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權政治在美國復辟?

當代民族保守主義興起的風險

李海默
(復旦大學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青年副研究員)


2008年時,美國著名政治學家帕戈登(Anthony Pagden)教授出版了一部名著《兩個世界的戰爭:2500年來東方與西方的競逐》,在此書中,針對當代美國和整個西方世界的政教關係問題,帕戈登做了如此一番推演分析:「儘管在某些西方國家,基督教基要主義者(政治右翼)和多元文化主義者(政治左翼)正在以不同的方式,希望能給予宗教和各種根深蒂固、未經省察的習俗以特權地位,但是啟蒙主義價值觀仍然在西方民主社會裡佔主導地位,仍然在決定著他們的政府的行為。啟蒙主義的價值觀之所以仍然存在,是因為宗教機構和教法的力量被嚴格限制在政治和宗教的分界線的另一端。這並不是說,基督教基要主義不會對歐洲構成嚴重的威脅。但是,即使是美國總統小布希這樣自認的『再生』基督徒,也不會嘗試推翻現代代議制政府,顛覆其背後的價值觀,代之以嚴格的神權政體」。

這段頗為樂觀主義的描述,以近年來勃然興起且持久不滅的川普風潮現象來看,帕戈登教授的這段描述很可能有些過於玫瑰色了。

在川普第一任期,我們已經看到以新教福音派為代表的基督教勢力日益染指政治,在行將展開的川普第二任期,我們有足夠理由相信,為其所重用的以萬斯和盧比奧等人為代表的,以反對政治自由主義為宗旨的民族保守主義勢力必然會促使更多的猶太教與天主教式樣的宗教性元素加入到川普政權的執政理念和管治風格中來。

美國學者海斯(Carlton Hayes)在其近百年前的名著《世界歷史的教訓:民族國家信仰及其禍福》一書中曾詳細紀錄了20世紀初活躍於美國國內的一批極端民族主義者的言論,這些極端民族主義者在他們的文宣出版物中曾直白地這樣說:「我們不得不承認,美國今天的理想和制度本質上源於北歐人,源於盎格魯撒克遜人。1000年的發現者埃里克松,1620年的朝聖者先驅,1776年的殖民地建國先賢,都是北歐人;拉丁主義、天主教、哥倫布主義都是敵對的外來入侵者。我們以基督的名義宣佈,根據我們美國的法律,羅馬天主教徒在美國不能擔任公職,也不能行使美國公民的權利,因為他們與外國君主--羅馬教皇--結盟。因為美國如今是惟一真正的基督教國家……和羅馬天主教徒……都再也不能留在這裡」。

100年後的今天,當代美國民族保守主義運動的確大大拔高了天主教和猶太教的地位,將它們與基督重臨派並置於高處,但是,對基督教以外的別的宗教(以伊斯蘭教為代表),尤其是對世俗社會中的無神論者們,當代美國民族保守主義者所持的態度其實與100年前的那批美式極端民族主義者並無根本不同,兩者都清晰顯示出同樣的高度不寬容和高度排他性。當代美國民族保守主義興起帶來的宗教政治化風險,雖不至於立刻將美國帶往神權國家之境,但也絕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