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九太平島之行所引出的「玄機」

導 言

馬英九太平島之行，經一度波折之後，終於於1月28日成行。此行原先策劃於去年12月12日舉行，為的是要紀念中國於二戰後收復太平島的69週年。但在該啟程日前兩天，突然宣佈取消。據媒體報導係因美國擔心際此南海多事之秋台灣不宜再去淌渾水，故而加以反對。猶憶個人於《海峽評論》2016年1月出版的第301期發表了一篇拙文，其中曾提出五點意見，對「如果太平島成行之長遠意義何在」加以剖析，並提出此行不該取消之內涵原因；而且還提供了為何美國人應該贊成此行之道理。如今既然終於成行，除了暗慶馬英九明智果斷以外，覺得有必要再度行文，將吾人從此行、與其後續發展中所能汲取之啟示（「玄機」）加以闡述以及明朗化。

美國對南海問題上態度之實質轉變

在所有玄機中，最值得一提的，莫過美國在此事件中對南海問題之態度有實質上的轉變。我這裡說「實質」是因為這種轉變可能是美國自己事先並未預料、甚或事後也不能清楚解說的。原先美國一意以為中國大陸在南海毫不尊重海上航行自由，故而擔心馬英九太平島之行會惡化此一敏感問題。所以在馬英九終於出發前往太平島之時，美國還發出「此行無濟於事」（unhelpful）的不合外交風格之辭令。孰料大陸毫未加以阻撓，而且還以兩岸具有捍衛中國在南海諸島嶼主權的義務為由，對馬英九此行表示肯定。對此，從美國眼光來看，認為是表示中國大陸正面肯定各方航海自由權之跡象。故而美國對中共南海問題（包括建島問題）在態度上有了實質的轉變。此點極為微妙，需解釋如下。

現代國際法中之海洋法，經1982的《聯合國海洋公約》（下簡稱「1982公約」）將之法典化；並且將過去有爭端或不夠明確的項目，均明朗確定無遺。這是經過聯合國會員花費了九年（1973-1982）功夫以馬拉松式的會議商討，最後制定成了320條、外加九個附件的一部詳盡的文件。共有160個國家（以及歐盟作為一員）簽署參加。美國因為政治原因沒有成為簽署國，但宣佈願意遵循該約的一切規定。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且該公約對於海洋航行自由等項的規定，遠超過以往習慣國際法（以及任何其他相關條約）的規定更加寬鬆。所以美國又想佔得其中便宜、又很擔心這公約的各簽字國是否會讓美國享受其中規定的寬大權利。譬如，按照1982年以前的海洋法規定，一個外國（譬如美國）的船隻，特別是軍艦，在要通過另一個海岸國的領海之前，必須事先取得後者的正式許可。而按照「1982公約」的規定，這種海岸國的許可，已不需要。唯一的要求僅是該外國船隻（包括軍艦）通過另一海岸國的領海時，必須謹守一個叫「無害通過」的原則。該公約的第19條對「無害通過」的定義有12項之多。最主要的違規行為，包括「任何武力威脅或使用武力」、任何收集海岸國國防情報之行為、任何捕魚、測量或故意污染、甚至與通過沒有直接關係之行為等等，俱在其內。〔註：我認為英文的innocent passage, 實際應譯為「無邪通過」。因為「無害通過」很容易被曲解為海岸國對外來船隻的通過有不加害（無害）的義務。而「無邪通過」則是指外國船隻在通過時有義務不造成有意的損害或威脅，即「無邪」之義。〕

有了這個背景的瞭解之後，我們可以回顧去年10月美國曾派了一艘軍艦，故意在中國大陸人工建島附近海域行使它的航海自由。我們並可將此事與美國今年1月30日（即馬英九太平島之行以後的兩天）派遣另一艘軍艦駛往南海相比較。可以發現去年10月的「自由航行」的真實用意，說穿了其實是在對中國大陸人工建島的挑釁。按照「1982公約」，雖然第87條有關海上「自由」的規定不僅是指（船隻）航行與（飛機的）飛越自由，還概括了建造「人工島嶼」的自由－－雖然中國大陸並沒有引用此點為自己建島之依據與辯護。但是建島須受第60條的限制。再來看第60條的第8款規定，人工島嶼並不具有（自然）島嶼的法律地位：「它們沒有自己的領海」。知道了此點，我們就可認識到美國去年10月所派出的軍艦，實際上，是要以行動提醒（警告）中國大陸所建的島嶼沒有（一般自然島擁有12海里的）領海。

把美國這先後兩次派軍艦做測驗之舉相比，我們可以發現美國第二次在今年1月30日派遣軍艦威爾伯號（USS Curtis Wilbur）的任務，實際代表了美國一個實質在態度與認知上的轉變。這艘軍艦駛入了西沙群島最西南角的中建島（Triton Island）12海里之內。須指出，這與上次不同的有兩點：（一）美國引用了1982公約楬櫫的無邪通過（innocent passage, 見上）之規範。而且這是由國防部長卡特在國會諮詢時明確說出來的。如此的實質轉變，實際代表美國接受了中國大陸在南海建島的事實與權利。（二）不但此也，美國宣佈該艦有無邪通過之義務，實際是暗示這些人工建島具有它們自己的「領海」而美國須給予尊重。

雖然美國這樣的實質轉變是否因受到馬英九太平島之行（包括大陸的反應）的啟發而產生，我們無法肯定。但，它是發生在馬英九太平島之行以後，是無法否定的。何況由於馬英九之行，有伴行的媒體加諸實地報導，世人才知曉原來太平島不是礁石，它有泥有植被、更有可飲之水。可以居住人，而且已有人居住並建立了在島上的戶籍。

馬英九等於是將了蔡英文一軍

根據《華盛頓郵報》報導，去年6月2日蔡英文在華盛頓談起如果她當選的話，曾對美國官員（包括兩位國會資深與軍方有關的參議員）作出三項承諾。

一是如釣魚島一旦發生衝突，她統治下的台灣願提供佳山基地任美、日使用；二是如果台灣內亂而引起大陸攻台，將由美方封鎖太平洋－－戰事初由台灣應付；三是若在南海發生美國與中共的衝突，她統治下的台灣會無條件將南沙群島交由美、菲處理。

另有小道消息稱蔡英文認為在必要時可考慮將太平島上的機要設備移交美國使用。這樣美國將能更直接監視甚至牽制中共在南海的行動。

當然，這些報導與傳言是否屬實，大有問題。既然僅有第三個「承諾」才涉及南海，我以下的評語無暇兼顧其他兩項。

馬英九太平島之行至少產生了一個效果，恰是與以上蔡英文的第三個「承諾」有直接關係。亦即能將使它極難（甚至不可能）兌現。其道理很簡單。如上所說，由於馬英九之行，世人均明確認識到太平島是有泥有水、且有植被而人可居住的島嶼。尤其是台灣的大眾（選民）對此認知以後，縱使以上謠傳的「承諾」屬實，蔡英文也必須謹思慎行。換句話說，假如真如報導與謠傳所言，蔡英文竟願將太平島戰略設備拱手讓給美國使用，那豈不成了「傾美賣台」；豈不是比民進黨用來攻擊馬政府「傾中買台」的罪名更嚴重百倍？那樣一來，台灣的選民還會讓蔡英文有第二任嗎？不但此也，如有這樣「傾美賣台」的前科，那麼民進黨還有未來嗎？所以，我說馬英九太平島之行等於是將了蔡英文一軍，實際上也是將了民進黨一軍。

歇筆後附加語

媒體報導2月17日美國國務卿柯瑞宣稱中國大陸在南海部署防空飛彈，已造成美中關係緊張的升高。細觀報導各節，原來中方已在扼控南海戰略水域的西沙永興島（Woody Island），建立兩個「紅旗9」防空飛彈陣地。請注意，這不是建立在任何新近人工建島之上。故這個最新發展，與以上談的太平島之事絕扯不上關係。所以並不牽涉或挑戰我以上的分析。講的更踏實點，以上說起的美國第二次派軍艦測試中國大陸對航海自由的態度，是要駛入中建島的「領海」。而這最近的發展，是發生在中國大陸天然的永興島。所以縱使有人企圖將這兩者扯在一起，也不過是牽強附會而已。所以我可以安心休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