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巴馬對華外交政策:理念與實踐

李本京
(前淡江大學國際研究學院院長)


前 言

時序2015年春末,距歐巴馬第二任到期僅有年餘之隔,於此時來評論歐巴馬對華之政策倒也是恰當的。他在第一任與胡錦濤曾多次面談,均未引起世人注意。倒是與習近平之加州莊園會及北京瀛台會者頗有成就。在中美關係史上自有其歷史地位。

然而這並不是說中美間就只有「合作」,不再「對立」。因為此兩特性就是當今中美關係之特性。任誰擔任美國總統,均不避免地要採行相似之國策。因為這一重要之兩國關係是地球上最大兩國之間的事。其影響已遠超過兩國之間,而是世界性,重要性應予重視。

自從中美於1979年元旦建交以來,美國學者多對中國作各類報告,專書甚多,不能一一舉證。不過在此特別介紹一本雖非十分有名,却很有意 義的一本書,這就是《未來中美關係》(The Future of US-China Relations)。筆者在此要特別說明的是,此書非為有關專研中美關係者而寫,却是一為了民間人士而著。因為這是「全美聯合國同志會」叢書之一。此一 社團純係民間組織,配合聯合國之各項活動,讀者多為民間人士。由此可知中美關係如何受到美國各界之重視,因為已經往一般讀者推展中。

中國實力:擋不住的持續上升

重視中國研究是一項趨勢,相應而生之中文,中國財經、軍事、政治、外交、歷史等有關課題,均吸引美國人之注意。在中美建交36年當中,此一趨勢仍在浪頭 上,一點都未減少。在民間如此,政府部門亦是這般。各方面都掀起了一股浪潮來研究中國。這種心態當然拉近了與中國之距離。歐巴馬對此現象當然瞭然於胸,而 同樣認為與中國相處是他為政之必要選項。

然而美國終是一個世界級大國,其對外關係斷非一般小國可比。一個大的政策勢必要歷經多時盤整、思考,才能定案。更何況美國多年對外政策有 其理則可循。某些外交傳統理念,不可能就立馬改變,外交政策反應其立國精神,任何總統絕難一意孤行。因為他人意念仍是要尊重的,更何況有些理念是不易推翻 的。

強國必先強兵,是稱雄世界之鐵律。一次世界大戰在1918年結束後,美國即因緣際會一躍成為世界強權之一。在二次大戰結束後,更理所當然 的當了自由世界之龍頭。70年來允稱世界第一超強。其所以如此,自是拜強兵所致。著名現實主義泰斗莫根索(Hans Morgenthau)即認為「武力是外交政策之工具」。他並強烈主張「槍桿子出政權」理論。

事實上美國歷任總統亦多有鷹派主張,為了執行其強硬國防政策,門羅總統(James Monroe)直接了當地在其就任美國第五任總統時即號稱「……為了防止外來傷害,我們的海岸應該設置堡壘」。「門羅主義」即由是而生。另外如日裔美籍之 福山(Francis Fukuyama)則倡言:「國家之追求強權是天經地義的。」

不少西方學者用超醒目之文字倡言中國之強勢升起事實。有些更以辛辣之語句來作「驚人之語」,如有人就認為「中國升起代表西方文明衰敗」。 意思就是說有此無彼,有了中國升起,則西方文明就會衰敗。也就是說在未來世界,中國是會與西方文明碰撞的。這種說法一定會引起西方世界對中國上升有提防之 意。

然而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當中國日漸上升時,美國即不太可能繼續享受其冷戰其間一國獨大,唯我獨尊之地位了。因為中國也會認為其有上 升之地位,而不可能俯首稱臣於美國。因此之故,如就主觀或客觀而言,美國自不會再以20年,甚至是10年前之眼光來看中國, 也慢慢瞭解中國之迅速變化,直線上升,迫使歐巴馬政府擬訂一套新的對華方案,以因應新的情勢,新的變化。

大國關係:複雜及敏感之特性

中美兩國關係之複雜與敏感,確是現代國際關係中鮮有。學者與專家們有的純從地緣政治現實主義者之眼光看,也有人從意識型態從一山豈能容二虎之角度出發。當然其結論也就盡皆相異,這就是中美兩國關係之特徵。

倒是前美駐北京大使駱家輝做了非常貼切的說明,2015年2月8日他在美談到中美關係時,認為「中美之間關係複雜,但是一個繁華的中國對 美國有好處,而一個更強的中美關係則對整個世界有好處」。駱氏斯言甚是中肯,中美間儘管多矛盾,然而仍須減少矛盾,增強互利。則不僅對雙方有益,世界也因 而獲利。

事實上,歐巴馬擔任第一任總統時已深刻瞭解與北京維持良好互動之重要,在其2009年初訪北京時就曾與胡錦濤長時間商談,深切地瞭解到中國已突然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歐巴馬所面對的中國突然成為世界強權,其與北京之關係複雜萬分,既合作又競爭。由於歐巴馬一直認為美國是一個太平洋國家,所以當然將對華關係視為最重要外交政策之一。也很快認識到中國不但已成為世界級經濟大國,並且也是美國依賴之重要外貿對象。

就中國而言,為了有足夠能量與美國相因應,北京深知其經貿方式必須向美歐等先進國家看齊。而重視美國成功之運作。中美之關係不但既合作又 競爭,也有對立的可能。為了在競爭上不落人後,北京先進入世界貿易組織,也積極參與東亞貿易,積極的以「東協十加一」的方式以進入東南亞市場,同時也積極 維護與台北之關係。因為順暢之兩岸關係才可促成東亞和平與安定。

研究兩岸關係學者專家也多認為中美關係在「交往」之際,就是兩岸推動融洽關係之時。因為兩岸主政者均瞭解到,美國對兩岸關係之影響力是沒 有法子去除的。也就是說「……要怎麼走,走多遠,都要照顧和遷就美國之利益……」。在三方均有此想法時,兩岸關係和為貴才是關鍵。是以遠在2009年胡歐 會時雙方就瞭解到「應透過協談、對話與商議……」以求達到「交往」及「合作」原則之重要性。

習歐兩人在2013年及2014年兩回深度會談,其重要性可以確定。以歐巴馬亟欲在第二任內奠定一個長期可行之對中政策,而有此兩次會 議。相比胡歐之多次會議,習歐之莊園會及瀛台會則不論就方式及內涵均大不相同。因為習歐兩度會議不是為了形式化而會議,而是要從深談中解決兩國面對之主要 問題,其意義及影響均有劃時代之重要性,本文將詳實剖析習歐會之實質及其對中美關係之長遠影響。

崎嶇道路之對華政策:理念與執行

中國上昇已是事實,美國學者多有此共同觀點。尤其以現實主義為標記之地緣政治家更有此想法。如當代最有影響力之學者季辛吉,就不斷地倡言中國之走強是不容 懷疑的。他在2014年9月9日出版新書《世界秩序》(World Order)。其要點如下,首應注意中俄興起;其二歐盟弱點畢露,面對嚴峻挑戰;其三強權間缺少合作基礎。在其過往出刊多本書籍中,也都一次次地倡言中國 上昇對世界之影響。

另外一位大師級學者格萊瑟(Charles Glaser)斷言中國已是大國,兩岸關係是21世紀大事。美國國力日衰,無法平衡中國之興起。另一位也是現實主義重量級教授麥石摩(John Measheimer)則認為新興之國只要軍、經實力達到一定強度,勢必影響到既有大國之領導地位。他認為美國已無力抵擋中國之上昇浪頭,只有共存。

這些理論容或激進,然而也說明有一部分人確實冀望與北京共存,而無意再來一次大戰。歐巴馬當然對此情境瞭然於胸。他一方面要團結民主黨以 免支持者走離,一方面要抗衡共和黨之壓力。他目前似乎只有與北京「交往」,不會與中國「對立」。既然如此,中美高峰會就應不落俗套的舉行。就此以觀,歐對 此類峰會是有誠意的。

結 語

2009年歐巴馬上任不到10個月,就得到諾貝爾和平獎。一般觀察家對此頗有異議,認為他毫無政績,怎可獲此榮銜。然而深一層的來看,就知頒與此大獎給 他,是盼望他帶領世人遠離戰亂,得到和平。誰知事與願違,他的殊榮並未給世人帶來和平,而今世局更是紛亂,這一現象自是歐巴馬不願意看到的。

儘管歐巴馬努力結束了伊拉克戰爭,也自阿富汗撤軍。然而伊拉克有ISIS作亂,陷入空前混亂情境。中東局勢並未和緩,代表歐巴馬之六年外 交作為是不及格的。然而又不能像小布希般的率然派兵海外,只是謹守慎重原則。一以貫之執行和緩對外政策,絕不輕易再動干戈。這就是他為何對ISIS之殘暴 行為,仍不派遣陸軍之故,也對伊朗、北韓之激進行為視而不見。而被某些政論家形容這是「沉靜全球戰略」。

歐式戰略手冊包括:減少與他國簽訂有關安全之國際條約,不再派遣陸軍出兵海外,不再給予他國大量經、軍援助。雖然不能斷言歐巴馬正試圖以 老莊哲學行「無為而治」,不過他確實做到了「處變不驚」。尤其在因應ISIS之侵略行為,就可知他確實處於一種千山我獨行之沉靜心態,也就是說歐巴馬不會 與他不喜歡的國家鬧翻,更不會像小布希般任性。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在因應中國時更是小心謹慎。一方面驚覺到中國終是一個對手,應予適當防範,而「重返亞洲」 就成為歐巴馬對華政策之框架。在這一框架下,一定要與北京有一定程度之默契;另外也要維持某種程度之監視。這也證明歐巴馬正走上通往北京的崎嶇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