慮患今朝憶韓戰

70年前的10月19日，發生了一件改變歷史的大事，今天的台灣人，都不知道了。

1950年的那一天，中國人民解放軍以《人民志願軍》的名義，高唱著「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自遼寧丹東，秘密進入朝鮮，與美國率領的聯合國「16國聯軍」進行了為時約兩年九個月的「抗美援朝」殊死戰。

中國的抗美援朝司令員，是毛澤東譽為「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的彭德懷。彭德懷在解放軍的地位，一向排名第二，僅次於「紅軍之父」朱德。

隨彭德懷入朝作戰的三位副司令員，鄧華、洪學智與韓先楚，都是國共內戰時期的「四野」（第四野戰軍）名將。四野的司令員，是黃埔四期的林彪。在國共內戰時期，四野戰績赫赫，一路從東北的黑龍江，打到海南島。林彪因為巨大戰功，在1955年中共十大元帥授勛時，排名第三，僅次於朱德與彭德懷，超越了革命資歷比他深的劉伯承與賀龍等。

林彪是黃埔出身的軍事天才。當年的黃埔校長蔣介石，對於這位濃眉瘦小，沉默寡言的湖北青年學生，似乎沒有給予什麼關注。

毛澤東決定出兵朝鮮，林彪不認同這個決定。一是因為美國有原子彈，太過強大，解放軍無法匹敵。二是因為1950年的中國，歷經戰亂，百廢待興，實在不應在此時介入國際戰爭。

林彪在東北與國民黨惡鬥三年，而朝鮮天候地形類似東北，所以毛澤東原先屬意由林彪掛帥，率四野入朝對美作戰。但是林彪自稱身體不好，需要養病，拒絕掛帥出征。

毛澤東只好把坐鎮西安的「一野」司令員彭德懷請到北京，請彭德懷掛帥入朝。

當晚，彭德懷住在北京飯店，輾轉難眠。後來，他公開批露了那晚的心情：

「當晚，怎麼也睡不著，我以為是沙發床，此福受不了，搬到地毯上，也睡不著。想著美國佔領朝鮮與我隔江相望，威脅我東北；又控制我台灣，威脅我上海、華東。它要發動侵華戰爭，隨時都可以找到藉口。老虎是要吃人的，什麼時候吃，決定於它的腸胃，向它讓步是不行的。它既要來侵略，我就要反侵略。不同美帝國主義見過高低，我們要建設社會主義是困難的。」

「為本國建設前途想，也應當出兵。」

中國出兵朝鮮，並非正式對美國或是聯合國宣戰，所以用的名義是「人民志願軍」，不是「人民解放軍」。

抗美援朝的司令員，是轉戰大西北的彭德懷，而手下的骨幹軍團，是轉戰東北白山黑水的四野精銳。

1950年的10月19日，志願軍的五個軍三個砲兵師，約20萬部隊入朝作戰，入朝前高唱著「中國人民志願軍軍歌」，歌詞很簡單：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
中國好兒女，齊心團結緊，
抗美援朝，打敗美帝野心狼。」

至於入侵韓國的16國聯軍，90%以上是美軍。這次戰爭，可說是美、中軍隊的直接較量。聯軍統帥是二戰英雄，美國五星上將麥克阿瑟。美軍裝備精良，補給充分，更占盡空軍優勢。1950年，彭德懷53歲，麥克阿瑟70歲。

中共議決出兵的前一天（10月3日），周恩來以總理名義請印度駐華大使潘尼加告知美國，如果美軍越過38度線，中國「不會坐視」。換句話說，中國希望美軍「維持現狀」，不要越線，各自克制，避免一戰。

美國總統杜魯門認識到問題嚴重，要求與聯軍統帥麥克阿瑟討論戰局。麥克阿瑟要求杜魯門飛越大半個太平洋到威克島面談。

杜魯門最關心的兩件事：一是美軍是否要超越38度線，如果越線，中共是否會出兵；二是如果中共出兵，美軍如何應對？

麥克阿瑟認為：

1.美軍應趁勢北上，摧毀金日成政權，協助南韓大統領李承晚統一韓國。中、韓國界定於鴨綠江。

2.中共只是虛張聲勢，根本不敢出兵。就算出兵，也是不堪一擊。

3.在11月底感恩節前，就可以徹底消滅北韓政權，結束韓戰。美軍可以安心回家準備慶祝聖誕節了。

杜魯門得到麥克阿瑟的保證後，很滿意的回到華府，批准了麥克阿瑟的作戰計劃。

杜魯門與麥克阿瑟的威克島會談，是在10月15日。他們都低估了中共的決心與戰鬥力量。四天後，人民志願軍大舉入朝參戰。

中美雙方在朝鮮戰場持續惡鬥中，美軍三度更換總司令，由麥克阿瑟而李奇微而克拉克。一直到1953年7月27日，中國人民志願軍、朝鮮人民軍、聯合國軍，三方在板門店簽署《朝鮮停戰協定》，韓戰才告一段落，南韓、北韓又回到「維持現狀」，仍以北緯38度線為界。

在韓戰中，面對人民志願軍，狂妄自負的麥克阿瑟踢到鐵板，屢遭敗績。他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他這麼一個西點軍校畢業的高材生，高大英俊的五星上將，又是二戰期間太平洋戰區的盟軍總司令，憑藉美國無與倫比的強大軍火力量，戰敗了強敵日本。最後竟然在朝鮮戰場，屢屢敗給了一個啃地瓜的、貌似鄉下老農民的山溝土共彭德懷？

韓戰大大折損了麥克阿瑟長勝將軍威望，他的「感恩節前結束韓戰」的軍事評估，成了笑談。他主張以原子彈轟炸中國東北來贏得韓戰，被杜魯門否決。麥克阿瑟的桀驁不馴，終遭杜魯門解除軍職，被迫退休。

辛棄疾詞《賀新郎》中「將軍百戰聲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用來形容麥克阿瑟在韓戰中的折戟解甲，恰如其分。

滑稽的是，撤到台灣的國民黨政府，對這位主張對中國用原子彈的麥克阿瑟的偏愛，不下於對另一位主導簽訂《雅爾達密約》，讓外蒙脫離中國的羅斯福總統。台北市內有條幹道羅斯福路，之前台北通基隆的高速公路叫麥克阿瑟公路。國民黨對這兩位美國佬如此推崇，八成是忘了他們總理孫中山的《民族主義》。

韓戰影響深遠，略整理幾點如下：

1.韓戰打出了中國人的軍威。如果在軍事上無法與西方列強抗衡，所謂的「中國人站起來了」就是一句空話。韓戰證實中國人的確站起來了。

2.韓戰造成南北韓繼續以北緯38度線為界。否則在美軍支持下，南韓統一了北韓，美軍勢力將抵中國東北邊界，直接威脅到國家安全。

3.三野司令員粟裕，1950年初已在規劃秋季攻台。韓戰爆發，杜魯門下令第七艦隊協防台灣，中共被迫中止攻台計劃。否則，兩岸在1950年秋極有可能已經統一。

4.韓戰使得中美關係劇變。中美兩國，在二戰時期是並肩作戰的盟友，到了韓戰，成為兵戎相向的敵國。中美關係，跌至谷底，影響中國融入國際社會。這個關係，一直到20年後，尼克森訪中才改變。

5.中共在韓戰直接對抗聯合國的16國聯軍，等於與聯合國公然為敵，也推遲了北京政府取得聯合國席位的時間。

曾經一度叱吒風雲的蔣介石，企圖利用韓戰引發中共與美國的全面戰爭，並趁機反攻大陸，但是沒有得到杜魯門的支持。第七艦隊協防台灣，也遏阻蔣介石的軍隊重返大陸。

在決定參戰時，毛澤東說了句聽起來好像是笑話，又好像不是笑話的話。他說：「美國跟我們丟原子彈，我們就跟他們丟手榴彈。」

無論實力如何懸殊，中共與美國畢竟還是在朝鮮戰場血拼了一場。70年後的今天，歷史又將會如何開展新頁？

本文寫於2020年10月19日，既是緬懷往事，又是慮患今朝。故稱之為「人民志願軍」入朝70週年祭。

後 記：為什麼金日成不等中共在「解放台灣」後再發動戰爭？當時杜魯門已發表「白皮書」，公開聲稱不會介入台海戰爭。台灣島內人心惶惶，島內地下黨組織已準備效法海南島解放經驗，與解放軍裡應外合。中共拿下台灣，應是水到渠成之舉。

據說，金日成發動韓戰前，去莫斯科拜訪史達林，得到了史達林的首肯。但是金日成事前並沒有與毛澤東磋商。中國成了被迫出兵的「被動犧牲者」。韓戰壞了中共統一台灣的歷史大業，貽害至今。

韓戰後，中共與美國成了仇家，在外交上已無法與美蘇兩大強權維持平衡外交關係，除了向蘇聯「一面倒」之外，別無選擇。史達林以其高超陰狠的外交手腕，成了韓戰的最大贏家，不過史氏地下如果有知，現在恐怕也不笑出來了，蘇聯1991年解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