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外圖籍看釣魚島主權歸屬(中)

鄭海麟
(香港亞太研究中心主任)


由福建閩江口梅花所外的東沙山啟航,航向用東南偏東(112.5度)或東南微偏東(127.5度),航行一晝夜,約六百里,船抵台灣北端之雞籠山。由雞籠山繼續航行,風向正南,航向取東微偏南(97.5度),風向轉西南,航向用正東(90度)或東偏南(105度),約航行一晝夜,六百里,船抵釣魚嶼……從梅花所啟航至彭湖,前往台灣,經琉球,到日本,這是昔日陳侃出使琉球時所走的航線。另外,則由澎湖、經高華、過黿鼊至那霸,亦是昔日出使琉球使臣走過的航線。而澎湖列島在泉州海域,距離回頭島一百六十里。釣魚嶼則屬台灣的小嶼。由釣魚嶼繼續航行,風向正南,航向取正東(90度),風向轉東南,航向改用東微偏南(97.5度),航行九時半,約二百四十里,船抵黃尾嶼。由黃尾嶼繼續航行,風向正南,航向取東微偏北(82.5度),風向轉西南,航向改用東偏北(75度),風向轉東南,航向則改用正東(90度),航行一晝夜,約六百里,船抵赤尾嶼。由赤尾嶼繼續航行,風向正南,航向取正東(90度),或東北偏東(67.5度),風向轉西南,航向改用東北微偏東(52.5度),風向轉東南,則航向用東微偏北(82.5度),航行一日半,約九百里,船抵古米山。……由古米山繼續航行,風向正南,航向用東北偏東(67.5度)或正東(90度),航行半日,約三百里,船抵馬齒山。由馬齒山繼續航行,風向正南,航向取東微偏北(82.5度)或東北偏東(67.5度),航行半日,約三百里,船抵琉球那霸港。

這段文字最值得注意的是,鄭舜功清楚地指出:釣魚嶼屬台灣的小嶼,這是鄭此次出使日本沿途考察所得的結果。又因鄭氏此行乃是為了「採訪夷情」,其中很多地理知識是得自當時的日本人,如將台灣稱為「小東」、「小琉球」、「大惠國」等,這些概念是當時的中國、琉球、日本人對台灣的不同稱謂。因此,將釣魚嶼視為台灣(小東)附屬小嶼的認識,亦即是當日中、琉、日人士的共識。通覽《日本一鑒》,特別是其中的《桴海圖經》,我們並不難得出這一結論。

此外,從《桴海圖經》卷二之《滄海津鏡》所繪台灣至琉球沿途島嶼來看,台灣(即小東)為中國東南海域之大島(主山),花瓶嶼、彭嘉山、釣魚嶼皆置於台灣(小東)之旁,亦表明屬台灣之小島。

(二)鄭若曾及其《鄭開陽雜著》、《籌海圖編》

有明一代,倭寇猖獗,東南沿海,禍患尤烈。俊彥之才,有識之士,莫不以籌海戍邊、防倭抗倭為要務,邊疆史地,沿海島嶼,皆在其考究之列,有關東南沿海及周邊國家之史地著述,一時成為經國之大業。此類著述,前有薛俊《日本考略》、鄭舜功《日本一鑒》創其始,後有鄭若曾《鄭開陽雜著》、《籌海圖編》集其成,然這些經世之作,莫不將釣魚嶼、黃尾嶼、赤尾嶼劃入我國東南沿海版圖,歸入防倭抗倭之海防區域,其中以鄭若曾《鄭開陽雜著》及《籌海圖編》最具代表性。

「鄭若曾字伯魯,號開陽,昆山人,嘉靖初貢生,注意時事。倭患事發後,留心海防,繪製了一些沿海地圖,並以著論解說,由蘇州府鐫刻刊行。後胡宗憲見其書,遂延聘入幕,專事《籌海圖編》之編纂。鄭於入幕之前所撰著述,即為今日所見《鄭開陽雜著》內容。據《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是書舊分《籌海圖編》、《江南經略》、《四隩圖論》等編,本各自為書。國朝康熙中,其五世孫起泓及子定遠,又刪汰重編,合為一帙,定為《萬里海防圖論》二卷、《江防圖考》一卷、《日本圖纂》一卷、《朝鮮圖說》一卷、《安南圖說》一卷、《琉球圖說》一卷、《海防一覽圖》一卷、《海運全圖》一卷、《黃河圖議》一卷、《蘇松浮糧議》一卷。其《海防一覽圖》即《萬里海防圖》之初稿,以詳略互見,故而存之。若曾尚有《江南經略》一書,獨缺不載,未喻其故,或裝輯者偶佚歟……此十書者,江防、海防形勢皆所目擊;日本諸考,皆諮訪考究得其實據,非剽掇史傳以成書,與書生紙上之談,固有殊焉。」

值得注意者有二。其一,《雜著》諸書所述東南沿海江防、海防區域各島嶼,皆為著者據親身考察所得資料而繪。其二,有關日本諸島嶼圖說,皆得之前往日本考察者之「實據」而繪。 因此,《雜著》的可信程度極高。另,《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在「《鄭開陽雜著》十一卷」下有雙行夾注「浙江巡撫採進本」字樣,此足以說明《雜著》並非僅僅為私家著述,在當日實屬防倭抗倭的官方文獻。《雜著》有關釣魚島列嶼的記載,分別見於卷七《琉球圖說》及卷八《海防一覽圖》。《琉球圖說》卷首有《琉球國圖》一幅,從圖中可以看出,鄭若曾是將小琉球(台灣)與大琉球(沖繩)合繪為一,列入中國海防區域之版圖,其原由在《琉球圖考》中曾加以說明。蓋因自明「洪武初,行人楊載使日本歸道琉球,遂招之。其王首先歸附,率子弟來朝……永樂以來,其國王嗣立,皆請於朝,受冊封」。至於小琉球,則地「近泉州,霧日登鼓山可望而見」,為東南沿海防倭抗倭之要塞重鎮,雖「入明未嘗朝貢」(正因如此,鄭若曾才將大、小琉球合繪一圖),實乃為中國海防區域,無疑屬中國版圖。據此,鄭若曾才將小琉球之附屬島嶼如雞籠山、花瓶嶼、彭家山、釣魚嶼等置於古米山、那霸港左側。對於這點,徐葆光在《中山傳信錄》中已提出批評。 然必須辨明的是,鄭若曾所繪《琉球國圖》,目的在防倭抗倭。誠如柳詒征先生指出:「明人措意倭患,實兼規及海上諸小國,不僅僅就倭言倭,是則恢復舊屬扶翼小邦,張輔車之勢,以挫虎狼之鋒。」 基於這樣的原因,鄭若曾才將大、小琉球及其附屬島嶼合繪一圖的。但並不能以此認為,小琉球(台灣)屬於大琉球(沖繩)國之領土,這點鄭氏在《琉球圖考》中有清楚的說明。

細考鄭氏《琉球國圖》,其資料來源實採自陳侃《使琉球錄》。陳書有「群書質疑」一項,其中引《大明一統志》所記琉球國山川云:「黿鼊嶼,在國西,水行一日;高華嶼,在國西,水行三日;澎湖島,在國西,水行五日。」陳氏在後作補注云:「山川,則南有太平山,西有古米山、馬齒山,北有硫黃山、熟壁山、灰堆山、移山、七島山;蓋不止黿鼊等嶼、澎湖等島而已。」又曰:「昨見古米山水急礁多,聞舟有至此而敗者,亦不亞於落漈之險矣。」顯然,鄭若曾是將《大明一統志》與陳氏補記之琉球國屬島合而為一,然後又將小琉球及其附屬各島嶼(即圖中的北山、花瓶嶼、雞籠嶼、瓶架山、彭家山、釣魚嶼)並在一起繪成琉球國圖的。如果我們明瞭該圖的資料來源,再結合其《琉球圖考》及《萬里海防圖》來考察,就不難分辨出鄭氏《琉球圖考》所繪之琉球國(大琉球)屬島部分與台灣(小琉球)屬島部分之區別(小琉球及其屬島部分的資料來源係採自陳侃《使錄》中的《使事紀略》及鄭舜功《日本一鑒》中的《萬里長歌》所記)。

《鄭開陽雜著》卷七又有「福建使往大琉球針路」一條,記由福建往那霸沿途各島嶼之針路、更程,現抄錄如下:

「梅花東外山開船,用單辰針、乙辰針,或用辰巽針,十更船,取小琉球。小琉球套北過船,見雞籠嶼及花瓶嶼,至彭嘉山。彭嘉山北邊過船,遇正南風,用乙卯針,或用單卯針,或用單乙針,西南風,用單卯針,東南風,用乙卯針,十更船,去釣魚嶼。釣魚嶼北邊過,十更船,南風,用單卯針,東南風,用單卯針,或用乙卯針,四更船,至黃麻嶼。黃麻嶼北邊過船,便是赤嶼。五更船,南風,用甲卯針,東南風,用單卯針,西南風,用單甲針,或單乙針,十更船,至赤坎嶼。赤坎嶼北邊過船,南風,用單卯針及甲寅針,西南風,用艮寅針,東南風,用甲卯針,十五更,至古米山。古米山北邊過船,有礁宜知避,南風,用單卯針及甲寅針,五更船,至馬岊山。馬岊山,南風,用甲卯針,或甲寅針,五更船,至大琉球那霸港泊船。」

細考以上所記針路,完全採自鄭舜功《日本一鑒》之《萬里長歌》,惟在黃麻嶼與赤坎嶼之間衍出一赤嶼,蓋因陳侃《使錄》在黃毛嶼(即黃麻嶼)後為赤嶼(即赤尾嶼),而鄭舜功《萬里長歌》則作赤坎嶼(與《順風相送》所記同名),以致鄭若曾誤作兩嶼。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