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日去世後的朝鮮半島：衝擊與迴響

一、金正日油盡燈枯結束十七年的統治

北韓最高領導人金正日在12月17日病逝，享年69歲。他在北韓的17年統治，終於畫下句點。北韓官方媒體宣佈他的死訊，說他是在視察中過度勞累引發心肌梗塞導致休克過世，不過真正的情形外界無法測知，只是全世界確信金正日政權已經正式終結，今後北韓將走向一個新的領導班子掌舵的時代，未來的情勢是否將為北韓或朝鮮半島帶往較為穩定的情勢，判斷仍為時過早。但北韓在19日，也就是金正日過世兩天之後，才透露金正日離世的消息，期間的歷程和考量頗讓外界許多想像空間。

我們不禁想起北韓領導人政治繼承的一些過往。第一代領導人金日成1994年7月過世，象徵著他獨裁統治北韓結束。金日成在位46年，即使在全球威權體制國家也少有匹敵者。不過早在1970年代之初，金日成即刻意培養他兒子金正日為接班人，要金正日擔任黨職、軍職以便熟悉政務。金日成過世時，金正日已經有20餘年的歷練，且已擔任了北韓人民軍司令官的重要軍職，對於金正日的穩定接班鋪陳了重要的條件。當時北韓雖然內有饑荒問題以及經濟的困頓，外部則有北韓發展核武器導致的外交孤立，但金正日鐵腕措施讓北韓的局勢不至於失控。剛開始執政時，他也謹小慎微，宣稱為了發揚孝道，保留金日成的「國家主席」稱號，國家領導人改為新設立的「國防委員會委員長」身份，並且對外宣稱「守喪四年」，施行「（金日成）遺訓統治」，仰賴一些忠於金日成的老幹部輔佐，直至1998年才正式接任元首職務。

金正日施政作風相當強悍，雖然他知道如何在適當的時間，犒賞下屬讓他們為金政權賣命，內部的忠誠仍是政權穩固的基礎，必須絕對維持，因之外國的宣傳與滲透，對北韓完全發揮不了作用。北韓內部即使有不滿，也無法形成一股反對金正日的力量，集結的反對勢力可說絕無僅有。內部的控制端賴隔絕北韓人民與外界的接觸，也絕不容許外界的訊息傳輸到北韓來，因此北韓的百姓縱使生活條件不佳，在極權統治下亦無可奈何。

金正日的對外政策尤其讓周邊國家難以招架，甚至舉世都深受其害，北韓不尊重國際規範和條約，動輒退出談判，撕毀條約。西方國家媒體指控金正日涉及1983年的仰光爆炸案，導致訪問緬甸的全斗煥政府十幾位高官喪命，他又涉及1987年韓航民航機空中爆炸案，導致115人喪生，這些紀錄指出金正日是反覆無常又有暴力取向的政治人物。金正日悍然執行核武研發、發射飛彈擾亂地區航道安全、以及不斷的對南韓施加恫嚇，動輒宣稱「要讓首爾成為火海」等。甚至執政後期兩次（分別在2006年9月和2009年5月）悍然試爆核子裝置，引發聯合國制裁。這些動作無非是表達北韓對國際孤立的不滿、借助戰爭邊緣政策恐嚇對手以得到北韓想要的經濟援助與發展核武空間。

雖然金正日在2008年即傳出中風的消息，加上他過去曾經有其他的慢性疾病，身體狀況一向不好，但一般觀察家並未預料金正日會在此刻過世，留下一位不到30歲的繼承人。但是金正日的去世，在對照他過去所作所為時，不可諱言，讓世界各國領導人大大鬆了一口氣。

二、金正日過世後各國的回應

面對金正日的突然過世，北韓周邊國家的反應不一，即使是歐美國家也有不同的看法與回應。緊鄰北韓的中共表現最具「善意」，胡錦濤在北韓發佈消息的次日一早就到了北韓駐中共大使館致意，胡錦濤除表示對金正日逝世的哀痛外，還表示「中國人民將永遠懷念他」，以及「相信朝鮮人民將繼承金正日的遺志，緊密團結在勞動黨的周圍，在金正恩領導下，化悲痛為力量，為建設社會主義強盛國家，實現朝鮮半島的持久和平穩定而不懈努力」。胡錦濤已然透露出了一些訊息，一則是正面評價了金正日，說他是「朝鮮國家和黨的領導人，以及中國人民的親密朋友」，也同時默示了將支持金正恩為首的新政權。過去兩年，金正日拖著病體四次到中國大陸與胡錦濤會晤，並將金正恩介紹給中共高層，有向中共托孤的意味。中共在金正日過世後的今天，顯然並未辜負金正日的期盼。不過中共已經在中、韓邊界增加了兩千名部隊，預計12月底將增至三萬，提升中、韓邊界的防務，意味著中共已注意到必須防範北韓新政府穩固前的可能變局。

南韓政府的反應為大家最為關切。北韓宣告金正日過世消息的當天，正是李明博的生日，李明博取消所有行程，召集國家安全會議，並下令軍方動員備戰，提高空中偵察，但同時要求南韓人民保持冷靜。日本首相野田召集內閣商討安全議題，內閣官房長官籐村修向北韓致哀，並表示希望這項「意外發展」不會為朝鮮半島的和平穩定帶來影響。美國總統歐巴馬則與李明博緊急通話，表示將「密切合作」，共同監視半島上的情勢發展，白宮且發表聲明，重申協助穩定朝鮮半島安全承諾。英國外相赫格說，「金正日過世，英國瞭解這對北韓而言是困難時期，但對北韓來說可能也是個轉捩點」。德國外交部發言人表示希望北韓能「放棄核武計畫、北韓社會情況能獲得改善、也寄望北韓準備好在政治及經濟領域開放」。澳洲政府也呼籲北韓與國際社會往來，外交部長陸克文說「此刻也是北韓新領導階層徹底開放與國際社會往來的重要契機，一來改善經濟、二來處理一直懸而未決的北韓核武計畫」。

一些其他較為樂觀的觀察家進一步認為，北韓新接班人金正恩曾在瑞士受過教育，會說英語、德語和法語，應該可以有較佳的國際知識與國際視野，對改革開放比較不會排斥，他們看好北韓將可望逐漸改變走向開放。這些樂觀的說法固然言之成理，不過金正恩是否能安然度過政治繼承，仍是未定之天。金正恩各方面的經驗與17年前其父金正日接替金日成時，有著相當的不同。金正恩缺乏政治歷練與從政經驗，如要穩定接班，接受金正日顧命之托的近臣須忠心不二方有可能。

三、金正恩接棒之途充滿挑戰

北韓這個國家充滿神話統治，過去金日成曾被北韓宣傳機器過度神化，1994年之前北韓人民甚至相信金日成將永遠健在，因此金日成去世時，對於北韓人民的精神打擊甚大。當時的金正日已經52歲，心智上算是已經長成，並且有較多的行政歷練，加以金日成拔擢一批年輕一輩的行政官僚協助金正日接班，當時北韓政權最終還是穩定了下來。不過今日的北韓情勢依然詭譎，特別是外交孤立更甚，美國與南韓的敵對態度比17年前更強，北韓的經濟一直欲振乏力，必須仰賴國外捐輸，這些情勢成為金正恩接班成敗的試煉，也是領導層頭疼的罩門。北韓民眾在金正日去世時展示的激情表現，只能顯露極權主義的本質，說明人民沒有不表演的自由，北韓的封閉與固守成規的現實依然沒變。

金正恩在2010年由金正日安排，接任中央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及勞動黨中央委員會委員的職務，看來已是金正日一人之下的人物以及內定的接班人，但是他幾乎沒有決定政策和管理國家的經驗，是否做好繼承權力的準備頗受懷疑。金正日妹婿、亦即正恩的姑丈張成澤，長期以來擔任金正日的輔佐角色，也是金氏家庭少數可以信得過的實力派人物，他目前的職務是國防委員會副委員長，是金正日托孤的親戚，也是金正恩的監護人。外界對這位監護人也不甚了了，只是初步認定金正恩需要仰賴張成澤的力量逐步掌握實權。在金正恩與張成澤的複雜關係裡，既然張有支持金的力量，但也有與金分庭抗禮的實力，是強大的後盾，但同時也可能是強大的對手，未來雙方會不會為爭權而不快或鬧翻，這些因素都無法立即排除。在政治實力派當中，人民武力部長金永春的動向也值得關注，他如能支持金正恩，則金正恩的接班過程可能會好辦些。

有謂目前居住在澳門的金正男，是金正恩的同父異母哥哥，有可能被推舉為新的領導人，以取代金正恩，但這樣的可能性極小。在北韓的體制內，既然金正恩已經被其父定為接班人，其他的人物即使是接班人的兄長，也極少取而代之的機會。目前可能的局勢將是，張成澤在相當的時間內，將遵循金正日的遺願，照顧金正恩，使他順利接棒，做到類似「垂簾聽政」，俟後由金正恩給與張成澤優遇，完成最終的接班過程。

四、北韓發展前景有待審慎觀察

北韓過去曾被小布希總統說成是「邪惡軸心」之一，說明在國際事務上，北韓桀傲不馴、無法無天的作風，成為舉世共同的敵人。終金正日之世，把北韓帶向經濟困頓、民生凋敝、以至於外交孤立的險境，不過還是驚險地將北韓帶向21世紀。金正恩接班的北韓，有著這樣不堪的背景，事實上金正恩肩負的重擔並不比17年前金正日接班時輕鬆。北韓至今仍是世界上最不可預測的國家，周邊國家均害怕北韓的不穩或最終不可避免的崩潰，將給周邊的國家帶來混亂、負擔或更大的不幸。

本來金正日原本想藉著在明年慶祝金日成百歲誕辰，力求做到使北韓成為「強盛大國」，特別是軍事力增強、經濟狀況好轉，給外界較好的形象，可是這些願望均已落空。北韓的未來發展不但是周邊國家所關注，同時也聯繫著世界的安全，北韓的發展前景因此絕不能僅僅從地區的面向簡單地對待。

從中共的立場加以思考，北韓如果維持著政局的穩定，不採取冒險僥倖和挑釁的行為，對於包括中國在內的本區域都有益處。特別是如果新的領導班子願意向北京取經，換換腦袋，改採改革開放路線，為北韓的經濟找出新的出路，不必凡是仰賴中共、或更麻煩地總是拖住中共，北京將對北韓享有更多的影響力，也可導引北韓不致成為麻煩製造者，北京也不必再受北韓綁架而影響與美國的關係。但是北韓的作法，北京無法預聞，只能「熱烈地盼望」北韓做出正確的抉擇。

北韓正走在十字路口上，最近的平壤政局將為金正恩的穩定接班作一切準備，因此在國際關係上，在時局未定前，北韓的對外行為會收斂一陣子，以便全力從事內部鞏固。但是也有西方的評論家認為，不能排除一個急需內部支持的新政權，可能訴求偏激的民族主義，再次對周邊國家或世界做出意想不到的挑釁。評論家提到幾個得注意的時間點，即明年的1月8日（金正恩生日）、4月15日（金日成生日）、2月16日（金正日生日）、甚至在3月25日南韓主辦世界核能安全高峰會時發動事變，為己圖利，以鄰為壑。為了本地區的安全，吾人當然希望北韓能穩定接班，並希望前面所說的幾個大日子僅只是揣測，能讓大家安然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