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已過萬重山？

國民黨於10月17日召開臨全會，通過廢止洪秀柱的提名，並徵召黨主席朱立倫為2016大選的國民黨總統候選人，上演一齣黨史僅見的更換總統提名人大戲，震撼台灣政壇，更影響2016大選形勢兼及兩岸關係發展，允宜密切關注。

應該說，這是一次如假包換的黨內政變。當7月19日國民黨全代會正式提名洪秀柱參選2016總統後，藍軍陣營即不斷傳出「換柱」風聲，雖遭各方否認，傳言仍甚囂塵上，甚至到10月6日國民黨中常會正式提案前一天，洪秀柱仍不相信「換柱傳聞為真」，足見黨中央作業之縝密與雙方溝通之不良，已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國民黨會走到這一步，黨中央固然要檢討，洪秀柱個人的行事風格與提名後的一言一行，更要負起最大的責任，甚至「洪秀柱自己把自己換掉了」的說法亦不為過。

廢止提名猶如封建王朝之廢太子

「換柱」風波成為事實後，各方惡評如潮，多數為洪喊冤，且認為國民黨缺乏誠信，破壞制度，宋楚瑜更指是一場「騙局」。實則從中國古代封建王朝宮廷政爭角度言，「換柱」猶如廢太子，當皇帝認為太子「不賢」或「圖謀不軌」，即可行廢止之事，英明如唐太宗，曾有四次廢立太子之舉，一代帝王康熙，也曾兩度廢立太子允礽，大位直到康熙死前才從「正大光明」扁額後取出揭曉，原來竟是傳位四阿哥允禛（即雍正帝）。廢立太子，史不絕書，實不宜大驚小怪。

此次洪秀柱被廢，最主要原因類如古代廢太子之「不賢」，洪之「不賢」率多緣自她的獨特言行，諸如：

──不顧政治倫理，出言不遜，對黨內大老與長官不夠尊重，自以為獲提名後，即是黨內老大。如直言王金平「可返鄉參選區域立委」，朱立倫欲安排訪美之事，洪稱「我說了才算！」甚至到後來竟要求朱來當她的副手，大吃朱的豆腐。

──不顧政治理念與黨中央政策不合，尤其是大陸政策，先是提出「一中同表」說法，明顯與「九二共識，一中各表」不合，繼言憲法乃是「終極統一論」，與當前「不統、不獨、不武」說法，又有嚴重的扞格，後雖補充「不是大陸統一我們，而是我們統一大陸」修正說法，已於事無補。其他如核四封存、年金改革、證所稅等主張，也多處打馬政府的臉，終令連馬英九也不得不表示「尊重黨中央決定」，不再挺柱了。

──不顧立委選情告急，也要堅持她的所謂「改革理想」，認為選舉只是一時的輸贏，「黨的理想、黨魂、黨格」更為重要。

真正的關鍵還在於黨主席朱立倫的敢於乾綱獨斷，付諸行動，展現朱立倫陰柔之外的另一面行事風格。

政治精算師之外的梟雄性格

朱立倫過去給人的印象是2.0版的馬英九：留美高學歷、親切、自信、溫良恭儉讓、陽光型政治人物，從立委、桃園縣長、新北市長歷次選舉，無一不勝，即使去年遭逢九合一海嘯式反馬浪潮衝擊，仍能屹立不搖，可見他的能耐不是一般般。然而去年不敢直攻總統，被迫連任新北市長，接任黨主席後，表面上承擔黨務重任，卻又宣稱不選2016，又讓人感覺他過於精算權謀，只想「小確幸」，不願為黨犧牲奉獻，最後才導致洪秀柱「拋磚引玉」，假戲真作，差點讓百年老店陷入進退維谷的窘境。

應該說，這一年多來的表現，朱的聲望是下跌的，明日之星的光環不再，尤其今年陸續爆發粉塵爆公安意外、百年不遇的烏來颱風災情，加上副市長許志堅因收賄醜聞遭收押、黨內總統提名紛擾不斷、施政滿意度在六都中殿底，朱陷入從政以來最低潮。

然而就在外界評估「朱不敢選，王不會選，吳不願選」的形勢下，朱竟然敢於發起大動作「換柱」，以接近完美的外科手術，迅即割掉國民黨身上意外長出的瘜肉，再自己取而代之，上演一齣「柱下朱上」的高潮大戲，令人看了瞠目結舌，嘖嘖稱奇。

張亞中教授撰文，暗諷朱在此次換柱風波中之角色，猶如現代版的袁世凱，召集臨全會猶如「籌安會」，雖不中亦不遠矣！則朱在政治精算師之外的梟雄性格，吾人實亦不可等閒視之。

筆者一直冷眼旁觀朱的行事與思慮模式。朱去年放棄直攻總統寶座而連任市長，除了有黨中央的壓力，主要還是他認為先連任再觀察形勢發展，採取進可攻、退可守的穩健策略，較為妥當。等看到九合一國民黨大敗，他在勇於承擔接任黨主席之餘，卻又拋出不選2016、做好做滿四年市長任期的承諾，這也是從本身利益出發，不願自己跳入火坑，「死道友，勿死貧道」、「有我無黨」的心態，殊為可議。等看到洪脫穎而出，卻又民調低迷，危及立委選情，更危及選後朱的政治前途時，才又改變主意。洪說朱與她是「命運共同體」，可說是真心話，更是一言提醒夢中人，朱終而使出殺手鐧，以霹靂手段將洪拉下，自己站上第一線，表面說是勇於承擔，「有黨無我」，實際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果然是一流的政治精算師。

上天給藍軍開了天大的玩笑

局勢演變至今，2016的選情實有重新評析的必要。當洪秀柱通過「防磚條款」，成為國民黨總統候選人後，筆者曾質疑洪「究是真的Ａ咖，還是上天給藍軍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並預告「洪秀柱現象」的三熱三冷：北部熱、中南部冷；外部熱、內部冷；現在熱、未來冷（見《海峽評論》2015年7月號），到7月19日正式提名後，筆者又撰《樂了蔡英文，便宜了宋楚瑜》一文，指洪雖獲提名，「但距離投票日尚有半年，期間是否仍有變數或突發事故，仍有待觀察」（見《海峽評論》2015年8月號），均表達筆者對提名洪秀柱持保留態度。如今事實證明，筆者的憂慮是有根據的，態度有所保留也是正確的，這並非是筆者未卜先知，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朱立倫出馬後，能否讓藍軍止跌回升，甚至有無可能「逆轉勝」？吾人仍須從以下幾個角度觀察：

當務之急是藍軍內部團結問題。「換柱」事件導致藍軍內部擁柱群眾十分反感，深藍內部已有「含淚也不投票」的風聲傳出，這是朱首先要面對的問題。由於洪已說出決不接受其他職位，或任何形式的條件交換，如此決絕的說法，看來只有讓她裸退，不可再強要她擔任什麼職務，否則會產生反效果。若朱能讓洪在最後投票前夕為他站台，兩人擁抱高喊「凍蒜」，那將是十分感人的場面，也是藍軍內部真正團結的表徵。惟以洪的剛烈個性和朱的粗糙手腕，恐非易事。

再者對王金平的安排也十分重要，目前朱雖拋出「王列不分區已是黨內共識」說法，為王預告出路，以安撫擁王派人心。惟王是否願意再蹚這池渾水，仍有待觀察。主要是藍軍立委選情不穩，能否單獨過半或與其他友黨結盟過半，都是未知數，王以74高齡是否願意冒險或甘於當個陽春立委，對他而言，仍會陷入天人交戰的窘境。王若不願出任不分區立委，則無異宣告朱王結盟破局。

朱對藍軍另一A咖吳敦義，也未見有實質的安排。坊間「風傳媒」雖傳出馬要求讓吳在選後收拾殘局，出任黨主席，但旋為府方否認，吳也一語雙關反問「風從那裏來？」以吳一貫行事風格，既已退出總統大選，斷無再爭取黨主席的意願，他之裸退可能是最佳選項。朱最好的安排應是讓他出任全國競選總部主委，如此在中、彰、投或可一搏，否則必敗無疑。惟朱須禮數周到，表達最大誠意「尊吳」。政壇盛傳吳朱不和，並非空穴來風，朱的若干作為，吳是點滴在心頭，朱「整碗全捧去」心態，也讓擁吳派十分不滿。

國親合將是天方夜譚

談到與親民黨的關係，朱立倫說將展現誠意，期能「國親多元合作」，立遭宋楚瑜打臉，「一席都不讓，傻瓜才會相信！」宋是指親民黨全台提名的七個區域立委，國民黨一席都不讓，則何必奢談「多元合作」？持平而論，此事親民黨亦不能全怪國民黨，七席中除台北市港湖區提名的黃珊珊與李彥秀民調五五波外，其餘民調均落後甚多，怎可要求國民黨全數禮讓？甚至港湖區還是與民進黨妥協後才讓黃珊珊單挑李彥秀的，宋企圖藍綠通吃，成全親民黨坐大，政治老千權謀至此，夫復何言？

至於要宋楚瑜退選更是難上加難，除非親民黨解散，宋勢必為政黨得票率打拚。2012年大選得票已超過5%，此番乘國民黨聲勢下滑，趁火打劫才是宋的正道，焉有退讓之理？水準不齊的名嘴有人倡議「王朱宋結盟」（如胡忠信之流），王朱先合作，再協商宋出任閣揆，此議更是天方夜譚，互信如此之差，連王都不信朱了，更何況是宋？還是國親各走各的，由選民來做最後裁判吧！

擁朱人士認為「換柱」之後，國民黨立委席次可增加7到11席，尤其北台灣，特別是桃園、新北席次將益形鞏固，此說仍有待檢驗。大環境如此惡劣，朱要想旋乾轉坤是很難的，何況朱與中南部素無淵源，即便是岳父高育仁曾主政的台南地區，亦未曾留下多少去思與政績，反不如宋楚瑜當年的省長足跡的深刻。

朱立倫在大甲溪以南素無基礎

原台中縣的紅派要角、劉松藩姪兒劉德成（曾任三屆國代），一個月前曾對筆者坦言：若國民黨不推王、吳參選總統，他們這派將會投給宋楚瑜，朱不在其列。苗栗市長邱炳坤也直言，國民黨他只認吳敦義，其他人免談。新竹縣的鄭永金已與民進黨結盟，也聲明除非吳敦義出馬，否則他不會再與國民黨合作。朱在大甲溪以南並無多少基礎，與洪秀柱相差無幾，說「柱下朱上」就能扭轉局勢，實屬一廂情願。

影響朱聲勢最大的是他的政治誠信問題。民無信不立，失信於民必損及威望，此番朱食言而肥，未履行不選2016及做好做滿新北市長承諾，儘管朱一再解釋他不得不的痛苦決定，又是如何的「有黨無我」，甚至捐出請假三月的薪資所得，能否為選民所接受，筆者高度懷疑。尤其新北市民調，反對朱帶職參選的竟高達六成之多，說不定在新北市得票還不如蔡英文，那就很難看了。「吃碗內，看碗外」是正港台灣人最看不慣的，朱企圖腳踏兩條船，左右通吃，直把樸實的台灣人當傻子，可能沒那麼容易。

關注是否有美國因素介入？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此次「柱下朱上」是否有美國因素的介入。朱在獲得提名後，立即安排與AIT處長梅健華會面，並敲定11月上旬訪美，獲得不比蔡英文規格低的接待保證，雙方配合如此之速之佳，令人起疑。若再回憶四年前公佈的維基解密內容，朱與美方聯繫之勤與談話內容之深入，令外界懷疑朱與美方關係不尋常。「壹電視」曾播出名嘴分析，指美方CIA長期都在吸收亞太新興家政治菁英，不論是作為政治投資或類似線民的角色，CIA都會介入該國內政。朱是留美出身，又是台灣政壇要角，美方自然極為重視，朱此次不惜鬧家庭革命，竟對妻子說出：「下輩子不要嫁給我」的絕情話，若非有更大的背後壓力或利益嗾使，態度應不致如此堅定。觀乎洪秀柱因兩岸政策「背離主流民意」被廢，此主流民意或與美國對華政策若合符節，則其中之玄機就耐人尋味了。

已故立法院長梁肅戎，生前曾對筆者提及一段秘辛，當年有位資深女立委晚境淒涼，肅老擬發動同僚捐款資助，竟為她所婉拒，理由是「CIA一直有照顧我，每月還給我5,000美金」，原來她年輕留美時，就被CIA吸收，直到撤退來台仍關係不斷，足見CIA對台情蒐之專注與持續。

綜觀此次「換柱風波」，雖可暫時化解「國民黨新黨化」危機，但是否能出現「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之局，是否真能如朱立倫所言「10月17日以後國民黨就大團結了」，能否挽救立委選情，達成少輸為贏策略目標，仍有待觀察。至於朱的民調如果仍無太大起色，特偵組何以提早發動「搓圓仔湯」的偵查，以及是否尚有其他重大弊案爆發，導致國民黨還要再召開臨全會三度換人，那就非吾人所能逆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