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克宏的投書看歐洲危機

法國總統馬克宏投書媒體，以22種語言向歐盟28個成員國強調「歐洲復興」的理念，頗不尋常。歐盟目前確實面臨極大的發展危機，主要在英國脫歐與民粹主義可能造成的損害。

英國脫歐期限是在3月底，目前英歐雙方仍莫衷一是；歐洲議會將於5月選出新議員，各國民粹主義政黨聲勢看漲，因而引發相當的憂慮。加上一些歐盟國家明顯右轉，破壞歐洲傳統的民主價值，使歐盟陷入制裁與否的困境。

馬克宏認為，當前歐洲文明陷入二戰以來最危險的挑戰，因而在文中提議，創設「歐洲民主保護署」，以對抗網路攻擊並防止外國政府對歐洲政黨金援。他還主張成立「共同邊境警察」及「歐洲庇護辦公室」，催生防衛條約，以達歐洲能同時做到保護價值及安全的目的，還要支持非洲發展，以便減少難民。但這些建議並未獲得德國梅克爾總理支持，可見歐洲兩大龍頭還有相當的歧見要磨合。

英國脫歐的期限將至，目前整個過程已演變成一場鬧劇，歹戲拖棚，原地打轉。尤其，英國上下已嚴重分裂，人們無奈與焦慮的心情溢於言表，政府、國會、政黨、企業、利益團體與一般民眾，都一頭霧水、不知所措。一方面，英國國會已二度投票反對首相梅伊與歐所達成的協議，同時，國會也投票拒絕無協議脫歐，因而脫歐案確實讓英國政府進退維谷。

如今，英國的出路有限。3月中旬，英國議會還通過延期拖歐，但這得歐盟全員通過，目前看來可能是最佳選項，以拖待變，繼續協商。國會同樣反對二度公投，因為這將沒完沒了，若新民意與舊民意衝突，又該如何？不然就是解散國會，重新選舉，這已在2017年6月舉行過一次，也就是在2015年大選後因脫歐案僵局引起的提前選舉，如今事隔不到兩年，又可能再度重演。新選的國會就能解決問題？這也令人高度懷疑。

歐盟下一顆不定時炸彈是義大利。2018年3月的國會大選中，義大利民粹政黨「五星運動黨」與「聯盟黨」拿下過半席次。由於前者是或左或右的民粹政黨，後者是明顯的右派民粹政黨，故在喧騰三個月後才組閣成功。

過往政府採行的撙節政策，效果不彰，致使許多民眾怪罪歐盟，儘管兩黨都宣稱暫時不考慮退出歐盟，但民粹政治人物早已帶起國內的脫歐聲浪，尤其這是兩黨的共識，因而已明顯意味是義大利人的最終選項。2009年創立的五星黨，創黨元老是諧星葛里洛（Beppe Grillo），以抗議義大利舊政治體制起家，可見民粹思想的影響。

義大利是歐元創始國之一，也是歐元區內第三大經濟體，義大利目前債務約達新台幣80兆元，是全歐元區最高，各國投資人已開始擔心，義大利脫歐後，若欠債不還，將影響歐元區的信心。兩大黨都認為，歐元貨幣政策僅有利於德國等工業強國，讓義大利等經濟體質較差之成員國，無法以貨幣貶值方式提振出口與觀光利益，形成富國益富貧國益貧現象。

近年來，英國脫歐效應持續延燒，希臘、西班牙、荷蘭、法國等國內都有民粹政治人物高喊脫歐。英國脫歐後義大利若跟進，無疑會對歐盟造成致命打擊。此外，歐盟各國還受到不同程度的難民困擾，已造成社會重大分歧，最近義大利一度拒收難民，釀成國內外的紛爭。

2008年金融海嘯衝擊後，匈牙利在2010年的國會大選中，由奧班（Orbán Viktor）領導的「青年民主主義者聯盟─匈牙利公民聯盟」（簡稱青民盟，Fidesz）與其盟友基督教民主人民黨取得超過三分之二的絕對多數。

就任後，奧班政府開始干涉其他領域，包含修改憲法、改造最高法院、打擊同性戀、排斥移民、限縮言論與學術自由、排斥多元主義以及打擊移民。奧班並強調自由主義的民主已成過去，要將匈牙利打造成基督教的非自由主義民主國家。

2018年9月，歐洲議會投票通過懲處匈牙利，譴責該國打壓媒體和少數族裔，破壞法治，違反歐盟核心價值。這是歐盟成立以來第一遭，最嚴重可暫停匈牙利投票權。但匈國外長西爾雅批評歐洲議會投票作假，將採取法律行動反制，而懲處程序還需歐盟高峰會一致通過，屆時可能無法達陣，以至歐盟本身陷入兩難。

波蘭反民主的傾向不遑多讓。由於執政的「法律正義黨」在國會修法通過，最高法院法官屆退年齡從70歲下修為65歲，致使現任的四成法官必須退休，執政黨還以新法官代之，引發激烈抗議，示威群眾控訴執政黨侵犯司法獨立。不僅歐盟執委會多次發函警告，現在連歐洲法院都涉入其中。

此一民粹野火也燒向烏克蘭，烏東地區與俄國的戰事未歇，現任總統政績不佳，烏國內部貪腐嚴重，在3月底舉行的總統大選中，目前人氣最高的卻是一位娛樂界諧星，讓各方為之驚艷。

當前歐盟最重要的發展指標是今年5月的歐洲議會選舉。尤其，歐盟花了10年處理歐債危機，並與外來難民潮奮戰三年，目前民粹勢力仍方興未艾。再加上美國川普總統還極力支持歐洲民粹政黨，以便進一步癱瘓歐盟之後，可與各國簽訂雙邊貿易協定，則美國必佔上風。

目前歐洲議會政黨林立，共有750個席次與10個政黨，目前由歐洲人民黨（219席）、社會民主進步聯盟（189）與歐洲自由民主聯盟（68）組成多數聯盟（476）；反對黨和無所屬議員共（275），沒有任何黨派享有絕對多數。

儘管五年改選一次，歐洲議會選舉結果通常是各國政治方向的表達，而非歐盟整體政策走向的凝聚。尤其，因為歐盟的體制巨大，政策與法律多如牛毛，因而各國的歐洲議會候選人，多以向歐盟爭取權益來吸引選票，根本難以談論歐盟整體立場。

近年歐洲議會的權力增加，除了與歐盟各國政府共同通過法律，歐盟執委會領導階層人選也必須經由歐洲議會批准。若5月分選舉出現強大的民粹勢力，依目前的民調顯示，左右兩派的民粹政黨會得到30%的支持度，可能使新的歐盟執委會組成更加複雜，甚至受到阻擋。

也是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一些歐盟傳統大國與美國都受到相當的創傷，中東歐國家不能再只靠美歐來發展經濟，而俄羅斯也不是可依賴的對象，因此開始轉向當時已成為全球經濟大國的中國。

從2012年華沙峰會開始，共有中東歐16個國家與大陸建立「16加1」的合作機制，其中包括11個歐盟國家。

2016年，「中國—中東歐金融控股公司」成立，已有一個100億歐元的基金，來促進貿易投資、基礎建設、產科合作，與融資、農業、教育、青年交流等，中方自然可以藉由與這11個歐盟國家的合作，來影響歐盟的對中政策。

再者，中東歐國家涉及三條「一帶一路」路線，鐵路與公路運輸網到莫斯科，再往北歐其他地區，而另一條路線是經過白俄、波蘭，再往德國。在海路運輸方面，則橫過蘇彝士運河，到了希臘港口後，再經巴爾幹半島的陸路往北，前往其他歐洲國家。尤其，義大利有意參與「一帶一路」方案來提升經濟發展，這將是七大工業國的首例，自然也會產生相當的正負面影響。

歐盟是維護世界和平與穩定的重要力量，也是中國最大的經貿合作夥伴，一個團結、穩定、繁榮的強大歐盟符合中方根本利益。原本中歐之間的「全面性戰略夥伴關係」的融合度甚佳，可以多極體制來對抗美國單邊主義的特性。但目前已讓一些歐盟大國感到，北京正在分裂歐盟。

3月中旬，歐盟對大陸的態度開始由合作夥伴轉變為競爭對手，這主要就是因為，歐盟已將大陸視為一個破壞歐盟團結的重要因素。除了上述「16＋1」的合作機制拉攏部分歐洲窮弱國家之外，歐盟各大國也都有一些老工業區或落後地區，積極歡迎大陸的投資，但是其他比較富裕的地區則比較保守，因而也造成內部對大陸態度的意見，比如對5G案的處理。加上美中貿易戰好似即將停戰，而美國也將會對歐盟開啟貿易戰端，因而歐盟企圖以制中拉美的策略來安撫美國，以求自保。

由此可見，民粹主義的幽靈正在歐美國家上空徘徊，各種反體制勢力相互傾軋，政治娛樂化，這對西方文明將是一場嚴峻的挑戰。再者，公投雖是直接民意的表現，但因脫歐問題極為複雜，難以用是非題的方式解決。相對而言，大陸在兩會之後，政經情勢相對穩定，因而突顯了中西雙方在地緣戰略與價值取向方面的鮮明對比，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