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兩個發展中國家,加上又是鄰國,中印存在競爭是完全合理正常的,但應該是在相互學習、相互借鑒基礎上的友好競爭。

四、結 論

從台灣的立場來看,我們不得不引用一句十分通俗的話來反省「印度能,台灣能不能」,前面多次提及印度的仇華心態,這和台灣目前的心態十分類似,把中國的一切都視為具有針對性,把中國以數十年前的形象固定下來,作為現在批判的對象,毫無根據誇大中國的威脅、中國的內部矛盾、中國的危機等,但是印度政府仍然不斷與中國往來,瞭解真正的中國,最終還是走出自己的窠臼,看到中國的強大、上升和日、美等國搶著進入中國市場的努力,為了印度自己的利益重新選擇與中國友好的策略,把中國威脅論轉為雙方「健康的競爭關係」,以便有機會在互利、互惠的前提下來發展兩國的關係;而反觀台灣,只知道去討論中國的表現對台灣、對兩岸有何影響,而在因應之道中只是提出消極的因應,如加強台灣與某某的關係、加強台灣的心防等等空頭不著邊際的建議,反而很少去反省自己的問題何在,他山之石有那些可以攻錯,因此我們看看中、印關係的變化必需有所反省,例如瓦傑帕伊總理鼓勵印度的IT去中國投資,而台灣連已經接近夕陽技術的八吋晶圓還在敝帚自珍,就可以看出印度的企圖心和台灣保守作為,台灣面對新國際強權時代的來臨,仍然只是保守的、仇華的心態操作兩岸關係,必然只能使台灣在全球化之中越來越邊緣化,越來越不存競爭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