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吳敦義能否領導國民黨重返執政?

耿榮水
(資深政論家)


國民黨8月20日召開「20全」黨代表大會,吳敦義同時宣誓就任黨主席,揭開了肩負承先啟後重擔的「吳敦義時代」,海內外各界一致關注的能否在2020年大選奪回政權,讓國民黨重返執政,預料在未來三年裡,必然是台灣政局的主軸,也是攸關兩岸發展的核心議題,允值密切觀察。

如果不是吳敦義出來領導國民黨,藍軍要重返執政就十分困難,2020年大選就沒什麼懸念,必然是綠營繼續執政,頂多是大綠小綠如何分食政權大餅而已。此次吳敦義在黨主席首輪投票中就脫穎而出,不僅顯現出其個人在黨內的超高人氣與基層實力,也讓藍營上下對重返執政燃起一線希望。而綠營也視吳為可畏可恨的對手,高度警惕2020年的中央政權保衛戰,連帶2018年的地方選舉也提前開打。吳是國民黨2014年、2016年兩次雪崩式潰敗後,時勢所塑造出來的英雄,自然也有機會創造嶄新的時勢,就看吳個人的造化與天意何在了。

國民黨「退此一步,即無死所」

現今國民黨面臨形勢之嚴峻,與1949年敗退來台的情景十分相似,當時蔣介石曾慨言「退此一步,即無死所」,因此立即成立「中國國民黨改造委員會」,重新整頓國民黨,以期中興再起。國民黨日後能繼續在台執政半個世紀,並發展成為反共復興基地,與當時的痛下決心,革新改造有很大關係,老蔣的歷史地位也因之而大幅提升,不止限於「洪荒留此山川,作遺民世界」的孤臣孽子而已,已達到「缺憾還諸天地,是創格完人」的完美境界,可與鄭成功前後輝映。

老蔣也同時提出「中興以人才為本」的號召。從大歷史的角度看,當時國府所重用的人才當然並非一流,但就統治台灣的小朝廷而言,已足可因應了,如執行土地改革的陳誠,財經的尹仲容、嚴家淦、徐柏園,外交的蔣廷黻、葉公超,教育的張其昀,學術的胡適、傅斯年等均有古大臣之風,讓人緬懷至今。尤其若與現今毫無風骨、進退無所措手足的政務官相較,更是天壤之別。

蔣經國啟用的人才更是多元化,除了有為經濟發展貢獻良多的孫運璿、李國鼎、趙耀東之外,更是眼光獨具,大幅啟用本省籍菁英,使得國民黨接上地氣,與本土相結合,除錯看李登輝之外,其餘諸如徐慶鐘、張豐緒、林洋港、邱創煥、連戰等人,也都屬有為有守的政治人物,為台灣政壇留下典範。

時代演變至今,隨著西式民主的移植與台灣多年來選舉的試煉洗禮,人才必須新定義,現在的「人才」也者,不必什麼人格特質與內在涵養,只須懂得選民心理,打贏選戰,奪得政權者,就可歸類為「人才難得」。準此以觀,則吳敦義堪稱為當前國民黨內的一流人才,除了他的資歷完整之外,主要是他懂得選舉,知道如何佈局才能贏得選舉勝利。可以說,以選舉起家的民進黨,目前最害怕的人就是吳敦義,吳之所以贏得網民「綠懼人」稱號,其故在此。

藍營重返執政 吳敦義責無旁貸

此次國民黨「20全」大會提出「革新、團結、重返執政」的政綱,不僅反映多數黨員的企盼,對吳敦義而言,也應是責無旁貸的歷史天職,吳承接了千鈞重擔,他也必須要有義不容辭,「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決心,才能不辜負海內外仁人志士的殷切期望。

從吳年初宣佈參選黨主席後楬櫫的政見、訪談內容,與平日筆者對他的理解,他今後所領導的國民黨重返執政之路,大致可從以下幾個面向來觀察:

首先是國民黨內部的革新與泛藍團結問題,這不僅是華麗的宣傳辭藻而已,還應是踏實的行動方針。革新首要強化基層組織,壯大隊伍,提高黨員素質,進而改變黨的體質,使黨員能在選舉中積極參與,有效動員。目前國民黨最大的弊病是組織鬆散,毫無凝聚力,表面號稱有100萬黨員,實際合格黨員尚不足30萬,此次因黨主席選舉競爭激烈,才提高至近50萬人,但隨著選舉結束,仍有賴吳的積極經營與管理。

吳在擔任祕書長時,曾在基層重振了五萬個小組,每個組編製5-10人,每個小組兩個月開一次會,較小的村里有一到兩個小組,比較大的村里有多達10幾個小組,這都充分發揮了反映輿情與組織動員的作用,以致有了2008年大選的空前勝利,但後來隨著吳的組閣與高昇副總統,繼任的黨務主管不諳此道,或不瞭解其重要性,乃逐漸疏於經營,基層組織散慢如故。吳重出江湖後,不僅應會重整,還會更加重視才對。

黨務的另一重要變革是地方黨部主委直選方案,這原本也是吳在競選黨主席時的重要政見之一,後來發現直選與日後提名會衍生派系紛爭,不利於勝選,乃有分區進行與分階段上路的構想,引起黨內質疑吳政見跳票與髮夾彎,吳則解釋「若調整制度可以增進黨的團結與選舉的勝利,為何要自己綁住手腳?」說明吳是很懂得權變與因應策略的靈活領導,目前黨已授權吳視情況來決定是否直選黨部主委,吳應會做出最佳的判斷與決定。

在爭取青年認同與世代傳承方面,吳已積極進行規劃與實施當中。在校園中是否恢復知青黨部的設立,可能會引發政黨應退出校園的爭議,但觀之民進黨目前大肆在大學招兵買馬與積極舉辦活動的現象,國民黨若太在乎外界議論,無異劃地自限,目前已有在校外組建的折衷方案。

另外,吳所成立的台灣新願景協會已舉辦多次的「青年活水營」,以有志於從事選舉與政治活動的青年學生為主,每梯次有一、二百人之多,將來可以分發到各地方黨部與公職人員擔任助理或基層幹部,建立「師徒制」,學習並累積從政經驗,以活化世代傳承,這方面部分參考民進黨的經驗,部分則是吳個人的創意構想。吳希望在黨內促進老中青三結合,給年輕一代新的希望與憧憬。

團結國民黨內部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主要涉及個人作風與利益、資源的分配,這方面吳比洪要強太多。觀乎「20全」大會歷任黨主席都全員到齊,展現黨內大團結氣象,除少部分挺洪黨代表有零星意見外,過程大致十分平順暢快,這是黨內團結的好兆頭。

過去外界所擔心吳與朱立倫兩個太陽的問題,也因吳的柔軟身段與兩人命運共同體的形成而完全化解。朱以兩任市長經歷,若因新北市長敗選,必折損他在黨內的聲望,吳若有私心,因提名不當而導致敗選,他也難逃政治責任的追究。目前吳已表明在新北市尊重朱的意見與民調結果,看來侯友宜代表國民黨參選新北市長,應已成定局。

泛藍整合外弛內張,兩小黨待價而沽

比較複雜的是泛藍整合問題,日前郁慕明在受訪時指出,由於國民黨不統的立場,背離中華民國憲法,新黨決定與國民黨分手,在2018與2020年都要提名自己的候選人,曾任新黨召集人的周陽山也公開呼應贊成,引發政壇關注。站在國民黨立場,當然不希望此事發生,吳也表明不願與新黨分手,將來究將如何化解分歧,有賴雙方進一步溝通與協調。

親民黨近年來與國民黨漸行漸遠,甚至因宋楚瑜與柯文哲交好,二充當蔡英文出席APEC的領袖代表,外界以「橘子變綠了」來形容,這固然是宋個人的政治投機作風使然,國民黨自身的政治誠信也應檢討。以不久前去世的劉文雄為例,據筆者所知,他由激烈反扁到後來的激烈反馬,主要是馬食言而肥,未能履行當年協調提名劉為監察委員的承諾。政治本是利益分配的藝術,若有違誠信原則,也難怪會化友為敵。不過劉即使後來經蔡英文提名為監委,卻沒等到立院行使同意權即瘁逝,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筆者研判,以吳的政治手腕與選舉策略運用,將來國民黨必定會與這兩個小黨達成合作的協議,在政治版圖上回歸泛藍陣營,這其中的運用之妙,只可意會不能言傳了。可以這麼理解:目前兩個小黨都在待價而沽,並非真正想與國民黨分手。

民進黨執政不力,有利國民黨再起

大環境變化與執政黨的政績良窳,也相當影響在野的國民黨氣勢與前途。2000年大選因國民黨的分裂讓阿扁漁翁得利,2008年因阿扁的貪瀆腐敗而有了紅衫軍興起,導致國民黨的空前勝利,2016年則因馬政府的無能,導致「太陽花」學運,而為民進黨所乘。如今蔡政府上台才一年多,民調滿意度已由六成多慘跌到不及三成,且預估還會繼續往下跌,這給了國民黨絕佳的再起機會。依政治連通管原理,藍降則綠升,綠降則藍升,選民應該會把希望再度寄託到國民黨身上,則三年後再度政黨輪替的契機,應該已逐漸在積累形成中。

明年底的地方選舉是一次極為重要的選舉。對綠營而言,是執政以來期中考,選民是否希望見到民進黨繼續執政,在這次選舉中應可看出端倪,而國民黨是否為新民意所屬所繫,屆時吳敦義也已就任黨主席一年有餘,是否能繳出漂亮成績單,也以此次選舉為測試點。吳曾表示,若該贏而沒贏,不該輸而輸的話,他會負起政治責任,如此表態,也為他未來的去留預設標準。

依筆者理解,該贏而不能輸的縣市應指目前泛藍所執政的縣市,包括島內的新北市與苗栗、新竹、南投、花蓮、台東等六縣市,外島則有連江與金門兩縣,共計八個縣市,這應該是國民黨的最低標了,而只要能多贏一個縣市以上,並在總得票數上不低於上次的選票,吳就算有起碼的交代了。

照目前民進黨執政的縣市民意反映來看,筆者粗估國民黨在宜蘭、基隆、彰化、雲林、嘉義市與澎湖均有翻轉的可能,最有把握的是宜蘭縣與嘉義市。當然,如果台北市能翻轉過來,可以抵五個縣市,國民黨就算是大勝了,目前國民黨在台北市的人選未定,大致會在張善政、李鴻源與蔣萬安三人中擇一出馬,丁守中、羅智強應該已無機會。

吳屬意韓國瑜出任高雄市黨部主委,再伺機提名參選高雄市長,是一著奇兵,因韓的草莽性與爆發性,很合高雄人的口味,加上韓是雲林女婿,雲林同鄉會在高雄有一定的勢力,韓又曾任北農總經理,與高雄地方農會系統有淵源。過去兩屆高雄市長選舉,國民黨都大輸30、40萬票以上,此番若提名韓,至少可縮短在20萬票以內,如此韓就雖敗猶榮了。

台中若積極培養江啟臣參選,也有翻轉的可能,即使不能勝選,只要不要輸得太難看(如輸在五萬票以內),則江做為中生代的後起之秀,甚至接班地位,應可藉此次選舉而確立。至於桃園市與台南市則可斷定毫無機會了。

郭、朱應不致參選2020年總統

如果國民黨通過2018年地方選舉的考驗,則2020年總統大選就有一搏的本錢。則藍軍由誰來擔綱,就成為影響勝敗的關鍵所在。

目前外界多看好郭台銘會代表藍營參選,郝龍斌甚至在黨主席選舉時,將「挺郭選總統」列為主要政見,不少民調也拿郭來和小英對比。唯筆者並不看好郭會介入,主要是他基本上為企業家,志在擴展鴻海版圖,在他眼中,政治只是為經濟服務而已,何況他在兩度進出白宮,決定在美投資100億美金以後,已成為世界級的企業家,聲譽早已超過台灣總統所能帶給他的光榮感。

朱立倫還忘不了2020年再起,卸任市長後如何填補這段空窗期,也是他必須考慮的問題,唯朱尚未走出2016年大敗300萬票的陰影,對一般選民也無新鮮感,他在2018年選舉中頂多扮演配角的角色,即使藍營勝選,功勞也無法算他的,在客觀形勢上,並無與吳競逐的優勢,若他能認清大局,放下身段,與吳搭配參選副總統,則「吳朱配」堪稱是國民黨亮眼的組合,也是世代傳承較好的規劃。只是一切都在發展演變中,2018年勝敗都未可知,奢談2020年未免流於空談了。實則吳私下也甚少提及此事,以他一步一腳印的務實個性,必先取得2018年勝選才有資格談2020年,在天上彩虹與身邊玫瑰之間,他勢必要先摘擷玫瑰的。

誓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吳在7月間以準主席身分,分批約見黨籍立委時,發出了「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豪語,藉此鼓舞藍營士氣。中時記者周毓翔質疑調侃他究竟是壯志凌雲的項羽,還是不思進取的劉表?以筆者觀察,此兩人皆屬比擬不倫,吳的心志可比漢光武,志切中興國民黨,重返執政,行事進退與人生際遇則類如劉豫州,能屈能伸,老年得志。至於能否遂志圓夢,則非吾人所能逆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