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彭明敏教授的「命運共同體」

何標


「台獨」運動的理論,目前比較流行和頗具「迷人」色彩的,是所謂「命運共同體」論。倡導最力的,是流亡美國二十二年,以「台獨教父」著稱的彭明敏教授。早在1971年10月,他就在《紐約時報》發表《福摩薩的前途》一文,後在美出版《自由的滋味》一書,承認「台灣人是中國血統」,但主張:「國家的概念,不應該建立在共同種源、文化、宗教和語言的基礎上,而應建立在共同的命運和利益上」。

1992年11月1日彭教授結束在美流亡生涯,返回台灣後第二天,就在台灣大學發表演講,宣揚「命運共同體」論,說「我們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無論如何我們的命運相同,這就是我強調的『命運共同體』。假如有這個意識的話,祖先、語言、風俗習慣便不重要」。他宣稱:「命運共同體」是一種「國民意識」,是「構成國家的基礎」。並特意提到,李登輝先生說的「生命共同體」,就是他那個「命運共同體」。

在「台獨」圈內,對「命運共同體」的形形色色說法當中,「台獨理論家」彭教授在台大的演講,是頗具權威的,我們可以從中看到:「命運共同體」論早已超越台灣本土意識範疇,在政治上同當局的「獨立政治實體」論相呼應,而為台灣「獨立建國」的政治綱領,提供了最新的理論詮釋。

何謂「命運共同體」

「共同體」(community),通常是指人們在共同條件下結成的集體;「命運」者,「人之禍福窮通夭壽」也。而「命運共同體」的主人究竟是誰呢?彭教授的講演先後用過「我們」、「住民」、「國民」和「台灣人」等主語,唯獨迴避、淡化甚至貶低「民族」的概念。他反覆說「祖先、血統、語言、文化、風俗習慣」都不重要,但這些恰恰是構成「民族」的重要因素。如所周知,「民族是人們在歷史」上形成的,一個有共同語言、共同地域、共同經濟生活,以及表現於共同文化的共同心理素質的穩定的「共同體」。所以,社會學裡所說的「命運」,通常是指民族的命運。如果把構成民族的基本要素視為「不重要」而棄之,那麼,所謂的「命運共同體」就成為內容空虛,或可以隨心所欲加以解釋的概念了。

彭教授蓄意避開民族談命運,顯然是要淡化台灣同胞的「中國情結」,以虛擬的「國民意識」來取代深植人心的「民族意識」;用「命運共同體」意識,把兩岸「人同種,書同文,語同倫」的漢民族;從心理上、觀念上分割開來。

「命運」又是由什麼所決定的呢?彭教授用「坐在同一條船上」這麼幾個字做了註腳。「船」,究竟是什麼?如果指台灣島,島上97%以上的居民是來自「唐山」的漢民族,全民族的歷史命運並非是由地域,而是由共同的社會政治經濟條件所決定的。三、四百年以來,台海兩岸漢族同胞曾同處於封建王朝和地主階級統治之下,多次遭受過外國殖民主義的侵犯。當中國進入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以後,包括台灣內的大半個中國,曾先後淪為日本帝國主義的殖民地。在這一漫長的黑暗歲月中,不僅「台灣人歹命」、「蕃薯仔命苦」,整個中華民族和全體中國人民同樣苦難深重,命運多舛。直到1949年以後,中國大地才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幸的是海峽兩岸同胞的共同命運,卻從此被人為隔斷。

彭教授還認為:「現代國家基礎的建立」,是由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凝集起一種「命運共同體」的「國民意識」而產生的。這裡的「國民意識」,究竟是哪個國家的「國民意識」呢?顯然不是指監禁、通緝過彭教授的「中華民國」吧?!彭教授寄居美國時就拒絕過以「貴賓」身份,參加當局召開的「國是會議」;他只稱李登輝為「先生」,而不稱「總統」,可見他並未認同「中華民國」。

但是,在台灣除了「中華民國」,就沒有什麼「國家」了,又從那裡來的那種「國民意識」呢?這只能是先憑空製造一種沒有國家實體的「國民意識」,再慢慢地「凝集」出一個「國家的基礎」來。這種「國家」產生法,不正是彭教授所聲言反對的「用口號、教條、洗腦來產生的」那種方法麼?「口號」就是「台灣住民的權益高於一切」;「教條」就是所謂的「命運共同體」。用這些來對人們「洗腦」,企求產生出一個「台灣國」來。這才是真正不折不扣的「新的虛構」!

兩岸同胞的命運能分割開嗎?

聲言「祖先」不重要的彭教授,在他的講演裡卻說:「四百年前台灣的祖先,那些貧苦的漁民、農民,到台灣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中原廣大的領土?還是中國的主權?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要創造新的生活、新的世界,是為了逃避在大陸悲慘的生活。我們祖先的堅持,千萬不要忘記」。

究竟什麼是「我們祖先的堅持」?請看事實:明清時代大陸漢民族向台灣的移民,有過幾次高潮。1621年,福建人顏思齊、鄭芝龍等為反抗官府欺壓,率大批閩粵居民遷台墾拓。1625年顏思齊病逝前對鄭芝龍說:「不佞與公等共事二載,本期建立功業,揚中國聲名,今壯志未遂,中道夭折,公等其繼起」(連橫《台灣通史》)。1661年,民族英雄鄭成功揮師東渡,從荷蘭侵略者手中收復台灣,鄭成功進軍時,在致侵台荷蘭總督的《諭降書》裡,堂堂正正地宣告:「台灣者中國之土地也」(連橫《台灣通史》)。可見,說移民台灣的祖先們根本沒有中國領土和主權觀念,那是抹殺事實的欺人之談。

當年祖先們移民台灣,確有擺脫悲慘生活、開創新天地的動機,但他們並未因此就拋卻故土,丟棄先人,數典忘祖,而是恰恰相反。台灣同胞延續至今的宗族觀念,就是長期維繫移民祖先及其後代,同大陸祖籍親密關係的重要紐帶,也從中體現出他們的愛國愛鄉情懷。

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日本統治時期,台灣同胞密切關注中國的前途,把擺脫殖民地悲慘命運,寄希望於祖國的強大。1925年3月,深受台胞敬仰的孫中山先生逝世後,已被日本統治30年的台灣民眾無比悲痛,有二千餘人自動參加民間在台北市舉辦的追悼會。說:「消息傳來,我島人五內俱崩,如失了魂魄一樣,西望中原禁不住淚落滔滔了」短短幾句話,深情表達出台灣同胞對祖國的熱愛,對中國革命的關注和對革命先驅者由衷的哀悼。1926年,台灣青年張我軍在北京拜見大文豪魯迅時,曾發出怨言:「中國人似乎都忘記了台灣了,誰也不大提起」。魯迅先生痛心地回答:「那倒不至於的,只因為本國太破爛,內憂外患非常之多,自顧不暇了,所以只能將台灣這些事情暫且放下」,魯迅熱情稱讚:「正在困苦中的台灣青年不把中國的事情暫且放下,他們常希望中國革命成功,贊助中國的改革,總想盡些力於中國的現在和將來有所裨益」(魯迅:《而已集》,《寫在「勞動問題」之前》)。眾多事例表明:在全民族深受苦難的歲月裡,台海兩岸同胞心心相連,患難與共,彼此命運休戚相關。

海峽兩岸40多年來的分裂隔絕,是中國內戰的延續和外國軍事力量一度介入的結果,是深違兩岸民心的。1987年底,當局終於開啟封閉的閘門,六年來,兩岸間人員交往和各方面的交流合作迅猛發展,間接貿易和台商大陸投資持續熱絡,日益升溫,已發展至「依賴甚深,難以回頭」的地步。李登輝先生也表示:台灣經濟發展應以大陸為腹地;他本人準備「逐鹿中原」。目前,「台灣的前途在大陸」已成為朝野間廣泛共識。儘管當局仍不放棄搞「獨立台灣政治實體」,但台海兩岸同胞正把被迫分割多年的命運,重新編織在一起了。

讓命運之船駛向何方?

彭教授在台大的演講,把「命運」提到了至高無上的地步,又極力把台海兩岸同胞的命運分割開來,人們自然要問:這究竟要把台灣同胞的命運引向何處去呢?

在講演裡至少有兩處,對人們做了或明或暗的提示:

其一、「我們應以海洋文化來超越大陸中原文化」。

其二、「我常講笑話說,如果台灣真的要被統治,為什麼要選擇一個落後的、貧窮、不衛生的國家;為什麼不找一個強大的、漂亮的國度?同樣實行『兩制』」。

這裡說的兩種文化和兩個國度,雖然未加標明和解釋,可誰都清楚,一方面是蔑視、貶低中國文化,無情譏諷自己先人祖地的「落後、貧困和不衛生」,並拒絕兩岸統一(誣為台灣「被統治」);另一方面,是極力頌揚西方資本主義文化,高度讚美棲居過20餘載的那「強大」、「漂亮」的國度,心甘情願地投入它的懷抱。彭教授關於選擇「統治者」這段引人注目的談話,愛憎取捨十分鮮明,可是事關中國國土完整和全體台胞前途命運,用什麼「講笑話」就能掩蓋掉或輕輕帶過的嗎?!

已故本土作家鍾理和先生有句名言:「原鄉人的血,必須流回原鄉,才會停止沸騰!」客家人把大陸中原叫做「原鄉」,也就是閩南人說的「唐山」。鍾先生的話體現了台胞世世代代認祖歸宗、葉落歸根的理念和情懷;而彭教授所說的一切,同「我們祖先的堅持」是完全背道而馳的。用他說的話回答他自己就是:台灣二千萬同胞,是不會再被當做「別人過渡的、暫時的工具和手段」,而將「生命和前途斷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