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被利用作為牽制中共的工具

台灣屬於中國迨無疑義

1949年，國民政府因內戰失利而播遷來台，美國隨後發表白皮書，明指中華民國政府應為本身的失敗負責。1993年，中共發表白皮書，指責美國是始作俑者，應為中國的分裂負責。歷史的諷刺實在莫此為甚。本文將就白皮書、聯合國、美國這些相關的問題加以探討，希望能夠釐清一些混淆的觀念。

中共於8月31日以六種文字發表「台灣問題」白皮書，國內對此問題的強烈反應其實是可以預期的。總統府、行政院、立法院、各級官員和學者紛紛就此問題發表談話或提供評析意見，其中有標準官方立場的「只有中國問題，沒有台灣問題」，也有中共缺乏誠意、毫無善意，了無新意的看法，各種解釋不一而足。

基本上，我們同意多數學者、專家的看法，認為中共的白皮書是衝著國民政府重返聯合國的努力而來，中共在國家統一的立場上確實是相當的強硬，其繼續堅持「一國兩制」的原始構想，絕對國家主權的觀念並未隨著國際環境和兩岸關係的變化而有所調整，在所謂的「台灣問題」上絲毫沒有讓步、妥協的跡象，其拒絕承諾對台放棄使用武力一事更是令許多人感到相當的反感，中共的立場和態度其實也不是全無可議之處。

筆者在此想要進一步由白皮書談到中華民國重返聯合國的這個問題。首先，由理論的層面來看，國家主權是至高無上，不可分割，無可替代的，台灣於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已經歸還中國，除了少數政治異議份子及外國政客對此尚持不同觀點之外，台灣屬於中國迨無疑議。今天國、共對立，國家分裂是內戰的結果，並不意謂著中國可以有兩個平等、分立的主權，這個事實可由國、共一直為政權的合法性競逐不休，國際社會最後都必須在北京、台北之間作一選擇可以看出。

坦白的說，今天即使是國、共雙方達成協議，同意以一國兩席的方式來處理台灣的聯合國席位問題，但在聯合國只接受主權國家為會員的情況下，國際社會也不見得能夠毫無意見的接受國、共之間的片面協議。以前的東、西德，今天的南、北韓固然分別加入了聯合國，但這是兩個不相干的例子，因為一來它們彼此力量相當，具有相互妥協的誘因，二來其間還摻雜了國際政治的因素，並不必然適用於台灣重返聯合國的例子上。

其次，在實務上，就台北的立場來看，中華民國以一個主權國家的立場當然有權利要求在任何國際組織裡有適當的代表權，但是可悲的是自從1971年台灣被逐出聯合國以後，台北在國際社會已經不再被承認為一個主權國家，雖然這並無礙於國民政府對內有效行使國家主權，對外繼續宣稱代表中國，或至少代表在台灣的兩千萬中國人，但是世界上多數的國家都已同意台灣只是中國的一部份，對國際社會而言，中國指的是中共，中共是中國的唯一合法代表，台灣幾乎已經成了一個不再存在的政治實體，英文中常用no-existent political entity來形容台灣當前所處困境。

國家統一的立場從來沒有放鬆

我們都知道，自從兩岸自1949年分立以來，儘管中共內部經歷了不少的挫折、動盪，但是其對台政策倒是相當的一貫，中共在國家統一的立場上也從來沒有放鬆過，北京一向堅決主張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統一是中共的長期努力目標。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是在可預見或是遙遠的將來，我們實在很難想像北京方面會放棄其一國兩制的既定政策，突然同意讓台灣獨立，或讓台北以其他的名義重返，或加入聯合國這個具有極大政治象徵意義的國際組織。鑑於中共是國際上承認的中國唯一合法的代表，只要中共堅決反對，台灣要想重返聯合國確實相當的困難──如果不是絕不可能的話。

雖然我方一再強調，今日中華民國之所以想要重返國際社會完全只是為了求生存、求發展的一種必要的手段，政府絕對無意藉此追求台灣法理上，或事實上的獨立，希望中共方面對此亦能有所了解。首先，筆者判斷，中共對台灣堅持一個中國的立場仍有疑慮；其次，即使退一步來說，即或中共對台灣的立場也能有所認識，知道必須留給台灣某種程度的國際活動空間，不能完全把台灣趕盡殺絕，以免激起反彈，甚或助長島內的台獨情緒，但是中共仍然擔心，如果北京在這個原則性的問題上有所讓步，台灣有朝一日（如民進黨執政）很可能會在既有的基礎上，進一步的由事實上的自外於中共進而追求法理上的獨立，這也是中共為什麼絕對不肯讓步的部份原因。

另外，筆者還要提出一個大家不願碰觸的假設性的問題：如果中共和中華民國的角色互換，今天在中國大陸的是中華民國政府，中共則因內戰失利而避居台灣一隅，中共內部也同樣出現國家認同，或統獨的糾紛，在有人公然主張國家分裂、台灣獨立的情況下，不知道同樣堅決主張國家統一的中華民國政府是否會對中共展現善意，有所讓步，或同意讓中共參加聯合國？不管是街頭的隨機抽樣，或系統的學術調查，答案恐怕都是否定的，拿我們自己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來期望於中共，我們是否是太天真了些，或也犯了責人以嚴、待己從寬的毛病？

其實，對兩岸關係有深入研究的外國學者，以及曾經參與政策制定的外籍官員在面對同樣的問題，假設自己是中共領導幹部時，他們的答覆也是相當的一致：大家都認為在可預見的將來，在中共未適時調整政策、改變心態之前，台海僵局確實不易突破，只要台灣未能解決內部的統獨爭議，中共疑懼未除，北京充其量只能同意讓台灣重返國際經濟組織，而不會同意讓台灣重返國際政治社會，更不必說是參加聯合國這個具有高度主權象徵意義的國際政治組織了。

成為美方制衡中共的工具

坦白的說，不論是由理論或實務的角度來看，台灣重返聯合國的問題都是困難重重，台灣與其痛責中共，或高來高去的隔空喊話，要中共素現善意、誠意，倒不如反求諸己，由積極的解決國內的統獨和國家認同問題著手，固然這並不能保證中共僵硬的立場在一夕之間就會有重大的變化，但積極的，這可以消除國內的政治緊張局面，凝聚共識，使大家團結一致對外；消極的，這也可以減輕中共的疑懼，減少中共孤立、打擊台灣的藉口，這對兩岸關係，台灣本身都有正面助益。

由這次中共被動反擊，主動發表白皮書，多方說明其對台基本政策的作法來看，台灣重返聯合國的努力顯然已對中共形成一種刺激，構成相當壓力，如果我們預測不錯的話，兩岸關係在某些層面可能會出現暫時性的緊張局面，中共進一步探取行動打壓我國的國際活動空間也並非不可預見，中共一方面可以藉此顯示其堅定的立場，另一方面也可以挫傷我方朝野的期望。對此，我們倒希望政府權責單位曾經做過最好的準備，也有最壞的打算，有過整體評估，衡量中共可能採取的反擊措施，了解我們究竟打算，或能夠承擔什麼樣的損失和打擊？

由於中共在白皮書中曾經指責美國是造成中國國家分裂的罪魁禍首，這就又令我們聯想到美國最近對兩岸關係的一些舉措，其中確實有一些值得我們警惕之處。

由最近的事態發展來看，美國、中共、台灣之間的三角關係目前正處於一個調整、待變的關鍵性時刻，我們可以有更積極的作為，合理的期盼，但是也得有健康的認知，這樣才能爭取到長遠、最大的利益，切莫扮演「中」美關係的角色，或成為美方制衡中共的工具而不自知，否則一旦情勢有變，吃虧受害的還是我們自己。

首先，由宏觀的國際大環境的變化來看，自從蘇聯瓦解，共產陣營解體以來，整個世局已經和過去冷戰時期截然不同，儘管區域性、小規模的衝突、熱戰仍將繼續出現，但是東西陣營大規模集體性的衝突將不再發生，意識型態的鬥爭也勢將為南北陣營對資源的競爭所取代，中共的制衡性戰略地位也已大幅低落，美國可以不必再向過去一樣的對中共曲予包容。

其次，就美國、中共的現實關係來看，北京和華府之間目前確實是有不少難以克服的困擾存在，華盛頓對中共在人權、武器外銷、不公平貿易措施方面早已心懷不滿，克林頓在競選期間還口出重話，要對北京屠夫施加制裁。最近所發生的最惠國待遇案、銀河號、韓東方事件，以及美國國會反對讓北京成為公元2000年奧運會址的決議案都是明顯的例證。

同樣的，由中共的立場來看，北京雖然無意和美國搞對抗，但它對華府頤指氣使的霸權作風也是恨在心頭，罵在嘴上。中共顯然並不認為它出售武器的行為是「不負責任」的，韓東方事件涉及國家主權的行使，華府干預中共競爭擔任奧運地主國一事更是令北京氣憤，也難怪在銀河號上未發現美國所指稱的化學物資以後，中共最近曾憤憤不平的公開要美國賠償所有損失。

美國在兩岸之間玩弄手法

不管是由什麼角度來看，在可預見的將來，美國和中共的關係雖不至於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持續性的冷淡，甚或惡化下去恐怕難以避免。

相反的，中華民國和美國之間的關係則有否極泰來、峰迴路轉的跡象。中美雙方經過了十多年的摸索、試探之後，已找出一條可行的交往模式，雖然雙方的經濟摩擦仍會持續，但是政治上的關係則有改善的可能。北京、華府的交惡，台灣的民主改革，國際局勢的變化，再加上克林頓的個人因素，這一切都使得台北和華府關係的改善似可預期。

具體的例證包括：1992年布希政府決定不顧中共的抗議，對台出售F16C、D型戰機；今年，部份美國國會議員主張重修台灣關係法；另外，美國政府已決定出售E-2鷹眼預警機，及魚叉飛彈給中華民國政府，這些都是台北多年爭取所不可得的先進武器，對於鼓舞民心士氣，加強國防武力極有助益，在「中」美關係友好，世局未變之時，這幾乎是不可能想像的事情。

我們雖然不願強指美國在兩岸之間玩弄手法、製造矛盾，但是，由目前的兩岸三邊關係的發展趨勢看來，美國似乎也有點左右逢源的樂趣。筆者強烈的感覺到，在樂見台北－華府關係改善之餘，我們也須保持警覺，了解中美關係的改善在相當程度上也得利於世界局勢的變化，及美國、中共關係的惡化，美國今天適度調整其多年來奉行不渝的對華政策，基本上還是出於本身國家利益的考慮，絕非特別有愛於中華民國。不切實際的提高期望，或誤以為已有能力左右，甚或破壞「中」美關係的發展，或被美國利用作為牽制中共的工具，這都是我們應該竭力避免的。

簡單的說，不管是由民族主義或國家現實利益的角度來看，改善中美關係是一回事，破壞「中」美關係又是另一回事，被美國利用為平衡中共的工具更是另一回事。維持兩岸對美關係的平行發展，保持非零合競賽的信念，不介入「中」美之間的糾紛，以平實、務實、踏實的態度來經營和美國的關係，才是正途，否則當局勢有變，中共反彈，或美國被中共所逼，必須在台海兩岸作一選擇之時，最後吃虧受害的恐怕還是我們自己，國人對此應有充份的體認和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