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政經社會轉型的實踐與阻力

大陸一年一度的兩會，三月初在北京盛大舉行。今年大會的主軸是經濟轉型，關注民生，塑建幸福社會。這一新構想的實踐，不但關係十三億中國人的福祉，也將引起全球的關注。值得作一深入研討。

1.經濟高度成長下的社會問題

過去十年間大陸每年保持10%的經濟成長率，國際經濟地位急速上升。由2006年的第六位，躍升到去年的第二位，成為僅次於美國的經濟實體。但在這一輝煌的經濟成就中，整個政經社會都陷入混亂。首先是各級官員貪污腐化仗權謀私。據有關機關的統計，各級幹部貪污的「灰色收入」（隱形收入）約佔大陸國民總收入的15%，造成許多特權的富豪，引起民眾的高度不滿。

其次，是國民所得差距的不斷擴大。1988年，收入最高的10%家庭其所得約為收入最低10%家庭的7.3倍，但到2007年這一差距已擴大到23倍。據《富比世》中文版的統計，中國擁有十億美元財產的富豪已有128人，有千萬美元財產的人數已有38萬人，僅次於美國而居世界第二位。但中國的平均所得只有日本的十分之一，而千萬富豪人數卻高於日本，反映收入分配的不均，已超過老牌資本主義國家。

在國民所得分配中，城鄉居民的差距也不斷擴大。城市居民除工資外尚有各種福利，包括住房教育醫療養老退休等等。農村居民不但收入低薄，且缺乏各種福利，出現上學難，看病難，養老難等現象。目前大陸農村仍有一億五千萬收入低於貧困線的人口。進城謀生的二億農民工，離鄉背井，往往數十人合租一住所，生活極為清苦。目睹城市富豪的奢華，滋生被剝削的心態。去年下半年，各地農民工開始發動罷工，要求改善待遇。如不及時解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在上舉各種問題困擾下，大陸高層已認識到事態嚴重。溫家寶在去年多次公開發言中，即一再指出政經體制必須全面改革。沒有政治的革新，改革開放將無前途。並語重心長地指出：「停滯與後退最後會是死路一條」。這次兩會的新決議，即希望能撥亂反正，保持社會的安定。

2.變更經濟發展策略

過去十年中，中國經濟的高度成長，是以出口導向為方針。利用極低廉的勞動力配合外資企業的資金和技術。以大量價廉物美的商品，攻佔世界市場。經過十年的努力，終於超越日本及德國躍升世界第一大出口國。去年更超過美國成為全球最大製造業。但這一策略是建築在極低工資，耗用本國資源，造成環境污染等極高代價。據統計，過去十年中國輸往美國廉價產品為美國消費者節省六千億美元。而換來的是日益貶值的美國債券。可謂得不償失。在國內工資將大幅提升，能源價格不斷上揚的情勢下，這一出口導向的策略已難以為繼。這次兩會提出的新方針是減少輸出，發展內需，以擴大國內消費來代替部分出口。

經濟調整的另一目標是調整產業結構，減少勞力密集的低級工業，轉向科技創新的高級產業，包括汽車飛機船艦等現代化工業。對高耗低產值的產業將逐步淘汰，並全力支持新興產業，改變過去為外商代工的模式，建立獨立自主的現代產業系統。

3.塑建幸福社會

這次兩會的主軸，是要塑造一個「幸福社會」。總理溫家寶在會後記者談話中強調要轉變唯GDP的觀念。除重視總量外更要重視經濟與社會發展的協調，公平正義和改善人民生活。

改善民生的重要措施是提高居民收入。過去十年間大陸GDP每年增長10%，但同一時期勞動報酬只增加8.18%。過去十年大陸職工總收入占GDP的比重由原來的四成多到去年只佔三成多。大多數職工埋怨國家經濟雖不斷上升，而他們的收入並未水漲船高，普遍發生被剝削感覺。這次通過的「十二五規劃綱要」，規定未來五年中，職工工資每年平均應增長13%，而同一時期GDP成長率每年只規劃為7%。也即今後工資的增長將高於總體經濟的增長。並預測到2015年，工資收入可能比目前倍增。這一新規定的提出，顯示當局對改善民生的決心。

其次，為滿足居民「住者有其屋」的強烈要求，今後五年將興建5,000萬幢保障房，其成長將高於商品房。今年將投資1.3萬億人民幣，興建一千萬幢保障房。雖仍難滿足大多數人的需求，但在房屋問題上總算跨出一大步。

第三，過去中央對地方幹部的考核，系以當地GDP的成長及招商引資的成績為官員陞遷依據。各地幹部為求政績，往往動用公款，興建各種「政績」和「形象」工程，包括政府大廈、高爾夫球場等等。今後的地方考績，將不再以GDP高低為據，而根據一系列的「幸福指數」，包括教育、醫療、保障房、養老等具有導向性和指導性的新指標。真正體現溫總理本年二月對網民所說「要讓人們生活舒心，安心，放心和對前途的信心」。

4.轉型面臨的阻力

綜上舉述：減少外輸，提高國內消費，改變經濟結構，提升產業水平，降低經濟成長，關注人民生活，已成為未來五年大陸施政的主軸。經濟與社會轉型的理念雖已成為兩會的共識，但在實踐上將面臨重重阻力。

首先，產業結構的轉型，從勞力密集轉向高科技產業，勢將釋放大量低技術職工。高技術人才須經長期訓練，在轉型過程中必然會出現失業問題。工資大幅提高，將使部份外資轉移到低工資地區，加深失業問題。如無預先規劃，將成為社會不安的主因。

其次，近一年來，由於國際金融性資金氾濫，石油、糧食等價格攀升，亞洲國家均面臨日益嚴重的通貨膨脹，中國也未例外。最近半年在房地產價格狂升帶動下，物價上升已逾官方設定的紅線。特別嚴重的是居民必需的蔬菜、魚、肉和汽油等價格已高過港澳。如不能增加供應、禁止投機來平抑物價，「菜藍子問題」將大大貶低改善民生的諾言。

幸福社會的建立，關鍵不在中央而在地方政府。長期以來，地方領導對中央政府政令很少能認真推行，出現「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常規。凡有利本身的會遵奉辦理。凡無利本身的，敷衍塞責。近十年在追求個人政績的動機下，各地領導幹部傾全力搞「政績」與「形象」工程，大規模圈農地，拆民房，將農地轉賣地產商，從中牟利。如今要他們廣建無利可圖的保障房，實現的機率不會太高。國家副主席習近平在最近一期的《學習時報》上撰文指責領導幹部「個人主義思想作祟，大搞形象工程」。可見這一頹風仍未寢息。沒有地方幹部的認真配合，「幸福社會」的建立，恐將是遙遠的目標。很難在十二五年計劃期間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