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式政變「二月政爭」對政局發展之影響
軟式政變「二月政爭」對政局發展之影響
要談「二月政爭」的始末,就得從2018年5月9日馬來西亞下議院大選說起。由人民公正黨、民主行動黨、土著團結黨以及國家誠信黨組成的「希望聯盟」(簡稱希盟),打敗馬來西亞獨立以來執政近61年的「國民陣線」(簡稱國陣),並且實現了馬拉西亞首次的政黨輪替。在馬來西亞國會下議院的222席中,希望聯盟各黨加上其支持的獨立參選人共取得122席,並由馬哈迪再次就任總理。當時回鍋就任總理的馬哈迪曾公開表示只會在位兩年就會將權力移交給前副總理、人民公正黨實權領袖安華。
然而,當安華先前身處牢獄之時,其副手阿茲敏早已在公正黨內累積了政治資本,形成足以挑戰安華的派系,更讓外界認為馬哈迪有意扶植公正黨阿茲敏派系,至少讓阿茲敏成為安華在黨內勢力的威脅,或讓阿茲敏成為接班人的另一個選擇。因此,為了能成為馬來西亞第八屆總理,安華與阿茲敏在公正黨的內鬥傳聞始終不斷。
由於安華與阿茲敏在公正黨的內鬥逐漸浮上檯面,希盟執政成績又不理想,而馬哈迪對是否要交棒給安華一事又語帶保留,致使希盟內部(包括公正黨、行動黨、和誠信黨)迫切希望馬哈迪對「交棒問題」有個明確答案。於是在2月21日的主席理事會上,希盟議決總理馬哈迪可在「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會議結束後,自主決定交棒給公正黨主席安華。雖然阿茲敏主導的派系當面與安華唱反調,建議馬哈迪做滿一屆總理。不過希盟高層視當晚的會議解決了「交棒問題」,平息了糾紛。
2月23日,阿茲敏召集土著團結黨、公正黨阿茲敏派系、砂勞越政黨聯盟、巫統等朝野陣營到喜來登飯店舉行閉門晚宴,意圖推翻希望聯盟執政的局面。次日,馬哈迪突然宣布辭去總理職務、解散內閣,也辭去自己領導的土著團結黨總裁一職。當晚由馬國最高元首委任為過渡時期總理,希望聯盟中公正黨部分派系成員,以及過去由馬哈迪領導的土著團結黨等,同時相繼退出希望聯盟,執政才兩年的希望聯盟走向分裂。
外界普遍認為馬哈迪選擇辭掉總理職務,是要脫離與安華的關係。畢竟在希望聯盟裡,是馬哈迪為首的土著團結黨受制於安華領銜的人民公正黨與民主行動黨,馬哈迪的權力結構受到限制,加上希望聯盟一直逼他面對交棒問題,因此才以辭掉總理方式反制,不僅不再受「交棒」承諾束縛,還能藉政黨聯盟的重組,再次成為新聯盟的總理。
以退為進的馬哈迪,本以為接下來的馬國政局會跟著他所規劃的劇本走。但由於這位黨總裁不斷在各黨間左右搖擺,讓土著團結黨國會議員議決不推舉他再任總理,而改提名黨主席慕尤丁,並獲得舊盟友國民陣線、伊斯蘭黨與砂勞越部分國會議員大力支持,成為馬來西亞第八任的新總理。
根據馬來西亞憲法,總理人選必須是得到國會下議院多數議員信任的議員,再由最高元首任命。這場馬哈迪與安華的政治角力,卻意外讓慕尤丁成為真正得利者,馬哈迪和安華只能乾瞪眼。老謀深算的馬哈迪千算萬算,可能也料想不到居然讓慕尤丁漁翁得利,不僅兩手空空,既製造一個加倍痛恨自己的安華,又失去政治誠信。早知如此,直接交棒給安華,不但可保住政治上的清譽,也能贏得安華陣營的肯定。現在卻落得老奸巨猾,晚節不保的結局。
這樣的結局可從幾個方面說明:首先,由於馬哈迪先退出土著團結黨,該黨隨後又退出希望聯盟,可說斷絕了馬哈迪和原先政治派系的聯繫。進而讓安華在2月27日宣布,其領導的「希望聯盟」不再謀求與馬哈迪的任何合作。2月28日,馬哈迪的土著團結黨也明確議決不推舉他再任總理,改提名黨主席慕尤丁。
其次,馬哈迪試圖找支持他繼續擔任總理的議員組織不分黨派的聯合政府,希望藉此拉攏砂勞越政黨與部分土著團結黨、巫統議員,但此舉受到希盟反對。以巫統為中心的國民陣線與伊斯蘭黨也無法接受馬哈迪的大聯合政府概念,認為馬哈迪沒有得到國會多數議員支持,轉而支持慕尤丁,要求解散國會,舉行大選。
再其次,2月29日馬哈迪宣布已獲希盟和115位議員支持,準備重新出任總理,但為時已晚,馬國名義上的最高元首王室已發布諭令,委任慕尤丁為馬來西亞第八任新總理。
最後,儘管馬國最高元首無法作出政治決定,但因馬哈迪在1983與1993年提倡憲法改革,限制王室權力,與王室結下衝突因子,有可能因此影響蘇丹阿布都拉任命總理的強力選擇,不讓馬哈迪有反撲機會。
馬哈迪原想在3月9日提出不信任動議,證明慕尤丁沒有真正獲得大部分國會議員支持,不過國會在慕尤丁以及下院議長的指示下,已展延至5月18日開議。這段時間給慕尤丁展現其治理才能與政治抱負的機會,並突顯馬哈迪兩年任內的空轉。
慕尤丁政府3月9日公佈四名高級部長和70名正副部長,分別來自土著團結黨、馬來民族統一機構(巫統)等政黨,大都是有經驗的政治人物、技術官僚和特定領域的專業人士。在馬國政治傳統中,副總理一般被視為總理的接班人,不過這份內閣名單沒有副總理,外界認為慕尤丁此舉是想讓執政聯盟分享執政權力。選擇有經驗有能力的內閣成員,是希望維護政府內部穩定,集中精神面對現階段全球經濟問題與新冠肺炎疫情對馬來西亞的衝擊。
慕尤丁曾倡言「馬來人優先」的種族主義教育理念,引發爭議。所以當他出任總理後,馬國民眾紛紛在推特上以Not My PM(非我的總理)表達不滿。為安撫民眾,慕尤丁拒絕那些官司醜聞纏身的巫統領袖入閣,包括黨主席阿末扎希等。
慕尤丁宣稱他任命的內閣成員是身家清白、廉潔、有素質,不過外交部長希山幕丁就曾被揭露在直升機案上舞弊,而內閣成員還是以巫統領導的國民聯盟組成,能否做到清廉,似乎言之過早。
此外,慕尤丁只取得112名國會議員支持,卻任命70名正副部長,有失其合法與正當性,安華因此極力反彈,認為慕尤丁任命的內閣沒有獲得人民的認可,如此輕易的分配70名正副部長,大都來自原先在野的國陣,是一種反民主和政治分贓,安華質疑這個內閣如何能夠做到清廉,又如何能夠符合選民的期待。
慕尤丁沒有推出副總理,主要是擔心國民聯盟會為爭取副總理而分裂,連帶地威脅他剛到手的總理位子。另外也可藉此對外界宣示,會先認真做滿這一屆總理任期,而不是剛上任就想著要誰來接班。這個內閣的安排,比較像是酬庸,滿足聯合政府內各黨派的利益分配是重要考量。另外,國會5月18日開議後將表決慕尤丁執政的合法性,新政府仍有被翻盤的可能。為鞏固權位,慕尤丁勢必會利用國家職位拉攏支持他的議員,減少各政黨對副總理一職的激烈爭奪。
面對馬國政局的劇變,可以肯定的是:大選落敗的國陣,被選民唾罵的貪腐政黨,居然還能借屍還魂,隱形執政,這也算是馬國政治奇蹟。勝選的希望聯盟執政黨卻一夕間變成在野反對黨。這真是頗富戲劇性的雙層軟式政變結果,第一層是馬哈迪的突然辭職,造成希望聯盟執政優勢的瓦解。第二層是慕尤丁的政治襲擊,壓制馬哈迪的算計和反撲。最大的輸家,無疑是希望聯盟和安華。這齣馬國政黨的民主政爭戲碼,演出跌破眼鏡的諷刺結局。對這齣政治鬧劇,馬國選民根本無法買單,高度不滿,注定會掀起更大的民意撻伐。
希盟政府執政兩年來,嘗試帶領馬來西亞往多元路線前進,但在「二月政爭」中,希盟路線終究抵不過現實而瓦解,國民聯盟的執政和內閣的成立,讓馬來西亞又重回保守、民粹的單一種族宗教路線,回到馬來霸權的控制。
而曾經因為「烈火莫熄」的社會運動而蓬勃發展的公民團體,在希盟上台後,只剩「人民之聲」、「拯救大馬委員會」、「群議社」等組織保持中立,其他公民團體因過度依賴和力挺希盟政府,讓原本蓬勃發展的公民團體在「二月政爭」中無法發揮影響力。
國民聯盟執政和內閣的成立,導致馬來西亞的政黨政治又回到巫統為首的國陣政府,代表著馬來西亞的民主發展倒退。安華領導的公正黨始終堅持推動多元路線,為了不讓馬來西亞回到馬來霸權,安華不計前嫌的幫助馬哈迪重新擔任總理,充分展現以大局為重的氣度,目的就是要讓馬來西亞繼續往多元路線前進。即便目前希盟從原本的四個政黨變成三個,在經過「二月政爭」後,三黨國會議員將會更加緊密團結,堅持推動多元路線,繼續為馬來西亞的政治做出改革。
另外,面對這場風波卻起不了任何作用的馬來西亞公民團體,應該也會重新扮演監督政府的中立角色。馬來西亞的民主發展只是暫時倒退,經過這場衝擊後,馬國的民主之路會更為成熟、穩定。
「二月政爭」後,讓馬來西亞的政黨政治似乎又回到以巫統或國陣為首的政府,再次讓國家回到保守單一種族、宗教的路線。國民聯盟大多以馬來裔為主,內閣成員也幾乎都是馬來人,未來有可能推動更多有利馬來人與伊斯蘭議程的政策,這是其他族群所高度擔憂的。
慕尤丁擔任過副總理、內政部長、教育部長、貿工部長,有豐富的執政經驗,如何領導馬來西亞衝破難關,端看其執政能力。加上馬國有良好的文官體制,事務官有一定自主性,不會因慕尤丁上台就完全否決掉前朝政策。
目前慕尤丁在政治上有內憂與外患,內憂是巫統領袖不滿他宣布的內閣陣容與阿茲敏獲得重用,外患是馬哈迪與安華計劃在5月18日於國會提出不信任動議,挑戰慕尤丁總理適任合法性。內憂加外患,馬來西亞有可能立即舉行閃電大選。
如果重啟大選,支持國民聯盟的政黨成員大多是馬來人,屬單一種族內閣,難獲華人與印度人支持。而希望聯盟執政不理想,導致民怨四起,加上「二月政爭」和希望聯盟的內鬥,是否仍會受到選民的熱情支持,是一變數。不過可確定的是,希盟的執政無方和國陣的貪腐將讓馬國選民更加謹慎地投下手中的一票。
面對直接威脅人民健康與生命的新冠肺炎疫情,防疫工作遠比政治鬥爭受到重視,人民當然期待政府有效抗疫,而抗疫的結果,肯定是人民對慕尤丁政府治國能力的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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