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歲著名專欄作家、尼克松總統的御筆、賽菲爾(William Safire)創造了一個「politronic chatter」(直譯變成「政治-電子談話」)的新詞,要瞭解它就必須聯繫到美國輿論報導的「increased electronic chatter」導致十二月二十一日美國本土安全部長湯姆.裡奇把全美警戒提高到橙色「高警戒」程度(美國五個警戒等級是:[1]紅色「嚴重」(severe)、[2]橙色「高」(high)、[3]黃色「提高」(elevated)、[4]藍色「警戒」(guarded)、[5]綠色「低」low)。這三個英文字:「chatter」(談話)指的是全球恐怖分子之間的通訊(包括不定時突擊出現十五分鐘的恐怖網址),「increased」(加強)指的是恐怖分子在相互聯繫中透露出來的蠢蠢欲動性增加,而「electronic」(電子)指的則是美國情報機關的日常工具--無論是通過「HUMINT」(「human intelligence」即「人源情報」的縮寫),或是通過「In-Q-Tel」(根據 第七號情報員[James Bond]電影而取名的地球、太空高科技聯網追蹤目標的機制)情報手段,最後都是由電子技術顯現在本土安全部的電腦上的。我們可以代替賽菲爾來解釋:既然你可以用「electronic chatter」來形容美國政府所獲得的全球恐怖分子在想甚麼、說些甚麼、幹些甚麼的信息,為甚麼就不能用「politronic chatter」來概括美國政治動態的想、說、幹些甚麼呀!?這樣一來,就把研究美國政治動態變成一門聲音的學問--以分析「美國之音」(指的是美國發出的聲音,不是某電台的名字)為主要工具。
元旦發筆寫本文時,想起福裡德曼在他的《豪華快車和橄欖樹》(Lexus and the Olive Tree )書中,把自己形容為「倒賣信息」(information arbitrage)的作家(例如把信息從倫敦低價進貨到西班牙高價兜售),使我自慚形穢--沒有國際研究的紮實根底而奢談天下大事。我受儒家文化生態陶冶,不敢像福裡德曼那樣以掮客自居,卻是從心底裡想避開生意經,把「美國之音」的信息原料加工增值,作為對《海峽評論》讀者的奉獻。
「美國之音」中有許多複雜成份:研究分析、小道消息、情緒流露、誇張歪曲、無中生有等等,因此必須棄糟取精,並且從它們所釋出的噪音中聽出一種和諧的交響樂來。當前,這交響樂正奏著四種對立統一的趨向:(一)全力以赴,維持美國本土安全﹔(二)境外打恐,著手改造中東秩序﹔(三)堅持全球化,增進美國就業機會,(四)總統競選,物色下屆非常時期元首。
首先把前兩種趨勢結合起來討論。聖誕節前夕美國本土安全部打聽到「基地」組織企圖從外國劫機飛到美國再製造一次「911」慘案以後,政府極度緊張(再出事故佈希的政治生涯就完蛋),但考慮到一年一度的最大假日季節,氣氛太緊張了,可能人心惶惶,而且會引起股票下跌,剛剛有了起色的經濟又受到影響,因而沒有亮出最高的紅色「嚴重警戒」,退而求其次。十二月三十日裡奇部長在ABC電視台「美國早安」節目中說:「我們決不在恐懼面前低頭」。問他在這樣的緊張情況下是否會讓自己的親人出國旅行,裡奇說:「當然會」。可是,到了元月三日,布希總統問他在當前飛行安全存在嚴重問題時會不會讓親人乘飛機旅行,他卻變調而說「不會」(布希附和說:「我也不會」)。裡奇在年初親自到亞特蘭大、世界最大的國際機場去啟動「訪問美國」體制,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歡迎善意者來訪,讓惡意者止步」。這就是採用最新「biometric」(生物測量)技術,除了二十八個與美國有協定的國家旅遊互訪不需簽證(不包括要在美國住六個月以上的人)的遊客以外,對所有來美的外國人進行照相及指紋登記(在記錄旅客指紋的同時核對是否與嫌疑犯指紋符合),目的是使恐怖分子難於矇混過關。
美國和外國人之間的關係永遠是兩重組合。一般來說,有旅遊觀光和尋找職業兩重。過去移民局關注的是合法與非法入境兩重,現在視線轉移到恐怖分子與友好分子兩重(布希即將宣佈對過去非法入境的一千多萬「黑人」進行大赦)。美國人大多數有個「體積負擔」(過分肥胖),他們的國家也有這樣的問題:體積太大、目標太豐富 (全國有一萬九千多個機場),恐怖分子「吟哦口垂涎」,政府卻防不勝防。這次美國情報一方面得知在節日中有人將乘機搗亂,另一方面又掌握了具體恐怖分子的名字(其中有「基地」骨幹 Abdur Hay,設法從法國或英國來美),因此國內對各機場加倍檢查旅客,國外有針對性地注視從巴黎、倫敦、墨西哥城來的客機,使有些航班取消、有些被拒絕降落、有些著陸後馬上隔離審查、有些由美國戰機「護航」進入國境。美國更要求所有外國入境的客機上配備持有武器的警衛 (引起了英國航空公司駕駛員工會等組織抗議,也造成航班取消)。
「布希主義」的國際打恐戰略有三大組成部份:(一)搗毀恐怖老巢,(二)切斷恐怖財源,(三)打垮恐怖的庇護人。這第三部份目標包括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權、伊拉克的海珊政權,以及和海珊同為以扮演「反美受害者英雄」角色為榮的利比亞獨裁統治者卡達菲等人。海珊被捕獲後,卡達菲突然宣佈回心轉意,不搞核武器,做一個「乖乖聽話的好孩子」。美國頓時宣稱這是「布希主義」的勝利。現在美國與伊朗的關係也可能改善,敘利亞早就不敢在美國面前「放肆」。如果美國當前改造伊拉克的進程順利發展,整個中東與阿拉伯世界的形勢將會有利於美國。
作為「布希主義」成功關鍵的伊拉克改造已經煮成夾生飯,一方面需要長期投入大量財力,另一方面還有美軍不斷傷亡的沉重代價。伊拉克和阿富汗像兩個泥坑,分別拖住美國兩條腿。前第一夫人希拉蕊.克林頓最近訪問阿富汗時聽到一個前塔利班骨幹說:「美國人可能擁有所有的鐘錶,我們卻擁有所有的時間。」--意思是總有一天會把美國拖垮。希拉蕊因此感歎道:「耐心是美國的稀有物資。」她這是批評布希的戰略欲速則不達。《紐約時報》十二月三十日登載的布魯克林研究所研究員、曾在伊拉克前線帶領海軍陸戰隊一個營的孟迪中校寫的「放下棍子、挽救民族」文章,介紹了自己的部隊在伊拉克南部如何推行懷柔政策,認為美軍在伊拉克「遜尼三角地帶」的空中襲擊、衝入民房、用鐵絲網隔離居民區等,只會「製造對抵抗者同情」,並且「把騎牆者推到牆那邊去」。
作為「文明衝突」理論的發源地,美國現在發現伊斯蘭教和基督猶太教之間的巨大鴻溝是對美國安全的威脅。由華盛頓提倡,今年美國上層盡量避免「聖誕快樂」,代之以「節日快樂」的祝福。許多學校甚至把聖誕節的裝飾「去宗教化」。關於後「911」時代如何對付恐怖威脅,「美國之音」中一直有著「武力解決」和「感情理智解決」(hearts and minds solution)的兩條路線鬥爭。「伊斯蘭聖戰監視」研究所所長斯賓塞 (Robert Spencer)指出:回教世界的一股強勁潮流正在提倡「穆斯林一家」與「聖戰」,並且和「陰謀論」(conspiracy theory)攪合在一起。這「陰謀論」是現在「阿拉伯街」廣泛流傳的:「猶太基督教要消滅伊斯蘭的陰謀,故意把紐約世貿大廈炸毀(死者中沒有一個猶太人)轉而加罪於回教徒」。斯賓塞說:在最近一次國際會議上,印度尼西亞總理演講時說世界「受猶太人統治」,沒有任何人反駁這樣離譜的言論,連親美的阿富汗臨時政府主席卡爾扎伊都鼓掌叫好。斯賓塞認為聽任這一潮流氾濫,美國就永遠不得安寧。美國伊斯蘭群體很少公開反對這一潮流,有些人拒絕與本土安全機關合作、不提供有關恐怖分子的信息。他們不遺餘力地指責當局「racial profiling」(種族歧視)。一位朋友告訴我,芝加哥大學的阿拉伯學生不但受到監視,用在他們身上的監視費用也要他們付。
美國本土安全部副部長洛伊說:「現在是艱難時代」,政府在進行「結構性調整」,布希的戰略要巧妙地推行「translation of a defense into offense」(把防禦轉移為進攻)。美國現在是「鴨子滑水」(水面上安祥,水面下激烈),特別不斷加強情報和與之有關的對敵滲透。這次假日季節表面上平安無事,暗地裡卻展開了一場「非對稱對抗」戰鬥。「基地」的Abdur Hay之輩也不是省油的燈,等候他進網他不進,英、法公安當局到處搜捕被他逃脫--似乎全球恐怖陣營也有強大的情報網絡。
現在探討第三種趨勢,「美國之音」無法超脫全球化中美國和世界經濟的錯綜複雜關係,從而捲入對:(一)生產力量過飽和與產業轉移,(二)自由貿易與市場經濟,(三)美國赤字與外債這三大問題的爭論。在美國帶頭發展技術、改善管理的總形勢下,世界生產能力突飛猛進。如果全球所有生產設備都充足運轉,產品就會超出世界需求的三分之一。特別像美國這樣生產成本高的國家、產品價格相對昂貴,永遠沒有絕大多數產品的暢產、暢銷能力,因而進行企業轉移,美國公司把應該在本國生產的貨物變成從外國進口,使貿易入超越來越大。美國作為跨國公司的大本營吸收的大量外資也是變相外債。中國(包括台灣)、日本等國家用貿易賺取的大量外匯購買美國公債,起著暫時幫助美國收支平衡的作用。有人把布希政權的「高支出情節」形容為「用信用卡來過奢侈生活,讓以後的政府替它還債」,連美國借外債始作俑者之一的克林頓也警告布希在這一無底洞中陷得太深了!
美國能夠在高科技上遙遙領先得益於鼓勵外國科技人才或到美國工作(一九九五年美國一千二百萬科學工程領域的科技勞力有百分之七十二來自發展中國家)或讓他們在外國為美國服務的政策,必然使機遇向世界人才招手而把低智商、低技能的美國人拒之於小康門外。美國把成本高、效能低的產業推向海外,既是進化的規律,又形成國內經濟指標下降。(二○○一年美國製造業股票價值下降百分之三點三,耐用品製造業下降百分之六點四。)美國人發問:職工越來越勤勞、工作效率越來越高,為甚麼就職機會卻越來越少呢?官方公佈的九百萬美國失業數字並不包括成千上萬的「隱性失業」--打雜式找點事做、勉強餬口的人早已不去就業市場登記,使「美國之音」反映不出。美國政治中出現了一個史無前例的「職業政策」新問題。輿論已經開始要求政府調查並控制企業「越岸招員」現象,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更叫喊發展中國家必須在職工待遇上向美國「看齊」,說這樣才算是「平等競爭」,不然就停止與它們自由貿易。民主黨競選的「美國之音」發出要取消克林頓時代建立起來的自由貿易機制,豈不自相矛盾﹗
布希的政敵把「製造業逐漸在傳統製造業大國(美國)消失」歸罪於政府,只能是競選時期的短暫叫嚷,明年即使是民主黨總統也將回天無術。現在人們的叫嚷又增加了新內容:高科技就業機會「越岸」(offshore)出走。微軟公司公開宣佈:到印度「用一個職位的代價僱用兩個頭頭」。軟件程序送到印度去做,價廉物美,甚至有美國醫院從病人抽血、取尿以後,送到印度化驗,比在美國化驗更快。新時代的美國兩大貴族:一是「CEO」(執行長/總裁/總經理),另一是以比爾.蓋茨為代表的「CKO」(Chief Knowledge Officer/「主要知識主管」的簡稱)。CEO人才只能在發達國家大企業環境中成長,因而有地域限制。但在窮山溝中卻可能飛出CKO人才的鳳凰,造成全球「零距離競爭」。世界CKO擴散現象,美國無法壟斷。
美國農業補貼使美國提倡的全球化「平等競爭」變成笑話。《紐約時報》今年元旦社論尖銳批評這是「讓世界上最富的國家把最窮的農夫排除到國際市場以外」。美國補貼主要保護的是棉花和食糖生產,使產品低於生產成本到國際市場出售,扼殺了窮國農民的生路。人們只知道中國有個小農需要保護的問題,卻不知道這個問題在美國也嚴重存在。美國農場土地總面積的一半是由地主出租給小農種植。土地是美國最昂貴的商品之一,租金自然很高,農產品卻便宜得很。政府每年撥給農業巨大補貼(二○○二年是二百億美元)多半落入地主腰包,使農業土地價格不斷上漲,小農更加無法購買土地。
最後談談美國今年總統競選,共和黨是原班人馬--布希與切尼搭檔,總部叫「BC04」(布切○四),靜觀民主黨「內爆」(implode)、九個候選人相互攻擊的擂台戲。由於處在非常時期,布希大力向右轉,過半輿論都擁護他。「布切○四」總部說,抓到薩達姆以後,民主黨的選民基地--「藍州」--都染上紅色,共和黨的「紅州」自然更紅。民主黨一馬當先的候選人迪恩,以激進口號反對布希政策,目前大約有四分之一輿論支持。他的黨內主要競爭者很可能是克拉克將軍,人稱「Un-Dean」(反面迪恩),有某些大、中企業以及民主黨穩健派做後台;又由於他是前「北約」部隊總司令,具備比布希更好的「戰時大總統」條件,是能夠把南部「紅州」染成紫色的唯一民主黨領袖。許多人希望希拉蕊出來與布希抗衡,她再三拒絕了,據說因為她認為二○○四年民主黨穩輸,看中二○○八年是自己當選為美國第一任女總統的最好時機。她和丈夫是民主黨中威信最高、影響最大的領袖,將來有可能公開出面挺克拉克。如果克拉克變成民主黨正式候選人,迪恩和他的支持者卻有可能從民主黨分裂,使克拉克無法勝選。
「政治六親不認」,民主黨競選辯論內哄使許多美國人洩氣(可能影響今年投票率)。寫到這兒,又看到《紐約時報》今天(一月七日)登載的另一篇賽菲爾文章,他認為美國航天局發送的機器人成功降落火星以及世界各國星際探測事業競爭已經拋棄了「恐懼因素」,各國科學家從事對「生命」的過去與未來的研究而彼此毫無敵意,不管是「中國到月球建立太空站」,還是法國、俄國等的商業衛星發射都變成良性,使他覺得「形勢看好,這種太空合作性競爭令人興奮。」我不禁想起陶淵明的「清氣澄余滓,杳然天界高」。大概台灣的朋友們更能體會這詩句的深刻含義。末了,我向關心美國政局、能用英文上網的讀者推薦一個網址:www.Lucianne.com,它廣泛搜集了美國輿論中的重要論述,並反映專家對論述的評論,還可以利用它的窗口看到全世界許多其他網址,信息無窮無盡,是傾聽「美國之音」的一個秘訣,作為我對《海峽評論》讀者的新年獻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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