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來襲 韓國瑜「緩稱王」?

評郭台銘參選2020總統

耿榮水
(資深政治評論家)


藍綠2020大位之爭越演越烈,令人目不暇給。先是民進黨的蔡、賴之爭,原本將在4月12日起進行協調,然後再舉行民調,卻在中執會中宣佈延至5月22日後再進行民調,顯示協調遇到困難。藍營則在一片看好徵召韓國瑜之際,半途突然殺出程咬金,鴻海集團董事長郭台銘宣佈將參加國民黨初選,爭取提名,使得徵召出現變數,打亂國民黨佈局,一切似又回到原點。

蔡、賴延緩協調和民調時程並不令人意外,因蔡民調輸不起,只好以時間換取協調空間,看看能否勸退賴或達成「蔡賴配」,可惜賴不領情,也沒退路,只能拚命向前,預料兩人不免要直球對壘。

「台」風突襲「韓流」,打亂藍營佈局

相形之下,郭台銘宣佈加入黨內初選,則較為突兀,真正從規劃佈局,到決定投入2020大選,大概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台北政壇與黨中央都想不到形勢發展如此之快,尤其韓國瑜訪美返台仍在飛機上之際,郭即逕行宣佈參選,頗有針對韓之嫌,韓妻李佳芬甚至有「被人背後開槍,感覺很不舒服」之說,外界以「台風」突襲「韓流」來形容,應是十分貼切。

實則郭起心動念參選2020總統,應早於此時,甚至要溯及兩年半前的2016年底,川普當選美國總統之際,當時即傳出郭立即召集重要幹部研商參選台灣下屆總統之事,由於時間尚早,幹部意見也不一,此事就暫時擱置不議。但從去年底國民黨大贏九合一地方選舉之後,又把郭深藏已久的參選念頭激發出來。

最近一個多月以來,有若干蛛絲馬跡可以看出郭已是蠢蠢欲動。有一則說法是韓與郭在唱雙簧,兩人早就說好,到時相互支持,一在中央,一在高雄,共謀台灣之發展,揆諸事實,此說恐不符實情。

先是3月中,郭以企業主身分到高雄拜訪韓,韓熱情接待,並簽下一年購買高雄水果一千噸之合同,承諾投資高雄軟件園區,招募500位職工,兩人還一起喝酒,共敘同為板橋國小校友之情,看不出郭有挑戰大位之意。

及至3月下旬,韓開始港、澳、深、廈之旅,郭還特地跑到香港,出席歡迎韓的宴會,兩人也相談甚歡,郭甚至以實際行動,購買一貨櫃的芭樂,由高雄燕巢直接運抵深圳龍華富士康園區,郭還當場幫忙叫賣,並以所賺15萬元回贈產地,既表現誠意,又展現其親民作風。當時外界不覺有何異樣,但聰明敏感的韓國瑜卻在最後一站廈門時,意在言外表示「老鼠偷拖鞋,大的在後頭」,暗示後面將有更大咖加入戰局。

差不多在同時,郭竟又開了line社交網站,加上之前的FB,正式投入與基層群眾互動,用意應不僅類如馬雲與比爾蓋茲單純與網民交流而已,因眼尖的網友發現郭的照片背面是一幅「計利當計天下利」的對聯,這已表露出他不以營利為主的生意人胸懷,而是深含以天下蒼生為念的治國理政情愫了。

及至4月15日與16日兩天,郭連續出席「台灣關係法40週年研討會」與親臨「2019印太安全對話」戰略講座活動,還當場大發脾氣,與民進黨籍立委蕭美琴激烈爭吵,起手式頗有正藍軍意味。接著預告這一、兩天會決定是否參選,講到激動處,還一度哽咽,此時細心的觀察家應已察覺郭的參選態度已不用懷疑,只是如何出手而已。

果然翌日,郭一早到板橋慈惠宮參拜媽祖,表示媽祖托夢要他出來為台灣多做點事,接著到關渡參拜關聖帝君,此兩尊神衹都是郭平時信仰的主神,用意不言可喻。下午到國民黨中央黨部,接受國民黨吳主席頒給的榮譽狀,證明他是擁有50年黨齡的資深黨員,黨中央為他排除參選障礙的用心昭然若揭,他也同時當場表達參加黨內初選、但拒絕徵召的意願,至此,郭決心競選2020大位的意圖乃大白於世。

馬吳郝聯合「卡韓」之陰謀論真相

由於狀況來得突然又迅猛,各界高度懷疑藍營高層聯合起來「卡韓」,意在藉郭之堅持初選而打亂原擬徵召韓之佈局,逼得吳主席不得不在兩天後在訪談中澄清整個過程,還說仍會徵召或特邀韓參加初選,但前提是韓本人要有意願,否則初選就白忙一場且無意義。

究竟在郭決定參選過程中,國民黨中央高層扮演何種角色?真相如何?綜合各方說法與訊息,極可能的過程是:郭先探詢與他關係良好的馬英九,在馬表達無意回鍋並予樂觀其成的祝福之後,再去拜訪黨國大老郝柏村,同樣獲得郝大將的鼓勵之後,乃由副主席郝龍斌,將此訊息告知吳敦義,吳再確認訊息無誤之後,乃立即查核其黨籍資料,發現郭竟是失聯黨員,於是吳迅即指示曾永權秘書長,連夜製作「榮譽狀」,趕在17日中常會後頒發給郭,除了認可其黨員身分外,並為未來的參選創造條件。

政界推測,中常會將會通過特別辦法,以對黨有特殊貢獻,即不受回復四個月黨員資格才享有黨權的限制規定,讓郭取得參加初選的合法性,說它是專為郭量身訂作,一路為他開綠燈,一點不為過。

國民黨中央如此高效率為郭參選排除障礙,究竟是否如外界所傳意在「卡韓」?以筆者觀察,應係誤會與偏聽之詞,卻有脈絡可尋。

從黨的政治文化與整體發展形勢而言,自去年底九合一選舉大勝,韓國瑜以非典型政治人物崛起後,傳統的藍營大老已漸感潮流演變,不受選民青睞,韓也不顧政治倫理,走他自己的路,事實證明,他不靠大老們的助選,同樣打出一片江山,眼看屬於韓的新時代就要來臨,大老們看在眼裡,其內心之落寞是不難理解的,此時突然有位政治素人出現,富可敵國,又遵循黨的政治倫理,最重要的是也具有相當聲望,民調與韓不相上下,自然打從心理歡迎並鼓勵郭出馬,來取代不受羈靡的韓,此應係一般政治人物之常,不必苛責。

三位台大法律系總統鬼混了20年

若從個別大老或高層而言,馬英九在韓參選黨主席時,就曾被嗆「品德點頭,能力搖頭」、「鬼混了八年」、「從沒把我當人才」,後來在競選高雄市長時,從沒主動找馬站台,訪美時又同時點名「20年來,三個台大法律系總統,把台灣的經濟與競爭力搞殘廢了」,句句刺到心窩,馬的不快,可以想見。

吳敦義雖拔擢他到高雄市接黨部主委,但不給糧草,要韓獨力籌募,以致引起他「沒有滿漢全席,起碼要一碗滷肉飯」的抗議,甚至一度還到台北市登記初選市長,讓人看了「霧煞煞」。競選高雄市長時,也從未與吳同台過,甚至在吳一時激憤,批評陳菊是「大母豬」時,還公開與吳劃清界線,說「寧可乾淨落選,也不願骯髒當選」,用詞之辛辣,吳自然點滴在心頭。

至於郝龍斌居中牽線拱郭台銘參選,自然也有他的盤算,若郭真能當選總統,他在新政府中必有一席之地,說不定都有組閣可能。朱立倫話說得很漂亮,表示願意全力支持徵召韓參選,實則也等於在逼韓要儘快表態參選總統,用心也不言可喻。真正與韓心靈相通的,大概只剩王金平,他們在三山造勢時建立起革命感情,不論韓作何決定,王都會支持。只是王妄想韓會還他人情,支持他參選總統,還私相授受說只當四年就傳位給韓,這也未免太一廂情願了。

郭台銘深藍「大人不失赤子之心」

客觀看待郭台銘的參選,可以從三個角度觀察:

首先他是標準的軍公教憲警外省第二代,和韓國瑜一樣,屬於深藍族群,是國民黨的鐵衛隊,忠黨愛國的典型,雖已是千億身價的台灣首富,言行舉止仍改不了老一輩黨員作風,平時愛戴繡有國旗的鴨舌帽,每年鴻海尾牙大會必唱國歌,背總理遺囑,4月17日在接受榮譽狀時,三度轉向孫總理、蔣總裁父子行三鞠躬禮,其真誠不做作的舉動,令人有恍如隔世之感,以他今日的身分和成就,表現直可用「大人不失赤子之心」或「禮失求諸野」來形容,他在黨國需要時挺身而出,可說不太意外。

再者,從他人生規劃時程來看,他今年已69歲,預計五年後退休,交班給年輕一輩,如以財富計,現今已是台灣首富,達到企業經營頂峰,未來即使賺再多的錢,也只是數字變化而已,成就感不會有多大提升,但若轉換跑道,投入政治領域,對國家社會的貢獻更大,依馬斯洛五個心理需求最高點「自我實現」理論,此刻應是他實現理想、報效黨國最好的時機,川普也有這種心理需求,兩人惺惺相惜,亦屬自然合理之事。

最重要的節點,應是自2018選舉大勝之後,台灣政治形勢丕變,十分有利於2020大選,以他「勇猛如虎、狡猾如狐」性格,在適當時機投入選戰,完全符合他企業經營「快、狠、準」的投資策略,從商場的巨鱷轉為政壇的梟雄,也是不難理解之事。

從成功企業家轉為失敗政客?

郭台銘投入2020大選,在國內外都引起震撼,蘋果執行長庫克關心今後是否影響鴻海集團供應鏈的正常運作?這是在商言商。國內政界關心的則是郭出馬影響選戰大局有多大多深?在繼柯文哲、韓國瑜之後,台灣政壇又多了一位非典型政治人物,對藍綠衝擊之大是無可置疑的。

從藍軍觀點,正反雙方各有仁智之見,支持者認為以郭經營企業成功經驗,必能挽救停滯不前的經濟,讓台灣重返亞洲四小龍之首的榮耀,而讓韓國瑜鎮守高雄,保住好不容易得來的藍天,郭則參選總統,將來選上後,以中央資源配合地方建設,可說是雙贏之局(如陳長文、帥化民)。反對者則認為郭的行事作風有爭議,尤其個性暴烈,形象不佳,且政治遠較企業複雜多多,郭若適應不良,可能從成功的企業家轉為失敗的政客(如陳國祥)。

郭台銘既是忠黨愛國,具有50年黨齡的資深黨員,自有參選總統的權利,不能因其經營有成、台灣首富的身分即否定其參政的正當與合法性,反而更能彰顯台灣民主已走入另一個嶄新階段,不能概以傳統政治眼光視之,且就最基本民主理論,若他能經多數選民肯定而登上權力高峰,也只能接受,一如川普、杜特蒂之流的橫空出世,郭台銘亦然。

最為關鍵者,就目前揭露的各家民調顯示,以支持度而言,郭與韓相差無幾,都大幅領先朱、王,在與綠營的對比方面,也領先蔡、賴,甚至與柯文哲呈「三腳督」狀況下,亦有獲勝機會,說他是藍營一軍並不為過,即使仍有部分「非韓不投」激烈的韓粉予以抵制,在不滿民進黨治國無方,執政無能的大環境下,郭的勝出還是可以期待的。

筆者所堪慮者有二:

一是郭的民調可能開高走低,無法持盈保泰,主要由於郭平時的爭議性,到選舉時,必然被對手放大檢驗,尤其綠營已放出「郭台銘是民進黨的天菜」(王世堅語)訊號,一般社會亦久存仇富成見,一旦形成風潮,就很難抵擋,到時若民調逐漸走低,藍營又不能重演「換柱」事件,屆時進退不能,上下不得,其窘困不難想見。

二是郭的個人魅力不若韓,言語乏味,群眾經驗不足,除了不容易炒熱政見會場外,其所理應發揮「母雞帶小雞」的效應,自然會大打折扣,立委選情必受牽累,影響國會席次的增加,這也是大部分藍軍立委憂心之處。

韓國瑜「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今年清明節過後,韓國瑜親信、觀光局長潘恆旭曾有仿朱元璋「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說法,暗示韓國瑜已有參選的準備,只是宣佈時機未到而已。韓在4月23日的五點聲明中,則已明白表達願意為「中華民國的發展與守護」負起責任,只要改變「現行制度的初選」,參選跡象越來越明顯,「緩稱王」之說恐已事過境遷。

應該承認,目前藍營諸太陽中,仍以韓的民調最高,最有勝選機會,即使將來採用徵召初選機制,韓勝出機率也較大,誠如吳敦義所言,國民黨應會以公平、公正的態度,推出最強的候選人,尤其要做到勝者榮耀、敗者無怨,如此才能全黨上下團結一致,打贏2020這場關係中華民國生死存亡的選戰,相信這也是海內外共同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