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俄中台三邊關係的新發展

當前國際的局勢詭譎多變，波濤洶湧，令人眼花撩亂。不但如此，在這種時勢中牽一髮而動全局的演變與影響也不斷在增強，我們台灣不但不能自外於此，同時還會受到極大的牽連，不可不察。其中，沉寂多時的中俄關係，現在又開始活絡，因而俄中台三邊關係的新發展，也十分值得關注。

近來，在中俄關係方面最為重要的發展，則是去（2004）年十月，以中俄建交五十五週年為由，普丁總統應邀訪問中國。在雙方發表的聯合聲明中首先就強調，中俄的關係已「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水平」，同時並確定2006年為中國的俄羅斯年，以及2007年為俄羅斯的中國年。雙方除了同意繼續加強貿易、科技與能源等方面的合作之外，還重申「將繼續在涉及對方國家統一、主權和領土完整的重大問題上相互給予支持。俄方重申，將一如既往地堅持2001年7月16日簽署的《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和以往所有雙邊政治文件中有關台灣和西藏問題的原則立場，即承認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台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俄方反對任何形式的『台灣獨立』，不接受『兩個中國、一中一台』，反對台灣加入聯合國及其它只能由主權國家參加的國際組織，不向台灣出售武器。俄方承認西藏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方支持俄方為維護國家統一、打擊車臣恐怖勢力和分裂勢力所作的一切努力。」此次還簽署了《中俄國界東段補充協定》和此前簽署的兩個國界協定，標誌著長達4300多公里的中俄邊界線走向已經全部確定，同時，雙方重申，車臣和東突恐怖分裂勢力是國際恐怖主義的組成部分，他們應成為國際反恐鬥爭共同打擊的對象。最後，雙方還強調了支持聯合國的立場，反恐、支持「上海合作組織」、反對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擴散，主張朝鮮半島無核化，以及依照聯合國決議來解決以阿問題等共同的立場。

繼之，更引人注目的，則是在去年12月中旬，中國國防部長曹剛川與來訪的俄羅斯國防部長伊凡諾夫（SergeiIvanov）共同宣佈，雙方已同意2005年在中國境內舉行首次聯合軍事演習。由於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也可能於今年5月訪問莫斯科，參加紀念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50週年的慶祝活動，依照俄方最新的說法，此次聯合軍演則可能是在今年下半年舉行。屆時，俄方將會展示陸海空三軍的最先進武器，來測試與中國解放軍的互動。由於俄國的遠東軍區和太平洋艦隊的武器裝備比較先進，其中包括：陸軍的BMP-2型步兵戰車，駐哈巴羅夫斯克的空軍集團軍主戰裝備蘇愷25與27戰機以及逆火式轟炸機，還有太平洋艦隊低噪音的基洛級潛艦等等，而遠東軍區又恰好和黑龍江省接壤，這兩支部隊有可能參加演習。同時這也意味著將是一場吸引中方持續採購俄國武器的展示會，雙方關係向上發展的態勢明顯。

這個消息的公佈，就立刻引起了國際各方高度的關注。首先，美國就對此發展感到十分不安，因為這個行動當然對於中國的和平崛起有如虎添翼的作用。至今為止，中國的武裝設備約80％是由俄羅斯所提供，在過去的三年內，中國花費了約50億美金來採購俄式戰機、飛彈以及潛艇等武器系統，其中2004年就佔了20億。在中俄雙方長期的合作之下，兩國的軍事合作已面臨由量變到質變的臨界時刻，而聯合軍演則可能是雙方軍事交流關係的一次飛躍與揚升。易言之，目前中方所期待的則已不只是俄方武器系統的出售，而是其聯帶軍事技術的轉移。在這方面，俄方的態度仍十分保守，可是，這將可以給俄羅斯帶來100億美元的收入，而中方目前積極敦促歐盟解除其對於中國的武器禁運，就有向俄國示威的態勢（請參閱《海峽評論》第167期拙文：《歐盟擬解除對中國的武器禁運》）。相對的，美國在這方面仍舊維持禁運的態度，因而只有任其發展，這憑添了中國對付美國的信心與籌碼，相對的也增加了美國抵制中國的不穩定性，甚至對於美國在東亞地區的影響力也會產生影響。

從俄羅斯的角度觀之，自後冷戰時期以來，莫斯科就因北約與歐盟的東擴，而時常與美歐國家發生齟齬，因為這乃是西方國家明顯的對於俄國傳統勢力範圍的鯨吞與蠶食，削弱其國際影響力甚鉅。當時，俄國的改革政策成效不彰，國內經濟秩序不穩定，國力不振，只好忍氣吞聲。可是，近年來，普丁政府則創造了傲人的政績，連續四年經濟的增長率平均在6.6%以上，民眾生活有了改善，總體的經濟水準有所提高。此外，普丁還給其人民一個遠景的設想，比如提出了中長期發展的規劃，想在十年內增加一倍的生產力。尤其在去年三月中旬，普丁總統以壓倒性的多數贏得連任，繼之其所組成的內閣，也給人相當的清新與專業的形象，使得各方都對於俄羅斯刮目相看，並對其發展有相當高的期待。

在俄中關係方面，基於地緣與歷史的因素，雙方共同的利益很多，可是歷史的包袱也不小。早在1996年4月，中國、俄羅斯、哈薩克、吉爾及斯與塔吉克等五國在上海舉行了首次的元首高峰會，此乃所謂的「上海合作會議」。直至2001年6月中旬，五國元首加上烏茲別克總統又重聚上海，共同商討有關軍事互信機制的建立，邊界問題，共同打擊犯罪，同時還有共同打擊分裂勢力等問題。在此次會上，六國共同簽署了「上海合作組織」成立宣言以及「打擊恐怖主義、分裂主義與極端主義的上海公約」，原本論壇式的高峰會現已成為多邊的區域組織，且已建立了有關安全、國防與外交等部會的專門會議機制，對於上述共同問題的解決，也已有相當的成果展現，對於該地區的安全與穩定，更做出了相當的貢獻。

其實不論是「上海合作會議」還是「上海合作組織」，其主要的發起國自然非中俄兩國莫屬，而其他這些國家都只是擔任積極配合的角色。一方面，這些國家都飽受伊斯蘭教極端份子叛亂的困擾，同時他們對於長年來的疆獨運動，都產生了或多或少的影響，因為這些國家與新疆維吾爾族的語言與文化都極為接近，此乃中國所不願見。進而，俄羅斯境內的車臣獨立問題仍舊未能解決，這與中國所面臨內部的三獨問題（台獨、疆獨與藏獨）同樣惱人，因此，這些國家的共同利益十分明顯。

再以規模而言，上海六國組織的面積約佔全球總面積的1/5，且擁有世界1/4的人口，橫跨歐亞大陸，氣勢凌人，雖然它們一再強調不針對第三國，可是中俄共同反對NMD的立場堅定，六國國防部長並一致強調反對任何國家以任何形式將台灣納入TMD，如此，必定可以增加中國與美國抗衡與談判的籌碼。此外，中亞地區蘊藏著豐富的石油與天然氣，中國與這些國家交好的另一層戰略意義，就是建立另一個石油能源輸入的管道，萬一台海發生戰事時，能源由海上運輸可能受阻，中亞的支援乃一種最好的準備。

再者，中俄雙方的邊界問題由來已久，所謂「不平等條約」的陰影，始終讓俄國人感受到中國有恢復失土的「野心」。遠的不談，在1969年，雙方曾因0.7平方公里的珍寶島主權歸屬問題，而幾乎釀成大戰，中俄之爭達到最高點。1999年12月，中俄邊界條約簽訂，使中國永遠喪失了約160萬平方公里的2444個島嶼歸屬問題。依照該條約的戡定結果，面積350平方公里的大黑瞎子島雖然屬於中國版圖，可是卻不受中方管轄，因而產生爭議。2001年雙方簽訂《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其中雙方同意建立戰略協作夥伴關係，同時雙方都強調反對分裂運動，並還特別提及反對任何形式的台獨，這都明白顯示了中國藉由這些國家的協助，來消弭國內分離意識的意圖。雖然如此，中俄雙方關係始終未見突破性的進展，其中雙方都把與美國的關係發展致於首要地位，則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一如上述，在去年十；普丁總統來訪之際，兩國又簽訂《中俄國界東段的補充協定》，雙方均稱可以解決懸宕多年的兩國邊界問題，可是並未公佈條約內容，導致中國政府必須承受相當大的內外壓力，北京還曾一度禁止公開討論此問題，並以關閉相關的網站來因應。由於中國有意大量進口俄羅斯的石油，因而引起相關人士以土地來換石油的疑慮，而這又可以讓人產生北京正盡全力來維繫中俄關係的聯想，而這也可視為雙方關係進一步發展鋪平了道路。

再加上去年底，在烏克蘭的第二次選舉當中，美歐國家支持的候選人尤申科（ViktorYushchenko）翻盤成功，此乃莫斯科極不願見的情況，因為這意味著美歐勢力近一步向俄羅斯逼近。為求增強自己與美歐勢力鬥爭的籌碼，打中國牌當然是俄國的有利武器。同時，歐盟對於中國的武器禁運，也即將於今年上半年解除，目前俄國所佔有中國絕大部分的軍火市場，將有被瓜分危險。因而，及時與主動地來討好這個正快速成長的東亞大國，對於俄羅斯而言當然有一舉數得的效果。相對的，普丁總統卻在去年底訪問印度，兩個長期的盟友也藉此再度強調了團結與合作的意願。普丁除了加強與印度在軍事和貿易上的關係外，還希望獲得印度對俄羅斯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支援，而印度無疑也想在尋求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席位一事上，爭取俄羅斯的同意。由於中印關係也有相當的歷史包袱，西藏問題以及中國對於巴基斯坦的支持，都是雙方的隱憂，因此，印俄關係的改善，當然也含有些許牽制中國的內涵。

在俄羅斯的對台政策方面，早在1998年，當時的葉爾欽總統就曾明確表示，俄羅斯對台堅持所謂的四不政策，意即不支持台灣獨立，不支持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不同意台灣參加主權國家的國際組織，以上這些項目與美國的三不政策相同，最後再加上不向台灣出售武器，這四項內容也與上述2004年的聯合聲明完全一樣。自普丁總統上任以來，他也曾多次向中方重申此四不政策。雖然如此，在2000年8月，當時國安會秘書長邱義仁就曾訪問俄國，並向俄方提出有意以一千億台幣來購買十艘基洛級潛艦。在去年6月，立法院長王金平率團訪問美國時，也曾詢問了希望美方為台灣建造潛艇的可能性。但因為美國早已不再生產常規動力潛艇，所以必須經由第三國代建再轉售，而美方還打算先向俄羅斯採購基洛級潛艇，裝配美制電子和推進系統後轉賣給台灣。雖然俄台軍事交流的訊息一時間甚囂塵上，可是以當前中俄雙方關係的發展態勢觀之，台灣要想獲得俄國軍備的可能性甚低。

不但如此，俄方也還多次警告台獨分子不要玩火。去年3月底，俄羅斯副外長薩爾塔諾夫表示，320的公投失敗說明台灣當局的分裂行徑不得人心，俄方並未曾向陳水扁的當選致賀。此外，俄方還對於北京的517聲明表示完全理解，並強調實現統一大業是中國的內政問題。在去年底，當北京全國人大常委會將審議反分裂國家法時，俄方還再度重申其四不政策當中的前三不，並強調一貫支持中國為和平解決台灣問題所做的努力，同時還對於中方通過立法反對分裂、維護國家統一的努力表示完全理解和支持，並認為這種做法有利於台海和亞太地區的和平穩定。由此可見，莫斯科當局在兩岸的糾葛中傾向北京的態勢明顯，此乃比美國的角色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台灣方面似乎沒有可以活動的空間。

雖然如此，近幾年來台北對於俄羅斯的活動頗為積極。目前，台灣駐俄羅斯代表陳榮傑乃陳水扁的親信，去年5月，經濟水利署署長陳伸賢率領由21人組成的代表團，到俄羅斯科學院參加了第一屆「台俄水資源科技發展研討會」，進而，雙方還積極合作。同時，台俄貿易也在持續擴大中，2003年的貿易額已超過16億美元。台灣從俄羅斯大量進口原材料，每年貿易逆差都在7億美元以上，不免讓人產生具有政治目的的聯想。2004年上半年，國貿局局長曾率40多名企業家到俄羅斯開展活動，同時也在5月份在西伯利亞的伊爾庫茨克開設了商務代表處。台北也還資助俄普列漢諾夫經濟研究所，而陳水扁也還出任該所的名譽教授和研究員。

此外，俄羅斯與日本在二次大戰以來的領土之爭，尚未解決。去年九月，日本首相小泉巡視被當時蘇聯所佔領的北方四島（齒舞、色丹、擇捉、國後），立刻引發俄方的抗議，而日俄雙方的這個動作，其實也與中俄關係息息相連。因為，俄方早在幾年前就計畫要修建一條通往東北亞的石油管道，以利其能源的輸出，其中一個選擇是通向中國的大慶油田，而另一個選擇則是通往靠近日本的太平洋港口納霍德卡。月前，基於各種因素，其中包括一直支持中國的俄羅斯最大石油生產商尤科斯（Yukos）的破產，俄方終於決定捨中就日，引起中方的不滿。因為，若這一油管建成，中國每年就可從俄羅斯進口3000萬噸石油，這相當於中國目前石油進口的1/4左右，此乃中國重要的能源通道，而這還可以規避美國的干擾。但是，從莫斯科的角度看，他們當然也不希望太過於遷就中國，而同時又可藉此向日本示好，以便獲得大量開發西伯利亞的資金。正當中日關係發展不甚順暢的時刻，中方一直不斷要求俄方對於其鐵路運輸油料作出保證，並提高其運量，以便不受到尤科斯破產的影響，此乃顯示中國對於能源需求的高度重視。

綜上所述，中俄之間的共同利益極大，其中包括：反恐、反分裂主義以及軍事交流與能源交易等等，再加上由歷史所遺留下來的邊界問題也大致獲得解決，雙方關係發展的勢頭甚佳。從另一個角度觀之，美歐國家對於俄羅斯的逼近，以及中美關係當中難解的矛盾，其中台灣的角色乃重中之重，則是外在的助力。當前中俄關係的發展，就是這種內在因素與外在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當然，俄羅斯還是有所保留，此乃可從其對於印度以及日本的態度，略見端倪。可是，在其對台政策方面，其對於北京政策與立場的支持度，則還要超越美國許多。以目前這種發展趨勢來看，俄中關係的近一步提升，將也會對於美中關係產生牽制的作用，這當然對於台灣極為不利，而台灣所具有的條件與籌碼又極為有限，如何自保，乃根本利益所繫。英語的俗諺有云：If you can not beat them join them。面對這種國際局勢的發展，我們則必須因勢利導、順勢而為，謀求兩岸的和解，促進兩岸的和平，切勿作無謂的逆勢操作與適得其反的抗爭，才是台灣最有利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