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貿易戰：川普豪賭新世局

前 言

川普上台轉瞬間已一年八個月，因其對歐巴馬有成見，故將前朝政策掃地出門。在內政上先將「歐記健保」下了腰斬令，再將美國行之多年之移民政策化為灰燼，代之以反人道之酷吏手段，從而引起舉世譴責。最令大多數民眾有意見的是，川普至今對槍枝管理法仍是語焉不清，引起全國婦女、學生多次大型反對運動，成為社會中不安定之源頭。然而相較其外交政策之翻轉，這類國內混亂亦僅為小菜一碟，因為他已將美國固有之國際道德與責任摧毀殆盡。

1945年小羅斯福總統於其風燭殘年時設計了「百年霸權」策略，成為國際新秩序之基石。今日遭到川普拆解，可以說美國今日之敵人不是他國，而是川普。他上任不到兩年，完全無視國際組織、國際規範，而拿起大錘拆掉國際大廈之基礎，走向單極世界之美國第一的時代。只是他這種與世有爭之步伐，能達到預定之目標嗎？

川普不但對個別國家輕視，或忽視，甚至怒視。於國際間灑下一片不確定因子。人們發現國際組織一一為川普辱罵指責。他對聯合國不滿，乃退出人權理事會、教科文組織。他對伊朗不滿，乃退出伊核協定。他認為加拿大對美行事不公，乃公然退出NAFTA、TPP。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他還公然指責歐盟，尤其是德國。不顧世界輿論，挑戰WTO，並且不再理會巴黎協定。他與少數激進分子型態之幕僚相互取暖，走向與世為敵之道路。川普指責他國與美國為敵，事實上他才是美國的敵人。

川普痛斥德國，得罪了歐盟首要國家，原因在德國進口俄國天然氣。然而他自己卻與普丁約好在7月來一場「雙普」會，以改善美俄關係。這種不合常理之行事在國際間並不多見。然而川普心中真正敵手還不是德國，而是2017年11月盛情招待他的中國。他在2016年大選初期即認定中國是未來敵對者，在訪華期間與習近平狀似友好，然而這只是一場「文明戲」。其心中所思中國乃是「國安」上的敵人，最後就掀起了敵對之貿易大戰。

川普之世界觀：現實及反常

對川普而言，「美國第一」就是他的世界觀。從他在2016年春天喊出此一口號後，「美國第一」竟成為他與世界連結的唯一的那根線。仔細審視他的世界觀，發現他的思維有些來自美國先進，有些則是他的隨想。例如尼克森的心中也有一根線縴住「美國第一」這句口號。他遠在1967年於《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雜誌中明白地寫道「零和遊戲才是王道」。他並且相信唯美國才有能力主動與中國推行「交往」政策。並且相信「美國應袪除幻想，不要以為可以改變中國的政治生態」。觀諸川普近年在外交事務上之行事風範，發現他的思路與尼克森甚是相似。

外交理論學者海斯（Ryan Hass）更一針見血的主張，美對華政策就是要全力阻止中國在國力上再為上昇。他說：「美國應不計代價，阻止中國上昇」。他也認為美國不可能改變中國之政治生態。著名中國通李侃如（Kenneth Lieberthal）更直說中國將走自己的路。這幾位政治人物及學者均對中國存有戒心，而唯一因應之道就是儘早，盡力地阻止中國國力上昇。今天川普對華採取有敵意政策，就不足為奇了。再加上川普本人所學有限，所知偏頗，所以很容易將先人或他人之主張作了曲解。因為熟知國際事物之尼克森只知「聯中抗蘇」，並未曾動過一絲念頭，要向盟友挑戰，掀起貿易戰。以拉攏選民，應對選戰，川普的思路打結，已到糾結難解的地步。

川普對外交事務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他在海外多國進行之炒房、賣屋之事應該不算外交事務，如今在這樣單純的背景下，他居然認為做生意就是外交事務的全部。於是就拿起「美國第一」的大旗開始發動貿易戰。雖然也對歐盟、加、墨、日本等國大聲嚷嚷，然而其真正敵人還是中國。

另外還有些歐美人士對北京有著不同看法，其中一位是國際金融界名人歐尼爾（Jim O’Neill），他曾為美國「高盛集團」之首席經濟學者，在2001年創建BRIC一詞，自此「金磚」已成為國際間一個重要的名詞，今日金磚四國已增加到五國（BRICS）。他在最近建議BRICS代替G7，因為義大利經濟落後，應自G7退出，而應以中國代替。這一提議當然令致美國保守人士不爽。不過這說明了中國是繼續採行韜光養晦政策，還是要實現走向世界級強國的大路。如此，則又落入修昔提底斯陷阱的說法，那就是中美終須一戰，因為新舊兩強是不可能併存的。這也就是華府一直對「大國關係」說法冷淡以對。再經過當前之中美緊張關係。G2說法在目前來說已無任何吸引力了。

川普貿易戰之特點

川普之對華發動世紀貿易戰其來有自，在2017年下半年即顯露出中美關係會有大的變化。因為在小布希總統時，由財政部長鮑爾森（Henry Paulson）一手策劃之「中美戰略經濟對話」自2017年後就停止不辦了。中美雙方尊重之「共擔」責任理念自此消失。雖然川普於2017年11月初赴京得了紅地毯招待。然而冬季甫過，川普就興起討華運動。英國前首相布萊爾（Tony Blair）在2018年5月26日CNN訪問對此有一個非常中肯的批評；他認為「全球主義遭到民粹主義挑戰，這種爭辯雖自21世紀初就有，不過今天美國卻更有鮮明之表現」。

也就是說川普的選票來自「鐵鏽區」之民粹選民，當然也就有了挑戰現在國際秩序的基本群眾。於是川普首先宣佈退出多個國際組織。由是可知川普的國際觀是建基於一知半解的「美國利益」信條上。也就是以當前利益衡量國與國之關係。不再有戰略思想。在與中關係上，更見識到川普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政治手腕。他在2017年11月之訪華表現川習哥倆好。讓人感到那句話「春風拂去千仞雪」，然而令人十分詫異的是，雪才化為水，就立見「白浪滔天萬層波」。莫非川普總統學會了川劇之變臉戲法。

對華貿易戰之主因

總體而言，川普認為貿易戰是理想的對敵方式，可以達到反中之目的。此戰爭之主要導火線如下：

（1）長期貿易赤字。2017年中美貿易赤字顯示美國確實是「受難者」。在總額6,650億美元中，與中貿易赤字為3,500億。令人擔憂的是，2018年此一赤字可能更高，這是川普不能忍受的。赤字之來由是因美國人認為美國貨貴，外國貨在價與質方面均佔了優勢，於是只好買外國貨了。觀諸美國市場中，家電幾乎全為外國貨天下。就算牌子仍是美國的，然而卻多為他國所製。這就是今天美國赤字居高不下之真相。

（2）談判群中之激進反中分子。美中談判群中鷹派雲集，這不是問題。問題在其中有一人是以反中為職志之激進仇中分子。排名第一的仇中人士是大紀元的大將納瓦羅（Peter Navarro），他雖出自哈佛，卻與正統學術界劃清界線。近年更與法輪功一派人結為一體，成為美國學界與章士敦（Gordon Chang）齊名之反中急先鋒。納瓦羅目前擔任白宮「國家貿易委員會」主任，當然不會放棄此良機掐住中國。耶魯大學傑克森學院資深研究員羅奇（Steven S. Roach）對納瓦羅的看法是，他認為納瓦羅缺乏學術上的精準性，他的理論多半含有高度政治性，其思維與一般學術理論並不一致。再加上白宮另一個反中大將國安顧問波頓（John Bolton）從旁下指導棋，中美貿易戰成為他兩人仇中發洩之地，不會和平落幕，長時間之致命鬥爭是必然要走的方向。

（3）2016年大選政綱成為中美貿易戰之催生劑，川普在其競選期間對中國從無好話。將其列為“enemy No.1”。自那時到如今，川普對華之成見日漸加深，雙方關係已自對立到敵對。再加上朝核問題已無迫切性，北京在美國之評量中，當然少了不少分量。令人感到興趣的是一般政治人物均隨口而出之選舉語言。川普不但恪守所言，而奉行到底，不打折扣。

（4）第四個特點是貿易戰爆發，關鍵點是一個政治因素。這就是要遏制中國國力快速上升。過去10年中，北京基礎建設及軍備加強均令美方焦慮不已。如照目前中國之跳躍式增加，則至2030年美國不但可能讓出世界GDP第一寶座，而更在軍備及民間製造業方面有可能為北京趕上。果真如此，美國屈居世界第二名的GDP事小，若國力落於中國之後，則霸主地位不保。以貿易戰遏制中國上升才是主要動因。

中國製造2025

美國必須遏制中國上升之一大原因是中國在2025年將開始建構未來成為列強之基礎工作。趕在中國未正式展開之時發起此一貿易戰，就可遏制2025計劃。此計劃將分三階段完成，2025年是第一階段之元年，如不及早重創中國，則恐屆時北京將完成奠定2025基石，則再想遏制中國上升就很難了。

「中國製造2025」之詞最早由李克強在2012年提出。他認為中國要在2025年完成提升資訊業及製造業的水平。第二階段則在2035年完成，在這一年中國要提升到先進國家之中等水準。第三階段則是2049年。北京之所以以2049年為第三階段之達成時間，其原因是中共於1949年建立人民政府，這是百年紀念的意思。而在這一年中國就應列於強國之林，換句話說就要與美、英、德、法等強國比肩。

北京政府更在2018年5月19日正式發表了「中國製造2025」專案之九大任務，十大領域，五大工程及一本綠皮書（未來發展路線），這個時期之工作方向為融合資訊、科技與智慧製造，打破外資壟斷產業技術之現狀。總體努力項目繁多，例如創新、資訊與工業合一，綠色製造，高端機器人，加強航太、航空、海洋、造船、軌道、能源汽車、新材料等工業建設。使「中國製造」從而進為「中國創造」。

換句話說，中國在乎的是在2049年要與美併肩。北京也許只想作個無聲音的老二，然而美國卻擔心中國強力上昇，有朝一日勢必與其爭掌世界霸主地位。為免修昔提底斯陷阱論發生，帶來兩強火併，先行遏制中國上升，才是唯一解套良策。

結 語

美國擔心的是中國真的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從「製造大國」一變而為「製造強國」。相對而言，美國對其它諸國之力求上升卻採取了「樂觀其成」態度。例如德國在2012年推出之「工業40計劃」，日本在2013年推出之「日本產業重振計劃」，韓國在2014年推出之「製造業創新3.0策略」等方案不但未受美國白眼，還鼓勵有加。由此以觀美國對中國跳躍式上昇才真擔心。尤其當2018年北京政府設置「國家製造強國小組」，負責全面規劃、執行及檢驗。對美國而言，不論哪一黨，對北京均有深度戒心。

與此同時，智能通訊的5G技術發展也成為美國「關注」要項。眾所周知，5G將帶給人們空前的新經驗、改變，其優越性遠非3G或4G可比，是以5G之發展就成為各國爭先構建普及使用之水準，目前資料顯示，在5G上普及化領先四國為中、日、韓、美，在美國而言是不能接受的。巧的是中國在5G發展之領頭羊，一為「華為技術」，一為「中興通訊」。如今遭美國百般理由控訴「中興」，亟思予中興死刑。最後與北京妥協，重金懲罰，日後中興在5G上就再難跑在前面了。

由此可知，川普對中國之日新月異是有戒心的，當然歐巴馬也曾有此念頭，只是未對北京掀桌、踢凳。川普的作風及思維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無視國際範疇，更無視他在國際間之證言、信諾。而以馬基維利之權謀思維參與世事。對他國領袖既不友善，更不尊敬。川普絕不讓他國有發展機會。他放掉一切理想，而緊抓住「真實利益之本體」，摩根索（Hans Morgenthau）這句警語就是川普之座右銘。

中美貿易戰就是後冷戰時期之新冷戰。解除或降低鬥爭層面均非易事。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中美關係在短期內杯酒言歡恐非易事。中國也開始明瞭川普之川劇變臉不是表演而是來真的。美國知名社會學家杭士基（Noam Chomsky）對這種現象有下述之斷言：「國家行事並不基於道德，僅是權力和暴力之工具」，是形容川普政府很好的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