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自立外交」下的台日關係

2月28日，蔡總統接受日本《產經新聞》專訪，拋出與日本加強安保合作的想法，希望提高安保對話層級，除傳統的軍事面外，亦能針對網路戰爭等新威脅交換意見。情報合作是極敏感的「高階政治」，向來只能做不能說，何況台日關係目前可謂停滯不前，在「低階政治」的經貿關係尚難突破，還奢談安保合作？

其實，2019年不僅是日本新皇即位改元的重要一年，亦是推進中日關係的關鍵。6月，G20峰會在大阪登場，安倍可望迎來美、中、俄等大國領袖，除告別「平成」，更希望與俄國簽訂「和平條約」，完成「戰後日本外交總決算」的最後一哩路。在中日關係上，安倍亦對習近平發出邀請，在出席G20後，今秋以「國賓」身分 ，正式訪問日本。若習近平同意，在中日關係上，2019年將極為罕見的迎來習近平兩度到訪，中、日不僅破冰，日本2018年版《外交青書》更以「升溫」形容雙方關係。

回顧中、日建交後，1978年簽訂《和平友好條約》，成為雙邊關係的重要基石，但其後囿於「歷史認識問題」及「東海爭端」，兩國關係常掀波瀾，「日中友好」淪為場面話。然而，中、日為一衣帶水，搬不走的近鄰。再者，令人捉摸不定的美國總統川普使國際關係陷入混沌，促動中、日接近。法媒《世界之聲》直言，中、日正在美國國內的一片混亂中走向「蜜月」。

2月19-21日，中、日防務部門在日本東京舉行「海空聯絡機制」直通電話專家組磋商，一致同意加快建立海空聯絡機制直通電話進程，促進兩國防務合作向前發展，避免海域爭端侷限雙邊關係。中、日亦計劃透過軍艦互訪提高安全互信。據日本媒體報導，日本防衛省首度邀請解放軍海軍參加今年10月舉行的自衛隊閱艦式，屆時日相安倍將親臨校閱。日本海上自衛隊則可望出席4月舉行的中國海軍閱艦式。

此外，經貿合作更為夯實中日關係的重要手段。相較於川普視「一帶一路」為美國全球治理的挑戰，安倍採取開放的態度，在「一帶一路」戰略下，尋找中、日雙贏的合作路徑，擴大日本經濟利益。4月，中國將舉辦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據料日本將提高參與層級，由深獲安倍信任的經濟產業大臣世耕弘成領軍與會。

在中日關係中，北京常打「歷史認識」牌，使日本在對中外交上「負債」，陷入被動，但此無助於「中日友好」。在中國經濟力提升後，相較於「歷史認識」，經濟應為有效的外交槓桿。北京刻正加大力道，在經濟上「惠日」，使日本在對中關係上形成真正「負債」。

綜觀「安倍外交」，雖仍力守美日同盟，惟不再以美國馬首是瞻，特別是川普狂飆「美國第一」，為美日關係帶來挑戰，友好、穩定的中日關係互為雙方對美外交博弈的重要側翼。因此，川普主政下的美國常與中、俄齟齬，但安倍仍心繫對中及對俄外交的突破，為實現「自立外交」創造條件。

蔡英文在專訪中透露出來的戰略觀仍不脫冷戰思維，強調台、日地緣政治的共同安全，「拉日抗中」，服務於民進黨的選舉利益。中國社科院日本研究專家王鍵將此稱為「日主台從」型的台日關係，一語道破台灣的被動處境。當然，在中國的對日外交中，亦帶有遏制「台獨」的策略思考，使蔡英文主政下的台日關係易受中日關係壓縮。2018年5月9日，安倍會見到訪大陸總理李克強後的記者會上重申，日本將依《中日聯合聲明》之意旨，與台灣僅保持民間往來，意味拉緊了制約台日關係的「72年體制」。

3月4日，日本外務省以直白的方式回覆《環球時報》記者的提問，「未考慮與台灣就安保領域進行對話」，回絕蔡英文總統透過《產經新聞》專訪對安倍內閣的喊話。日本外務省的拒絕雖非意外，但在台日關係中，以公開方式否定蔡英文的對日外交倡議，實屬罕見。

蔡英文上台後，拒絕承認「九二共識」，國際活動空間遭大幅壓縮，證明爭取美、日支持通往國際是此路不通。此外，蔡政府對美、日的孤注一擲，無法有效形成兩岸關係的槓桿，敲動大陸對民進黨拋出橄欖枝，使蔡政府的期待為之落空。

日本基於「一個中國政策」，無法與兩岸同時維持外交關係，但1972年9月斷交後，日本不僅仍與台灣維持緊密的經濟及文化關係，且因台灣扼住日本南疆，日本對台灣之安全亦抱以關注，支持兩岸維持和平，穩定台海等日本周邊海域。

因此，與其說日本挺台灣，不如說日本支持兩岸和平，而日本亦會在兩岸間採取動態平衡，以創造日本安全所需的周邊穩定。此為日本國家利益所繫，而非首相等日本政界人士個人好惡。民進黨政府不時向國人展現蔡英文與安倍個人間的「好交情」，似乎暗示台、日高層管道暢通，台、日關係突破可期，殊不知這般的「好交情」須服務於前述的日本安全利益，不容民進黨操作成「聯日抗中」，拖日本下水。安倍內閣對此了然於胸，自然戒慎恐懼。

其實，有關安全情報交換，即使在邦交國間亦極為敏感，不宜公開在媒體上宣揚，更何況無外交關係的台、日，安全合作更須鴨子划水，採取低調，在日媒上說破，就是見光死。民進黨大老林濁水發文臉書，質疑蔡英文以公開喊話的方法，試圖建立台、日的安保關係。

此外，日本囿於《舊金山和約》第二條，已放棄台灣及其附屬島嶼之主權，對「台灣問題」往往謹小慎微。大陸外交學院日本研究中心副主任周永生認為，安保合作，一般是國家與國家間的行為。若與台灣進行安保合作，即如同變相承認台灣的國家地位。此不僅解構「72年體制」，更不符日本對「台灣主權歸屬無權置喙」之既定立場，形同支持「台獨」，中日關係將無以為繼。

蔡英文認為可透過立場保守的《產經新聞》向安倍首相喊話，訴諸日本右派的反中情緒，驅動日本政府回應民進黨的安保合作訴求。

這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其中原因值得推敲。日前，國安會人事更迭，補進葉國興出任副秘書長，葉國興為知日青壯派，亦曾與聞國安事務，若蔡英文有心推動台、日安全合作，當為不二人選，但將此事點破，當預知日本對此態度保留，溝通無門，難以成局。

對日本安全利益而言，固然可與台灣建立安全合作關係，但與中國建立「建設性安全關係」或效果更為顯著，也可使中日關係不再因安全互信不足，經常擺盪。穩定的中日關係，不僅彼此互蒙其利，亦為東亞繁榮所必需，對「安倍經濟學」克盡全功，終結「平成蕭條」更是關鍵。

在中日關係升溫中，北京將趁勢推動日、中兩軍交流，構建「建設性的雙邊安全關係」。此時，蔡英文所欲之台、日安全合作對安倍自然誘因不大。類似蔡英文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專訪之用意，「產經談話」亦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心懸爭奪來年總統選戰之兩岸及外交政策話語權。

蔡英文頻頻對北京叫陣，行政院長蘇貞昌更以「掃把抗陸」幫腔，呼籲國人「戰到一兵一卒」。蔡英文拉高兩岸對立，與中日關係升溫之當下格格不入，難以尾巴搖狗。

專研中日關係的田中明彥接受採訪時直言，台、日目前不可能進行高層級、官方對話，最主要是顧慮對中日關係的影響。因此，蔡英文透過日媒對友台之安倍首相喊話，仍不敵日本追求自身外交利益的現實。

其實，1972年斷交後，日本在對台關係中的謹小慎微一點也不令人意外，雖說日本為美國之盟國，在對華政策上，常與美國協調，但實難以期待日本能在安保上掙脫羈絆。

台、日雖無邦交，但在日本堅持非官方模式的「適切對應」下亦發展出緊密關係，馬英九主政時期即以「特殊夥伴關係」形容台、日間的往來，「特殊」言簡意賅，表述台、日的諸多共同利益外，更在無邦交狀態下發展雙方關係，包括台、日既有的對話及情報合作。

在安倍首相全力衝刺對中外交之際，對兩岸不睦下的台、日關係形成壓力，蔡英文對日本的溫情喊話，可以理解，但恐緣木求魚。外交押注友台的安倍首相之餘，蔡英文應回首兩岸關係如何趨吉避凶，此方可解中、日蜜月，台、日落寞的外交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