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蒼白的中國夢

評龍應台的北大演講
陳光宇
(新澤西羅格斯大學教授)


龍應台女士的「中國夢」由「反攻大陸」、「鄉愁四韻」到目前最新的版本是希望中國以文明的力量來崛起。她說:「國家的文明看它怎麼對待外來移民、怎麼對待少數族群、怎麼包容異議份子、不是軍事的耀武揚威,經濟的財大氣粗,政治勢力的唯我獨尊。否則會為人類帶來災難和危險。」她又說:「如果對文明的尺度沒有共識,所謂血濃於水,沒有意義。」龍女士這個「中國夢」表達了她對中國的美好願望,實在無可厚非。但讀完她的講稿,卻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她在講稿中首先感性的用「一千枚飛彈對準我家」一語將「中國」的形象定性成窮兵黷武,再以此來呼應其後她對中國大陸不合文明尺度的描述,包括「軍事的耀武揚威。」而此語的「我家」更在潛意識下被轉換成台灣。於是台灣成了一個在強敵虎視眈眈之下的無助「小國」。這樣的寫法很技巧的混淆視聽。將在台政權六十年來服從西方(特別是美國、日本)利益,甘心情願作為西方勢力的一份子積極參與封鎖大陸,瓦解大陸政權的勾當以及美國積極經營台灣以台灣為不沉航空母艦的事實一筆勾銷。

其後龍文又技巧的將中國與台灣對立起來,似乎揚棄了長江大河,才可以擁抱淡水愛河,忘掉了海棠花,才能欣賞雨後枋寮。完全無視海峽兩岸的分割是美國勢力介入的結果。大江大河與小山小河難道就不能共存於中國夢中?熱愛生我育我的台灣寶島,難道就不能熱愛那負載數千年歷史的萬里江山嗎?

龍文技巧的製造了這樣那樣的「對立」,於是原來有臍帶關係的「中國夢」質變成沒有中國的「台灣夢」,「禮義廉恥,國之四維」的基架為「自由民主人權」取代。站在這樣的新基架上,她提出要用「文明尺度」來丈量中國。雖然沒有直言,但不言可喻,在她眼中中國很不夠她的文明尺度,她認為如果沒有對文明尺度的共識,根本談不上「血濃於水」。言下之意是「台灣」與「中國」價值觀念不同,遑論認同統一。龍文此段的欺騙性很大;第一、自由、民主、人權是相對的觀念,只有放在具體情況下講,才有意義。否則便成為政治口號與工具。就人權而言,如果以中美實例作為比較,美國最是善用人權武器的超強,如果檢視美國對其原住民的人權關注,就我所知之美國大學幾無一所有研究印第安文化或語言的專業。而據我在2007年訪問西藏大學所知,藏族學者正在研發藏文的電腦操作系統,預備作藏文經典數據化的工作,相比之下,對少數民族的人權,那個政府比較重視呢?第二、龍文說希望(中國)軍事不要耀武揚威。今年是圓明園被劫毀150週年,我昨天在雨中去圓明園遺址追悼。圓明園被毀是世界有史以來最大的文物毀滅罪行。事過一個半世紀,斷壁殘垣,仍然觸目驚心。一個半世紀,中國在列強的殖民、圍堵、侵略之中,在巨大的人口壓力之下,從無到有,總算勉強立足,保衛國土的軍隊才勉強成形,至今釣魚台列島還在日本控制之下,連所謂的第一島鏈都不能突破。不知龍女士憑據了什麼,認為(中國)軍事耀武揚威。恰恰相反,倒是美國航母游弋四海,美國軍事基地環繞中國大陸,最近更分別夥同韓國、越南在黃海、南海國門展開巨型軍演。真正在世界上耀武揚威的應該是「極為文明」的美國。而十年的反恐戰爭,卻不見龍女士犀利的文筆替十年來伊拉克、阿富汗戰爭橫死的人說過一句話。第三、龍女士說:「當它(中國)文明的力量柔韌長遠的時候,它對整個人類的和平都會有關鍵的貢獻。」兩千五百年前孔子就說過「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沒有強大武力講文明柔韌長遠是鏡中水月。第四、今天的中國,文事、武備,仍在雛形,困難重重,任重道遠。個人、國家、政府、社會如何定位,如何協調都值得討論思考。但是龍文給人的印象是將自己傲慢的置身局外,你(中國)不合我的尺度,我們就沒有可談的話。換言之,你行,我可以考慮作中國人,你不行,我就作台灣人(或其他國人)。這樣的態度如果說是現代「士」的態度的話,未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看完龍文之後,魯迅那段比較戰士與蒼蠅的話總是現在腦中,揮之不去。中國(包括台灣)問題複雜,千頭萬緒;談中國,容易見葉不見樹,見樹不見林。脫離歷史,特別是帝國主義侵華史,再把西方(特別是美國)的一套不加批判的拿來衡量中國,往往只能看見缺點傷痕,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