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民主黨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政治素人」亞歷山德里婭.奧卡西奧-科爾特斯

花俊雄
(旅美政治評論家)


2018年6月26日,年僅28歲,名不見經傳的「政治素人」亞歷山德里婭.奧卡西奧-科爾特斯(Alexanddria Ocasio-Cortez)在美國眾議院選舉紐約州第14選區(包括紐約布朗士區南部和皇后區西北部)以57.13%的得票率擊敗了在任的眾議員約瑟夫.克勞利(Joseph Crowley)(得票率42.5%),獲得了該選區的民主黨眾議員提名。11月6日中期選舉又以78%的得票率擊敗了共和黨候選人聖約翰大學經濟學教授安東尼.帕帕斯(Anthony Pappas)(得票率14%),成為美國眾議院歷史上最年輕的女眾議員。

「奧卡西奧-科爾特斯是誰」

克勞利是眾議院民主黨黨團主席,已連任10屆,被視為眾議院民主黨領袖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接班人,過去14年均沒遇到黨內的挑戰者。在此次初選中他的花費是340萬美元,而科爾特斯只有194,000美元,18比1。奧卡西奧-科爾特斯的勝出被認為是2018年美國中期選舉中爆發的最大冷門。在初選獲勝之前,奧卡西奧-科爾特斯可以說無籍籍之名,因此,CNN和紐約時報等美國主流媒體紛紛以《奧卡西奧-科爾特斯是誰》為題刊發文章。

奧卡西奧-科爾特斯1989年出生於紐約市布朗士區的一個波多黎各天主教家庭。五歲之前,她們一家住在帕克切斯特的公寓,後來搬家到威斯切斯特郡的郊外約克敦高地。奧卡西奧-科爾特斯在約克敦上中學,2007年畢業。她以抗氧化劑對線蟲生命期的影響的微生物學研究獲得了英代爾(Intel)國際科學和工程學展覽的二等獎。為了表示對她的努力的讚賞,國際天文學聯盟以她的名字為一顆小行星命名為23238 Ocasio-Cortez。2011年,奧卡西奧-科爾特斯以優異成績從波士頓大學畢業,專業是國際關係和經濟學。畢業後,她回到布朗士。雖然有大學學位,但沒有找到光鮮的職業。她在曼哈頓聯合廣場附近一家墨西哥快餐店當服務員兼調酒師,而她母親則身兼數職,如為人清理房間和開校車,她父親已經在她大二時因肺癌病逝,年僅48歲。由於家境艱難,奧卡西奧-科爾特斯至今還在還學生貸款。

「咖啡與對話」

大學期間,奧卡西奧-科爾特斯曾在愛德華.肯尼迪參議員的辦公室當實習生,主要是為拉美裔的移民提供服務。這項工作讓她接觸到基層民眾,同時看到移民局的官僚是如何對待少數族裔的移民。幾乎每一個星期五下午,奧卡西奧-科爾特斯都會在校園裡組織學生進行討論,主題包羅萬象,如健保、學貸和經濟不平等。他們稱這是「咖啡與對話」。她總是注意聽取大家的意見,然後在兩個小時之後,她提出她的看法並加以總結,同伴們認為奧卡西奧-科爾特斯說出了他們的心聲,對她心悅誠服。她還為全國西語裔美國人協會培養中學生領袖人才,在社區的暑期班執教。

2016年奧卡西奧-科爾特斯為競選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的伯尼.桑德斯當義工。大選後,她駕車遍訪美國各地,特別是密歇根州弗林特市和北達科他州立岩印第安保留區,她訪問受弗林特污水危機和達科他大油管影響的民眾。她認為訪問立岩印第安保留區所見所聞是重要的轉折點。當她看到立岩的印第安人傾注他們的生命財產來保護他們的社區,激起她要為自己社區盡力的念頭。她弟弟將她的名字交給受桑德斯影響而成立的組織「全新國會」,他們正在招募眾議院和參議院的候選人。當奧卡西奧-科爾特斯回到家時,她意外地收到「全新國會」打給她的電話,詢問她願不願意在紐約第14選區競選眾議員。在幾通電話和面談之後,「全新國會」發現她是最佳人選。

在財力上,奧卡西奧-科爾特斯處於非常不利的狀況,她知道不可能在這方面與克勞利一決高下,必須以完全不同的戰略打這場選戰。她出席了在亞特蘭大舉行的會議,與其他候選人討論如何打一場將人民置於黨派之上的草根性選戰。她擬定了一個進步的政綱,包括:人人享有健保、聯邦保證工作機會、保證家庭休假、廢除移民和海關執法局、大學免費、制定「綠色新政」、制定可再生能源的基礎設施、對收入超過1,000萬的人徵收70%的稅率等。

郵政編碼決定了你的人生軌跡

紐約第14選區是少數族裔較為集中的地區。這個地區的居民通常社會地位不高,收入水平較低,對「玩政治」這種「有錢人的遊戲」感到遙不可及。奧卡西奧-科爾特斯在她的競選視頻中開門見山地挑明了這個問題。視頻中她本人以旁白說道:「像我這樣的女人本不應該謀取公職。我的家庭不富有,也非權貴……在我出生的這個地方,你的郵政編碼就已經決定了你的人生軌跡。」

隨後她解釋了自己競選的目的:「為謀求一個工薪階層能負擔得起的紐約而戰鬥的時刻到了……這是人民與金錢的角逐,我們有人民,他們有金錢」,「不是所有的民主黨人都一樣,從大公司得到贊助和從取消抵押贖回權中獲利的民主黨人不住在這裡,也不把他們的小孩送來我們的學校,不喝我們這裡的水,也不呼吸我們這裡的空氣,他們不能代表我們。」對於紐約第14選區多數選民而言,這些話句句都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奧卡西奧-科爾特斯在勝出後向媒體表示:「我希望這只是一個開始,我希望大家不要忘記民主黨的初衷就是要對工薪階層負責。」

奧卡西奧-科爾特斯獲得進步派和民權組織如「前進」、「正義民主黨人」、「全新國會」、「黑人的命也是命」和「促進美國民主」等團體背書。克勞利則獲得紐約州州長葛默及紐約市市長白思豪、紐約兩個聯邦參議員舒默、陸天娜和11個眾議員、31個地方民選官員、31個工會以及諸如「山嶽俱樂部」、「計劃家庭協會」、「工人家庭黨」等團體支持。

面對克勞利龐大的陣容,奧卡西奧-科爾特斯毫不畏懼,她知道必須集中精力訴諸失望、沮喪和不信賴現實政治的廣大選民,讓他們知道我們是為他們而進行戰鬥的。

經濟不平等是我們這個時代主要問題

奧卡西奧-科爾特斯決定打一場草根性的選戰。在選戰的第一階段,她到人家的客廳舉行小型的咖啡派對,她的志工挨家挨戶拉票。同時,他們還組織了一支工作隊,利用臉書、推特和Instagram宣傳他們的政治綱領。奧卡西奧-科爾特斯買了180支廣告在臉書和Instagram 上播放,同一時間克勞利只買了110支。來自底特律約20名社會主義分子的電影製作者為她製作一個低成本宣傳片,將她塑造為處於劣勢的工人階級的勇敢戰鬥者。廣告的核心信息就是:經濟不平等是我們這個時代主要問題。這支只有兩分鐘的短片透露的點子,馬上瘋傳開來,《時尚》雜誌刊出了她的生動形象,捐款猛增,有幾百個志願者湧入她的競選辦公室。

像伯尼.桑德斯一樣,奧卡西奧-科爾特斯不接受公司的捐款,她抨擊她的對手與華爾街掛鉤,指控他與越來越多元的社區脫節。她指出,有許多工人階級期待有一個堅決的捍衛者為爭取經濟、社會和種族尊嚴而鬥爭。我們提供了一個非常直接、非常明確的信息。她的勝出,證明大膽、進步的政治綱領可以獲得支持。伯尼.桑德斯祝賀她面對整個民主黨的地方建制打了一場非常漂亮的勝仗。

由於出身少數族裔,來自社會底層,深深瞭解美國工人階級的痛苦,奧卡西奧-科爾特斯加入了美國民主社會組織。她的競選綱領被視為是社會主義的主張,她被指為激進派分子。對此,她毫不迴避。她反擊道,林肯簽署《解放黑奴宣言》和弗蘭克林.羅斯福制定社會安全保障計劃都是激進的決定,但他們都給國家帶來了根本的變化,如果這就是激進,那麼就叫我是激進派分子。

「社會主義」和「社會主義者」在美國政治主流中已被污名化,蟄伏了幾十年。但隨著奧卡西奧-科爾特斯迅速成為美國家喻戶曉的名字,成為媒體爭相報導的政治新秀,她的政治主張引起了廣泛的討論,這兩個名詞突然又時興起來。奧卡西奧-科爾特斯表明她的民主社會主義不是委內瑞拉查韋斯或古巴所推行的那種,而是更接近英國、挪威和瑞典的那種型態的民主社會主義。奧卡西奧-科爾特斯勝出的另一個原因是她的政治綱領契合民主黨發展的趨勢和戰略。根據去年蓋洛普的民意調查,民主黨人對於社會主義有比資本主義更正面的看法,這是前所未見的。民主黨初選的選民中,每一個年齡層,每一個性別和每一個族裔贊同社會主義的都超過資本主義。在民主黨人45歲和45歲以下的有45%贊同社會主義,而贊同資本主義的僅有19%,幾乎近60%的民主黨人認為社會主義會產生「積極的影響」。在奧卡西奧-科爾特斯的政治綱領中首要的優先政策當屬「綠色新政」。

2月9日,眾議員奧卡西奧-科爾特斯與麻州參議員埃德.馬基宣佈了他們共同提出的一項名為「綠色新政」的議案。這個比擬「羅斯福新政」的議案,其終極目標在10年內通過改革能源、運輸和農業等領域來徹底消除美國的二氧化碳排放,並以此實現國內就業和促進經濟發展。這項議案提出:「讓美國變成100%可再生能源的全球領導者」、「10年讓美國完成碳排放為零的目標」、「創建由政府主導的清潔能源和基礎設施投資從而讓美國經濟轉型並以此創造大量就業機會,消除貧困」。

我們這一代的民權運動

截至2月11日,共有64位眾議員和9位參議員聯名表示支持這項議案,值得指出的是,已經宣佈正式參選2020年總統大選的民主黨國會成員幾乎都選擇了支持這項議案。奧卡西奧-科爾特斯也號召普通民眾參與,並且在這個政策框架下處理社會、經濟、種族等諸多不平等問題,因此也將其稱作「我們這一代的民權運動」。

「綠色新政」無疑是一個極具雄心的計劃,需要投資數萬億美元的資金,這個巨大的耗資誰來埋單?奧卡西奧-科爾特斯回答道「像我一樣的千禧代關心的是,如果我們不解決氣候變化的問題,世界會在12年後毀滅,你還在問誰花錢的問題?」「因為千禧一代正在尋找大膽果斷地對抗氣候變化的措施,他們根本不會計較相關代價。」

奧卡西奧-科爾特斯固然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她吸引了全國媒體的注意,為民主黨注入新的活力。但她只是435個眾議員中235個民主黨眾議員中的一個成員。她畢竟是國會中的新生,沒有足夠的權力來設定民主黨的議程。她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但很多的公共事務有待她去熟悉;錯綜複雜的政治關係仍有待她去歷練。因此,寄希望於她在短短兩年的第一任期內,能夠改變國會生態,恐怕不切實際。我們只能希望這顆政治明星不會迅起迅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