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訪歐鬧劇

湯紹成
(政大國關中心美歐研究所所長)


7月美國川普總統訪問歐洲,主要是到布魯塞爾參加北約高峰會,之後到倫敦訪問,最後到芬蘭赫爾辛基與俄國普丁總統會面。但他一路走來都在左右開弓,大肆批評盟友,所到之處抗議者也如影隨形。但川普至今從未對普丁口出惡言,雙普會時還相互拉捧,確實展現了川普的非主流風格,自然也引發美國國內極大的批評,也使得美歐關係陷入歷史性的低潮。

訪問北約

在第一站北約的總部布魯塞爾,川普火力全開。他首先指出,北約國家應該依約提高各國的軍費至各該國家GDP的2%,但大多數國家都沒有達標,況且在美歐的貿易中,歐方每年都有1,000多億的出超,自然應該加以修正。

川普此次更變本加厲,提出北約國家應該效法美國,將國防預算提高到GDP的4%,令各國極為錯愕。川普還特別針對德國,稱德國大量購買俄羅斯的石油,已成為俄國的俘虜,但卻在防務上依賴美國來協助防衛俄羅斯,極不合理,必須加以改善,若盟國不從,美國將考慮退出北約,令北約盟國不知所措。

川普批評德國是在第一天他與北約秘書長斯騰伯格的早餐會上,他說話的態度就好像老師教訓學生一般,頤指氣使,毫不留情,而北約秘書長只是低聲下氣,反駁無力,氣氛十分尷尬。同時川普還特地讓電視實況轉播這段過程,使得梅克爾總理必須回應。但梅克爾顧全大局,並未直接回擊,只是拐彎抹角、點到為止。

綜觀川普這些舉止,乍看之下就像是故意來找碴。因為他對德國的批評雖然符合形式邏輯,但若要德國作出相應的修正,卻是困難重重。若美國真的反對,就該在德俄商討能源問題時提出,而不是在生米煮成熟飯後。

川普一直都對俄羅斯保持善意,但如今卻把俄國當成敵人,確實難昭公信,尤其在北約高峰會後,川普還要與普丁見面,如何自圓其說?從另一方面觀之,川普乃故意攪亂北約,以便他在與普丁會面時可以積極表現,比如與普丁相互友好,化敵為友,並趁勢立威主導北約?

由於歐盟在外貿方面有相當嚴格的規定,致使長年與美國有高額的出超,去(2017)年已達1,510億美元。因此川普積極攻訐梅克爾的深層原因,即因她是歐盟的支柱,若她不在,歐盟可能解體,屆時美國可一對一與歐洲國家談判雙邊貿易問題,豈不比較簡單?而美國也將可以輕易佔到上風。這亦可解釋,川普以往還曾批評梅克爾的難民政策,而這不但與川普的理念相反,他還特別強調難民對於歐洲的負面衝擊,同時更顯示出對德國領導歐盟的不滿。

由此可知,川普根本反對歐盟的統合政策,同時還提供極右派與民粹分子相當的鼓舞,以便儘速讓歐盟解體。雖然川普不便公開表達,但他的所作所為,都是朝向弱化甚至解散歐洲的多邊組織邁進,其中包括北約組織,而這或都能以川普的商人性格理解,他只對貿易問題有興趣,其他有關安全的情勢,他好似根本不關心。

訪問英國

與英國首相梅伊出席共同記者會時,川普卻一改以往反對英國脫歐的政策,全力支持梅伊繼續完成脫歐程式,同時還不忘再對梅克爾的德俄油管政策加以攻訐。同時川普更明言,在英國脫歐之後,美英兩國可以談判出新的雙邊貿易協定,而不需要受到歐盟的管轄,這才與美國第一的政策相符,相形之下更可以看出川普與梅克爾相互對立的立場。

在川普離開倫敦之後,英國梅伊首相還向外界透露,川普曾建議她向歐盟提告,而不是以協商來保障英國脫歐的權益,但梅伊沒有接受。

但也讓川普十分光火的是,美國一些自由派媒體看不慣他上任以來荒腔走板、顛來覆去的反主流作為,而有意將梅克爾視為西方世界的備位領導人,這確實讓川普難以忍受,因而故意找梅克爾開刀,以保持川普世界領袖的地位。

雙普會面

十分特殊的是,在16日舉行的美俄峰會,雙方並沒有預先排定的議題。俄國駐美大使館在推特上公佈,俄國提出的包括美俄關係恢復正常、烏克蘭、敘利亞、朝鮮半島情勢和恐怖主義等議題。川普在與普丁正式會談前說,他想談的議題包括貿易、中國、軍事和禁核擴散等,雙方交集甚少。

更值得注意的是,兩人會談兩個多小時卻只帶傳譯,是否連自己人都要防範,以及有何極機密不可告人?

在會後的記者會上,兩人均稱此次會見極為成功,對於美俄關係的發展良有助益。普丁提及要重啟核武談判,並對川普的朝鮮政策極為稱道,而川普則稱,俄方並未涉入美國2016年的大選,當時他輕鬆打敗希拉蕊。

由此次會談可以看出,川普不改對普丁相對友善的態度,把美俄關係的惡化全推給前朝歐巴馬政府,其中還包括對於俄國可能干涉美國大選,歐巴馬政府也並未採取行動,而在川普當選之後卻成為大事,令他極為不滿,並稱通俄門的調查是獵巫行動,而這也是造成美俄關係惡化的重要原因,而這是歐巴馬搞砸的,而川普卻可以搞定云云。

在雙普會開始的前幾天,美國司法機關以涉嫌干涉美國2016年大選為由,起訴12名俄國幹員,致使美國多位國會議員訴求取消雙普會未果,可見美國國內的主流意見對於雙普會早就不支持,但川普仍執意為之,其中必有緣由。

川普此次毫未提及俄國的擴張與侵略作為,比如烏克蘭與克里米亞問題,以及英國指控俄國毒殺其雙面諜的惡行等,而這正是西方國家制裁俄羅斯的主要原因。由此看來,川普確實有意要替普丁解圍,其實光是兩大領袖的會見,就已經是普丁的勝利,因為自2014年俄羅斯在東烏克蘭用兵、佔領克里米亞以來,西方國家就對俄國進行制裁,還多次驅逐俄駐美的外交官員,使得俄國的能源出口大減,與西方國家的關係也處於低潮。如今雙普會的順利召開,就已經意謂對俄關係的改善。

相對的,綜觀此次雙普會,川普最為在意的,其實是美國國內檢察官對他涉嫌通俄門的調查。在對外記者會上,川普幾度強調,俄羅斯根本沒有涉入美國2016年的選舉,普丁自然也再度重申此事,讓人感覺川普信任普丁過於信任自己的國會與調查官員。

在一旁專心關注雙普會的歐洲國家確實擔心,此次會談的協議是否會傷及歐洲的利益,但最後因為會談的結果有限而鬆了一口氣。只是雙普會的本身,就已經對歐洲國家的俄國政策打了折扣。

在雙普會展開之前,川普還向記者稱,歐盟是美國最大的敵人,主要只在貿易方面,此外俄羅斯也是某種層面的敵人,最後還加上中國。這種與世界為敵的立場,讓人歎為觀止,這也愈來愈讓人感到,這就是川普內心真正成為世界霸主的想法,目空一切,為所欲為,而他在倫敦晉見英國女王時無禮的態度,極端損及女王的尊嚴,也正可以說明這一點。

會後反應

雙普會後,美國爆發了對川普極為強力的批判,其中主要是媒體與兩黨的國會議員,而主題就是有關通俄門,以及俄國對於美國民主的殘害,而川普視敵為友。此次各方措辭之嚴厲,前所未見,比如川普叛國與丟臉,川普是普丁的傀儡,以及公然與敵國串通共謀等詞彙紛紛出爐。

綜合觀之,在川普返國後強力的批評聲浪當中,只剩下副總統彭斯還表態支持,甚至連一向支持川普的福斯電視台也看不下去,同樣批評川普無恥,可見此次川普的判斷失誤。

從另一個角度觀之,普丁很可能在2016年美國大選時,以駭客潛入美國民主與共和兩黨的總部,因而同時握有川普致命的把柄,尚未使用但隨時可加以勒索,以至於川普此次在雙普會上如此和顏悅色,甚至低聲下氣。

更進一步觀之,此次雙普會的內容,可能根本就只是川普所最在意的與通俄門相關的資訊,其他如國際與區域問題,可能都只是過個場,否則雙普都會加以發揮,而會後的兩人記者會也不會如此乏善可陳。更勁爆的是,一些國會議員要求,雙普會時美方的傳譯人員出來作證,到底兩位領袖單獨密會時說了些甚麼,再進一步決定對川普的處置。另一些國會議員也準備經由國會立法來限制川普總統的權力,可見此次事件的重要性與傷害性。

小 結

總之,川普以美國優先政策為主導,對歐洲極盡攻訐之能事,還企圖破壞歐洲的多邊機制歐盟與北約,確實讓歐洲國家見識到川普的厲害。但因歐洲國家勢單力薄,內部意見分歧,要如何面對川普這股衝擊,的確是一嚴峻的考驗。

當然,這些戲碼都與11月美國的期中選舉有關。積極逼迫北約國家提高軍費,以減輕美國的財政負擔,美國選民必會支持。而川普的行事風格是樹立威信與打破重來,以便出口轉內銷,提升一己殺國內地位。但最後的雙普會是否會產生反效果,依照目前所得資訊,確實對川普極為不利,而整個事件還只是後半段的開始,由於反彈力道極大,仍需繼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