厝起一半，何必換師傅？

藍綠兩大陣營不約而同於四月二十七日公佈總統候選人名單，馬英九在沒有挑戰的情況下，輕鬆取得連任資格；蔡英文則在黨內「全民調」初選中，僅以百分之一點三五驚險勝出，雙英對決態勢基本成形。緊接著，馬英九總統連任辦公室於六月十二日成立，「台灣加油贊」正式啟動，十九日宣佈行政院長吳敦義為副手，二十二日國民黨召開中常會，正式通過「馬吳配」代表藍軍角逐二○一二年的總統大選。相形之下，蔡英文以逸代勞，除了遠赴歐洲訪問英、德之外，又前往菲律賓參加國際政黨外交活動，迄未宣佈副手人選，似有以靜制動之勢。

猶記去年底五都選舉之後，筆者曾大膽預估吳敦義將是馬英九唯一的副手人選，也是不得不然的一種選擇，如今「馬吳配」成為事實，印證筆者所言不虛，筆者也同時大膽宣佈民進黨進入「蔡英文時代」，將終結「美麗島律師」世代，此一預測亦告成真，目前所差者僅剩「蔡蘇配」是否成形（此蘇指蘇嘉全，非蘇貞昌），若真的全部言中，絕非巧合，亦非筆者善於押寶，而是有其客觀條件存在的。

「蕭退吳進」內幕不單純

上述預估中，要屬吳敦義取代蕭萬長的過程最為複雜艱辛，內情也頗不單純，有人為因素，亦有天意。蕭萬長在五月三十一日發表的退選聲明中表示，他是依四年前「只輔贊一任」君子協議，不再搭配參與二○一二年連任大選，似有君子坦蕩蕩的胸懷，令人欽仰。實則熟悉內幕人士都曉得，蕭的退選是在一番頗不平靜的權力競逐過程後，發現情勢不可為，才黯然退出的，是被動的，而非主動的，蕭的內心也非如他聲明中所指明年五月任滿即「還我初服，歸隱林泉」那麼蕭灑自在。

應該說，蕭本身確無太大慾望的權力野心爭取連任，尤其自去年中發現肺腺癌三期後，蕭態度變得很消沉。但經醫療之後病情大有改善，周圍人士也勸他不要太早放棄，使得蕭從今年初以來變得較為積極，不但每天行程排得滿滿，還透過不同管道向馬傳達他的身體足可再勝任副手的訊息。三月初，筆者參加一場工商界名人王應傑長公子的婚宴，曾看到蕭中途匆匆趕來出席，致完詞後又匆匆離去參加下一場喜宴，一晚連趕三場，所為何來，明眼人一看即知。即使這樣馬不停蹄，仍然挽不回馬調整副手的心志，其中緣由頗堪玩味。

馬英九在蕭退選同一天的聲明中，推崇蕭為「財經總規劃師」，稱許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幾次關鍵的決策，也都包含蕭副總統的建議」，這些溢美之辭，固說明了部份事實，卻仍抵不了三年來蕭所帶給馬的衝擊與心結，終使馬蕭情未了，緣已盡。

一般觀察，當初馬之所以挑選蕭任副手，並非全因蕭是財經老手，部份原因也是看重他的溫和無爭個性，以及和李登輝前總統的密切關係，馬確曾希望借重蕭來爭取李系人馬和淺綠人士的支持，無如馬的如意算盤打的並不如意。

先是二○○八年五月劉兆玄組閣時，外界傳聞，蕭的左右親信、前衛生署署長詹啟賢將出任副院長，實則劉早有屬意人選邱正雄，劉希望借重邱的財經專長以補其不足，蕭卻極力推薦詹，使馬陷入左右為難窘境。更令馬難堪的是，詹在傳聞不定之際發表措詞強硬的聲明，表示退出副院長角逐，此一沒頭沒腦的聲明，令馬十分錯愕，也領教了蕭系人馬的專橫強勢，最後雖以聘詹為總統府資政平息風波，卻使馬對蕭的有意無意間擴權有了戒心，包括後來蕭不時推薦其屬意人選擔任中央要職（如林水吉出任考試院秘書長），都令馬對蕭表面無爭的假相有深一層的印象。

拉攏李登輝系統及淺綠人士是馬借重蕭的另一重要意圖。無如蕭根本影響不了李登輝，尤其在馬大幅開放兩岸政策且大受民意歡迎後，李登輝「見笑轉生氣」（台語，腦羞成怒之意），居然在去年五都選舉前公然喊出「棄馬保台」的口號，令一向「尊李」的馬英九十分尷尬，蕭的政治戰略地位也頓時大幅滑落。

最大的致命傷是，蕭在陳水扁當權時代，曾銜阿扁之命，為了興建高鐵增資一案，奔走於各大財團與國營企業之間，擔任協調與溝通角色，可見他在綠營中也有相當的關係，此一鮮為人知的角色，使得後來有意深入調查高鐵弊案的藍營監委，竟有查不下去的為難之處，蕭的圓融性格缺點，在碰到藍綠對決時，也不得不提前曝光了。

吳敦義使命必達不攬權

對照之下，吳敦義就顯得低調且默默地為馬排憂解難。在「五二○」就職三週年前夕的國民黨中常會上，馬英九公開稱許吳內閣就職近兩年來，已基本上完成他交待的三項任務：一、災區重建，二、經濟復甦，三、疫情控制（指H1N1），肯定吳敦義「使命必達」。黨主席稱讚從政同志原不足為奇，但在此敏感時刻拿來做文章，就饒富玄機。吳也在隔天大陣仗舉行記者會，推銷就職以來的政績，和馬的肯定相互輝映，雙方默契十足，從中就可以聞到「馬吳配」成形的濃郁味道。

客觀而言，吳敦義確是執行力很強的行政領導者，除了他充分理解馬的政治理念外，他的麻俐與明快行事風格，在當今政壇誠屬少見。就任以來，以消除民怨，重建人民對馬政府因「八八風災」頻於崩盤的信心為職志。同時，在立法院應付綠營的挑釁，甚至無理取鬧，使一些平時自詡為名嘴的民進黨立委不戰自退；在地方事務上，則親上火線，與地方派系折衝樽俎，不知消除多少對中央的怨懟與不滿，諸如苗栗的大埔農地重劃案，花蓮的蘇花替公路興建案等都在他手上圓滿解決，而吳與地方諸侯之間的私密關係，也化解了不少地方對馬、金黨務體制的隔閡，如雲林的張榮味，花蓮的傅昆萁，都透過吳的關係彌補了與中央的裂痕。一年多來，吳在行政上展現超強的執行力，在地方與中央之間，則扮演了無人能及的協調與溝通角色。

前民進黨大老沈富雄就曾公開坦言，過去馬英九是背著劉兆玄內閣艱苦前進，而今吳敦義內閣卻是馬團隊的核心支柱，且是馬英九支持度從谷底翻身的最重要因素。

去年五都選情詭譎多變，投票前一個多月，某位前綠朝重量級部長在一場餐敘中，特別提醒吳敦義注意選舉結果，千萬不要成為藍軍敗選的替罪羔羊。此語表面關心，實則不無挑撥馬吳關係的用意。吳聞言啞然一笑，除感謝其好意外，直言他非常認同馬的政治理念，必竭智盡忠以報答馬的知遇之恩，他的所有施政過程與用人絕對透明化，不藏私，不攬權，君臣關係可用「如膠似漆」來形容。如此坦率回應，竟使這位前綠朝高官一時為之語塞。

吳雖有極佳的政績表現，卻十分低調，把一切光環都讓給馬，其深諳政治哲理與為官之道，不枉其出身台大歷史系的學歷。

李煥生前曾向筆者言及蔣經國的用人之道與領導統御之術。李煥說，依他長期觀察蔣經國的個性，蔣最喜歡用的部屬是切實執行他的命令，任務達成則退居幕後，不搶功，不爭權，把一切鎂光燈都留給長官，李煥自認他就是這樣的部屬。李煥之言，套在馬吳身上，誰曰不宜？

「決戰中台灣」的靈魂人物

即從實戰角度，吳敦義也是馬英九二○一二年大選致勝不可或缺的搭檔。質言之，吳敦義本就是地方諸侯出身的戰將，他曾任兩屆南投縣長，高雄市長連任失利後，又重回老家當選三屆立委，在南投有極高的政治聲望，地方關係也十分和諧，除了林洋港之外，他應是目前出身南投政治人物中最孚眾望者，影響所及，周邊的大台中市、彰化縣，甚至雲林地區，都有他的人脈關係，如果藍綠要決戰中台灣，吳敦義絕對是個舉足輕重的靈魂人物，除了提名他當副總統，否則這個加分效果是無法呈現的。筆者曾評估，若馬提名吳為副手，則在中彰投地區應可贏三十萬票以上，這個觀點迄未改變。

因此「馬吳配」可說是大勢所趨，不為主觀意識轉移的形勢發展。若干政論名嘴之言，如王健壯調侃吳敦義「聰明寫在臉上」，黃光芹批評吳「善於權謀，不甘寂寞」，都是從個人好惡與表相觀察，不免流於膚淺而不夠深刻。

蔡英文一度打彭淮南主意

相較於國民黨的按部就班，早早完成戰鬥系列部署，民進黨似乎顯得漫無頭緒，殊少章法。即以蔡英文的副手言，迄今仍未定案。稍早以前，蔡英文確曾一度打過央行總裁彭淮南的主意，惜因媒體曝光，使「蔡彭配」無疾而終。實則就算媒體不報導，彭淮南也不致傻乎乎的接受蔡的邀請而誤入政治叢林。理由很簡單，蔡這一仗並非有百分之百的勝算，以彭七十二歲的高齡，實沒有必要去冒這個政治風險。除非彭頭腦不清楚，或被權力慾沖昏了頭，否則蔡都不應去打擾彭的晚年生涯規劃。

「蔡彭配」的破局，說明蔡英文自知光從綠營尋找副手是打不贏馬英九的。但普天之下，有那個願意甘冒落敗的風險而與蔡搭檔的社會清流或工商界有影響人士呢？張忠謀、施振榮，或竟是林懷民、李遠哲呢？答案很清楚，目前台灣社會稍有清望的中道人士，應無一人甘於淌這個渾水，因為蔡的德望不足，也根本沒有勝算，沒人願以一生清譽下去賭。筆者推斷，蔡還是終究要回到綠營本身的政客中去找尋搭檔。

以目前民調和形勢發展而論，雙英對決的勝負應是可以預期的。筆者並無意貶低民進黨的動員能量與臨時爆發力，也不敢忽視台灣社會中存在一股不滿現狀的游離力量，但就事論事，蔡英文必須在最後的三個月內扭轉或突破以下四大罩門，否則就很難逆轉勝。

台灣經濟已呈有感復甦

一是台灣經濟已明顯回春，去年經濟成長率逾百分之十，今年預計也可達百分之六以上，居亞洲各國前列，ECFA簽訂後效益越來越顯著，進出口數字激增，失業率也明顯下降，年底前甚至可達到百分之四以下。去年一般民眾抱怨無感復甦，今年七月起公務員加薪百分之三，民間企業也隨著景氣升溫而不斷調薪，逐漸有感復甦，此為馬政府努力的成果，選民感同身受，必將反應在選舉票上。

二是馬政府三年多來大幅開放的大陸政策，明顯受到廣大民意的歡迎，也促進了台灣經濟的發展，此一事實無法改變，民進黨卻還到處質疑現行政策的利弊得失，蔡英文甚至揚言執政後要重新檢視ECFA的條文，與主流民意落差如此之大，如何能取得多數選民的信賴？而不承認「九二共識」，意圖建立一邊一國的頑固思維主導兩岸政策，更是台灣不安之源，又如何讓多數選民有安全感？

三是國民黨畢竟是執政黨，掌握現有行政資源，有助於固票，吳敦義也必然帶職參選，不可能因民進黨的一句「行政中立」就辭職或改變做法。實則此種要求是極其無理而缺乏民主常識的，試問那個欲求連任的民主政府是必須辭職或停止運作的？明年的歐巴馬連任會請辭美國總統嗎？過去陳呂連任有辭職再選嗎？

四是民進黨因初選不公而造成的內部裂痕，短期內似難以癒合，蘇貞昌系人馬迄今難以忘懷初選期間所受無情的打壓與羞辱，而蔡英文在選後也沒認真嚴肅去面對或設法消弭，致造成蘇系人馬的不樂意為蔡輔選，至少有消極抵制情緒產生。加上阿扁不甘寂寞，還在獄中遙控指揮，謝、游、呂等天王級人馬也各有盤算，綠營內部明爭暗鬥，蔡僅為名義共主，如何能有效發揮戰力？

台灣有句俗諺？「厝起一半，不能換師傅」，或可做為初探雙英對決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