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抱美國大腿行嗎？

曾先後分任美國駐台北機構ＡＩＴ代表、駐北京大使的ＣＩＡ要員李潔明，今年七月底以參與其回憶錄新書發表名義，訪問台北。期間，李氏曾會晤陳水扁、李登輝、連戰、宋楚瑜等人士，也與台北政壇、商界一些知名人士見面，並透過此間媒體傳達了一定數量美方對關於台灣政局動向的意見（指示），更解釋了美國近期何以與北京關係出現緩和好轉的原因。整體來看，李潔明的言行，含有安撫台北的用意，台北當局或朝野不必因華盛頓與北京關係的明顯改善而驚恐，以至於有出乎美方意外或不跟美方「報備」的在兩岸關係上的突然舉措，讓美方為難。

美國希望（要求）台北當局理解美、中關係的現況，不可以搗亂。事實上，以李潔明老到圓滑的「中國通」素養，他有意的不去刺傷台北扁執政當局的「自尊」，並穩住台北對美國的信心與依賴感，消阻萌生中的對美國的怨言與反感。可以認為，李氏此番的台北之行，是一項銜命而來的高規格的動作，顯露了美方對相關問題或情況的重視程度。因此，其內裡值得深入瞭解與討論研判的地方，應該不少。

首先，眾所皆知，美方對台北當局以及朝野政黨、派系、人物的掌握是長期與全面的，五十年來影響與塑造台灣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發展走向，脈絡很清楚。時至如今，台灣已無異美國的囊中之物，對美國而言，它堅以大陸中國才更像一個想方設法要「拿走」美國的利益（台灣）的惡棍。而這一標準的美式思維或觀點，就是台灣絕大多數台獨人士，以及某些泛藍人士的思維與觀點。這使人不能不正視美國在台灣的「實力」和「可能性」。

李潔明一類的美國特務出身的外交官，由於其祖上父兄在中國的事業，除了是經營美國在中國的現實利益，他們也目睹了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的中國「真相」，這造成了他們複雜的對中國與中國人的印象或感覺。李潔明似乎懷抱有一種對中國的「使命感」，他不是中國人，卻「同情」中國人，想做些什麼幫助中國，但他又清楚的察覺許多中國人的不聽話或不堪造就，令他鄙視厭惡。這是李潔明掩飾不住的內在「中國情結」，這卻使他成為二戰後美國最好、最得力的「中國通」，他認真、有效的參與和執行各階段的美國對華（兩岸）政策。成績斐然。

相較於美國政府的長期對華政策，以及在這種政策推行過程中所不乏的李潔明一類的人才，兩岸是實力偏弱與處境不利的。李潔明太清楚也擅長於利用與收買不同的中國（包括台灣）人，去為美國的使命或利益工作。它的悲劇性關鍵在於某些中國（包括台灣）人，全盤接受或無法拒絕這種美國人對中國的「使命感」，致相信進而以之為我們中國（包括台灣）人也應有的愛中國使命感。這些人愛的中國（包括台灣）是美國人所愛的那個中國（包括台灣），所以，這些人終不免與真正的中國（包括台灣）為敵而異化，淪為實質的美帝走狗。這是李潔明一類的美國特務對不少中國（包括台灣）人最可怕的為害。

其次，美國在如願解決了阿富汗與伊拉克原政權，並由美軍佔領之後，北韓與伊朗隨即成為首要新目標。美國知道眼中釘的北韓之所以還在那裡，根本原因是中國站在它後面。在這個問題上，美國的技巧是，如果改革開放的中國重視與美國的關係，貪戀從美國取得的現實經貿利益，則應可向美國證明能不惜壯士斷腕般的處理其與北韓的關係，事實上，一九七九年中國已然對越南做過同樣的事。美國認為中國從中、美建交後所順利得自美國的利益，中國打懲越戰爭是其中一項重要原因，或說這是中、美間的一項交易；而今天的北韓問題亦有明顯相似性。中國不喜歡越南與蘇聯結為反中軍事同盟，中國也不喜歡一個核武化的北韓。美國這次拿什麼跟中國交易？於是台灣此時不許搞公投法挑戰一個中國，便成為美國可以用來交換中國在北韓問題上跟美國配合的好籌碼。

誠如本志上期社論指出的，台灣用公投來脫離中國，自始是美國的設計，今天，陳水扁與台獨勢力的鼓動公投，其實是執行美國的政策，這是他們敢頑皮的跟美國遊戲的原因，但美國卻可以厚顏的以不支持或質疑陳水扁的公投發言，去向北京表態，以交換更緊要與即時的戰略利益。

李潔明在七月二十八日《中國時報》為他辦的「伊拉克戰後的全球新態勢與美國外交政策」座談會上，有這番發言值得重視與深思。李說，「中國最大的夢魘是南北韓統一成一個國家，而這個國家是美國的盟友，還有美軍駐守。第二是從邊境湧入了五百萬難民，現在的北韓難民問題已經讓中國很頭痛了，如果大規模湧入更是不得了。」「這就是中國處理北韓問題的兩個支柱，近來中國漸漸對化解北韓危機採取較為積極的態度，包括在鼓勵經濟改革、勸阻武器發展上，都願意與美國合作。」「此外，中國與南韓關係日趨緊密，中國對南韓的影響力增加後，會使得一個統一的韓國對中國而言變得比較可以接受。」

李潔明的發言，透露美國在現階段側重的問題所在。但李的說詞迴避了：（一）美國固然希望看到中國與北韓反目，最好重演中、越故事，但恐怕不可能，因此，美國有親自手摧毀北韓政權的打算，可是一來北韓說它有核武；二來中國應不會坐視美軍統一朝鮮半島。對美國而言，夢魘反而是北韓為了自衛而以核武攻擊駐南韓與日本的美軍，戰事升高，引爆東北亞美、日、俄、中的新衝突，無以善後。（二）在二十世紀九○年代後的大美霸權世界新秩序下，敢於反美的國家與組織，必須承受美軍打擊而屈服，北韓自不能逍遙法外。如能使中國配合美國戰略收拾掉北韓，將能在東北亞大樹美國國威，亦可更穩固美國對日本、南韓的主從關係。而美國用來交換中國合作的籌碼，只是發言抑制台灣的公投。須知，台獨自認理直氣壯的公投權，本源自美國的賞賜。

其三，對美國政府機器以及李潔明一類的美特而言，長期經營下終於「本土化」、「民主化」、「政黨輪替」的台灣，卻因陳水扁民進黨的執政無能，以及益趨柔軟的北京對台政策，再加上中國大陸經濟發展前途看好，共軍力量日漸壯大翻新，不止台獨大有可能輸掉二○○四年的總統改選，也會導致台灣可能出現較親大陸中國的新政府，如此無異前功盡棄。李潔明此次兼程來到台北，除了向台北朝野宣示美國在東北亞西太平洋的現實政策立場，也有穩住台灣與大陸對立敵峙現狀到選後的意思，所以他對陳水扁的公投計劃表示理解，亦認為無害，陳水扁則回報以邱義仁帶到美國的照單全收的軍購支票。

陳水扁炒起來的公投爭議，引起北京疑慮，美方一隻手加以緩解，讓大陸當局有台階下，美國卻抓住此一機會宣稱中國在涉及大美霸權的實務上與它的「合作」；另一隻手則同時嚇阻台灣有意折扣拖延的軍購付費，瓦解台方抵制的美國強銷式軍售勒索，使美國成為贏家，海峽兩岸則是雙輸，台灣尤其輸得慘。在宏觀了美、中、台三方面的互動後，兩岸其實應該相憐互助方是長遠之計。

訪問台北的李潔明已是退休人員，令人聯想到一九八七年十一月蔣經國開放台胞赴大陸探親後，立即趕到台北來向他興問罪之師的退休ＣＩＡ駐台北站長克萊恩。克氏低調而來，怒氣沖沖而返，十五年後，台北對李潔明則是恭謹受教奉若上師。這說明了什麼？難道真如邱義仁說的，「不抱美國大腿，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