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立「台胞治台」的和平統一

主辦：紐約關心台灣委員會
時間：1996年8月4日
地點：紐約法拉盛喜來登飯店
出席：黃哲操（紐約市立大學約克學院大眾傳播系主任）
　　　陳明忠（夏潮聯合會會長）
　　　毛鑄倫（中興大學）
　　　宋東文（中小企業家）
　　　劉國基（《海峽評論》編輯委員）
　　　余東周（《僑報》副總編輯）

我個人對這題目特別有研究有興趣的原因在於，第一、身為一個台灣同胞，我們看出中共要解決台灣問題的方式就是「和平統一、一國兩制」，這是中共所提出大政上的方針。在台灣的我們，當然需要有一點理解，第二、做為在台灣的統派。這個方案是目前可見之方案中，較可行的一個，我們也看不出台灣當局現今有較具體、務實的、相對的方案，第三、我在香港投資，開了二家公司，用了一些香港人，我也在意自己在港的利益，能否獲得保障，並且能平穩且持續的發展，故我對「一國兩制」的問題，格外有興趣。

回顧這「一國兩制」問題的形成，剛開始之時，並不是很具體地以這四個字呈現，但問題是針對台灣的。可是因著香港收回的事實就在眼前，故將這政策用在香港上。1979年元旦，中共的全國人大之常委會所提出的「告台灣同胞書」，明白的表示將來統一之後，台灣可保持原來的生存方式。1981年國慶，葉劍英所提出的「葉九條」中，也很具體的說明台灣可保持軍隊、特務等等，但這問題形成的重要關鍵在於1997年之後英國歸還「新界」的問題，所以1982年柴契爾夫人訪問北京之際，鄧小平向她提出了未來香港將會實行與中國內地不同的政治、經濟及社會制度。這個概念產生之後，就列入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31條，給了「一國兩制」憲法上的依據，1984年中英兩國聯合聲明及三個附件，具體地說明了「一國兩制」的方式，其中包括了法律、終審權、經濟制度等問題。到1990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行政特區」的行政法。這概念的產生到基本法的完成歷時超過10年，而反觀台灣若要實行「一國兩制」，或許也要經過這麼長的時間。

再者，「一國兩制」為什麼是主權平穩過渡的關鍵？就現實看來，中共目前還是維持社會主義國家的體制，它有它歷史形成的法律、政治及選舉制度，但所謂「一國兩制」就是這一套制度不強加到另一地區去。目前台、港的社會經濟制度都與中共迥然不同，現今這平衡的結果，是各方面都承認的現狀，是正在進行中的生活方式，若要使現狀改變，首先可能會產生適應的問題，再者產生利益延續的問題，所以「一國兩制」的政策可以有效地來解決台、港政治的平穩過渡，我們以香港為例，若沒有這政策的訂定，香港今天的股市能否在一萬三千點？房價能否這麼高？人口回流的情形又怎能出現？國民所得能否維持在兩萬三千元美金（是台灣的兩倍）？香港要維持它是世界三大港口之一，世界金融中心的角色，「一國兩制」的確在香港政權的平穩上，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香港過去面對「一國兩制」所產生的問，題主要是「信心」的問題，這一方面涉及北京政府是否有誠意，另一方面涉及北京政府是否有能力管理香港的問題。過去有許多人懷疑，也使得香港產生了移民潮。但現在具體地來看中共對香港問題的安排上，我看香港人也要承認，中共對保持「一國兩制」港人治港的大政方針之政策，是非常有誠意的。這誠意並非來自心理層面，而是來自物質層面。中共為維持香港的繁榮穩定，在港所實施這不同於內地的制度，不僅有利於香港及外國的投資者，最重要的是有利於中國大陸本身，今天，中國50%進出口經過香港，70%的投資經過香港進入大陸，所以維持香港作為一個自由港，一個經濟港是非常有利於大陸經濟發展的，故今天中共的大政方針乃是要維持香港的繁榮穩定，並堅定不移地實行「一國兩制」為主。

關於北京政府是否有管理香港的能力，其實我們若讀了這基本法，可知香港除了國防、外交以外，其餘並非中共管理，基本上是港人管理自己，包括現在管理香港部分的英國人，將來都可能用顧問的方式，繼續在香港政府工作。所以中共是否有能力管理香港的問題是不存在的，因為未來香港不是北京政府在管理。

另外，在經濟問題上，中國在實行一國兩制及政治平穩過渡的政策中，對原來各方面利益都有所安排，舉例來說，像新機場、九號碼頭、高速鐵路、港龍航空等等，都顯露出他們相當審慎，以避免長期經營香港的英資撤資。其次，如何保障美國、日本、澳大利亞、台灣等外國投者的利益，在法律上也作了很好的安排，再者，中方在香港諸多集團的利益以及港資的利益，中共都計畫得很平衡。

再者，在中英談判中，身在台灣的我們得到了什麼樣的啟示，以應付未來兩岸的談判？第一就是政治談判，首先要確立原則，若原則不確立就無從談判，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北京一直要肯定，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而李登輝到今天還在這問題上打轉，不承認這四個字。第二，政治談判也必須要有適當的人物出場才行。柴契爾夫人、鄧小平都是個人物，而今日李登輝在台灣，也是個有主導能力的人，並在財經黑金上都有掌控的能力，並且在國會中，可依他的需要聯合新黨或民進黨以主導統一或獨立的進程。此外，高層會談是十分重要的，它能有效且直接解決很多問題。目前李登輝逐漸降低與中共會談的條件，這樣的談判或許有一天可以實現。第三是時間表的問題，由於時間的關係我不細講。

最後的結論就是「一國兩制」是否可以解決台灣問題？台灣的狀況與香港不同，中共在解決香港問題時，香港並沒有一個民主政府。但台灣目前在這有別於中共的政治制度上已經實際運作了這麼多年，一旦一國兩制後，台灣的法律、政治制度、選舉制度繼續存在，這可能會出現困難。但我想一國兩制還是可以解決台灣問題的。第一在經濟上，當台灣與大陸經濟融合的程度升高，彼此的依賴度更強時，對於雙方實際融合的情形定能更加穩固，可以克服兩岸差異的困，難第二在制度上，除了這方式之外，我們目前看不出更有效的方式，能夠和平統一中國，故「一國兩制」的模式，是可以期待的。

台灣問題的本質與香港問題不同，香港是中國與英國主權的問題，從鴉片戰爭失敗割讓，如今國家強盛起來，英國必須乖乖歸還香港，但台灣問題是國共內戰，之後，又介入美國帝國主義勢力，所開始複雜化的問題，雖然中共在1979年與美關係正常化的過程中提出和平統一，但不放棄武力解決台灣問題的原則，「不放棄武力解決」這一點主要就是針對台獨及帝國主義力量的介入。這種說法看似甚為「霸道」，但套句孫中山先生的話，「國家是霸道的、是武力形成的。」對於國家主權統一的原則，絕對是寸土必爭的。

「一國兩制」的前題必須是「一國」，所幸海峽兩岸都有「一個中國」的共識，今天台灣領導人說「沒有一個中國」，那是他在自欺欺人，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同盟國把台灣歸還給「中華民國」，那是「一個中國」的中華民國，而今日李登輝主張「中華民國在台灣」，若這中華民國不代表一個中國，那就必須依照國際法，把台澎放棄，因他沒有權力來享受這特權。台灣與大陸關係不管主權有沒有一元化，但基本上仍是「一國」問題。因為兩岸早已「兩制」了，主要的問題在於我們要有怎樣的一個政治工程，將現狀合法化。根據1947年中華民國版本的憲法以及中共的憲法，主權都是屬於人民的，既然主權的擁有者是中國人民全體，就不算是分裂，分裂的只是主權的行使者──政府的分立，這應屬於治權分治的狀況，而不是「主權分裂」，真正的分裂乃是像東西德、南北韓，透過國際條約或是停戰協定確定他們的國際法律地位，而國共內戰到今天為止，並沒有一個國際條約或停戰協定，來確定彼此的法律狀態，所以台海兩岸目前只能說「分治」而不能說「分裂」。

「一國兩制」在台灣與大陸的談判過程中只是一個原則，至於要如何來落實兩制？第一是要堅持「一個中國」，然而一個統一的中國要有一個統一的憲法，「香港模式」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31條引出來的一個特別行政區的法律，台灣將來與大陸統一後，可能會要求一個比較高的層次，譬如在憲法中訂一個台灣的專章，或者透過會議，在憲法的層次上來談判共同的國旗、國號、國歌。若從香港的基本法層次來看，未來台灣的基本法是不會規定國旗、國號、國歌的，因為基本法主要是規定行政、立法、司法的關係及特區與政府的關係，但還有一些附件是規定中央可以到特區去施行的法條，譬如說關於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都、國歌、國旗、國徽、國慶日及紀年決議等等，但這基本上必須要透過兩邊的談判之後，在基本法制定的過程中規定下來，以後台灣在「一國兩制」的精神之下，台灣地區基本的管轄權、行政權、立法權、司法終審權都在台灣，所以香港的版本有很多可以參考的地方。

其次，在台灣一府一會五院的存廢及職能這個問題上，將來最複雜的情況，就是兩岸制定一套統一的憲法，這個想法在台灣以中華雜誌社的發行人胡秋原先生的意見可以借鑒，他以1949年的中華民國憲法來作為談判的起點，這主張的優點在於──這部憲法是抗戰勝利後，各民主黨派共同參與制定的，其中包括中國共產黨，這比起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更具有廣泛代表性的地位，至於在一國兩制之下，台灣有關中央政府的政治符號大概都會改變。但立法、司法、行政機構的憲政法源，應該可由台灣所選出的代表與中共談判而得到解決。

至於對中共的信心問題，必須透過接觸、瞭解與共識而來，我們相信海峽兩岸在經濟聯繫上的增強，而彼此更加認識，目前中國大陸已取代美國，成為台灣目前外貿第一位輸入及輸出國，如此經濟地位的取得決定了台灣未來在政治上與大陸是密不可分的，台灣目前不敢開放三通的原因就在於兩岸同文同種，只要一開放三通，兩岸馬上在民間的層次上連成一片，這對國民黨當局是不利的，所以一直想以「三通」的問題來交換「兩個中國」，中共的回應則是若要簽和平協定，就一定要在一個中國的原則之下，不然武力統一的因素就不會改變。

未來兩岸的和平統一對兩岸都有助益，尤其對商人階級有利，至於「一國兩制、五十年不變」之說的可信度，鄧小平曾就這個問題有所說明，「第一、五十年不變是指不變壞」，如果不變好，你們也會反對，如果變得更好，我不變，你們會反對。第二、是指不因外力改變，第三，這是配合大陸經濟改革來思考的，鄧小平曾有個遠景講得很好：「不但香港不會改變，而且深圳會變成香港，特區會變成深圳，全中國大陸會變成特區。」整個中國大陸都在往改革開放的方向走。這內部的改革開放，可以讓港、澳、台地區對於中共「一國兩制」的議題，產生更高的信心。

香港與台灣的情況並不相同，香港是被列強割讓後重回中國的懷抱，台灣現在按法律上來講不是兩個中國，而是分治，並且內戰的情形尚未結束，所以統一之後，乃是結束分治的狀態，將中央的權力屬在一個政府之下，所以與港澳的性質完全是不一樣的。由於這種情況之下，台灣日後到底要不要訂基本法？或者，所訂的基本法能不能援用香港模式？以下我談談自己的看法。

香港基本法的制定，在程序上有一個很重要的關鍵，就是基本法是根據「中英聯合聲明」來制定的，所謂「一國兩制」的政策就在這聲明法制化。然而未來台灣要不要、會不會、能不能採用「一國兩制」，這先遇到一個問題，就是中國的政策是「和平統一、一國兩制」，這二者是密不可分的，也就是說如果結果是以武力解決，治理台灣的方式就由北京來決定，但若是和平統一的情況下，台灣才有對「一國兩制」的發言權，在一個中國的原則之下，北京或許會和台灣簽下香港「中英聲明」之類的文件，作為兩岸關係法制化的根據。在這情況下，台灣有沒有必要再制定一個「一般法」？依香港的情形來看，其基本法是由全國人大來制定再交與香港百姓商定執行，但來針對台灣的基法即使人大通過了，到了這與大陸政治生態完全不同的台灣，還要經過立法院，程序與香港並不相同，所以我個人覺得台灣基本法沒有必要，只有把「一國兩制」的一些政策，在兩岸和平協定中就規定就好，再經過北京人大及台灣立法表決通過。在「一個中國」的原則下，台灣與大陸談判並不是對立的二個實體，而是在「一個中國」之內談權力分配的方案，以台灣目前的經濟狀況來看，具有比較大的籌碼，所目前是台灣與大陸談判最好的機會，並且這機會是不會維持很久。

另外，我還要談另一個重要問題，就是在「一國兩制」下中共可不可能讓台灣參與中央政治，進入中南海？對台灣的政治菁英而言，若只當個政協或民意代表是絕對不可能滿足他們的，就像是朱高正，他是新黨，可是又想進入中共的領導階層，這其中有很大的問題，但他想法表現了十分積極的意義。第一他是中國的堅決擁護者，第二他絕對主張統一，這是北京統戰工作最想達到的目標，如果目前台灣二千一百萬人民都這麼想，統一工作就水到渠成了，但問題是北京能否容忍讓台灣人民進駐中央？我覺得可以解決，就拿印度來說，現在有一洲是實行社會主義，但未規定其不能進入中央政權，若中共真的沒有這雅量，這就產生內外有別，台灣人就又成了二等公民，無異於被日軍的統治，這種心理上的不平衡，會不會影響到統一以後台灣人民對中國的認同？如果這情況發生，對國家絕不是好現象。

至於台灣民法、刑法及特殊法律及終審權的效力，是絕對會有的，大陸目前還沒有民法，因為他們對未來的財產制走向還搞不清楚，人民財產的關係還未底定，所以，民法還未訂定，台灣的現行法律中，除非違背一個中國的原則，可以用特法將其凍結，其餘應不會有太大的更動。

「一國兩制」實際上是一個非常好的方式，在我的解釋就是「一個中國、台胞治台」。用「台胞」而不用「台人」的原故乃是因為台灣有省籍的問題，「台人」很容易把外省人排除在，故用「台胞」較為合適，但這政策「台灣國民黨」及民進黨並不接受。但殊不知「台胞治台」與民進黨所謂的「台灣人要當家戶主」是一樣的道理，一切事情是台灣人來作決定，這不就是出頭天，不就是「當家作主」嗎？另外「一國兩制」同時也是「統中有獨，獨中有統」，就是在一個中國的統一之下，讓台胞治台，所以實際上這很適合台灣，能讓主張統一者滿意，也能讓主張台獨者接受，可是台灣就是偏偏不要，為什麼？我們必須思考。

台灣現在省籍問題相當嚴重，二二八事變及1949年之中央政府官員都由外省人來擔任，這對於台灣人來說，無異於日本統治台灣時，機關首長均是日本人，於是導致台灣人認為國民黨亦是外來政權，也是血腥暴力的象徵。在這情形下，台灣人要出頭天，要當家作主，台獨遂出現了。民進黨愈來愈囂張，台獨的勢力也逐漸擴大，使得外省人出現危機感，新黨就出現了。所以在這樣的政治情勢下，將來「一國兩制」時要保留原先好的制度，譬如選舉制度，但也要針對其弊端進行改革，尤其是在選舉制度中對弱勢族群的保障，應該要針對原住民、勞工、農漁諸團體賦予一定的名額這樣反倒能比原先的情況，更為進步。

我認為「一國兩制」，基本上制度不變，現實不變，這其及具體問題，台灣像我40歲以上的人，大多都有民主運動的經驗，蔣氏父子在位時代較為專制，限制人民許多民主的權利，從中央民意代表的民選運動，到省長民選運動到總統直選，所以在這漫長的過程中，台灣一部份人積成共同的經驗，今天若是有人或制度要把這東西拿掉，台灣人民在感情現實上很難接受的，故北京政府要正視這個現實的問，那台灣首長要如何產生？現在總統民選，將來要改成台灣特別行政區，台灣的行政長官當然要直選產生。

第二，民進黨、國民黨及新黨是否還要繼續存在運作？當然是要繼續運作，但是「一國兩制」的基本精神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共產黨不管台灣內部事務，國民黨、民進黨、新黨等作為台灣特別行政區下面的政黨，也沒有權力到北京去搞黨務。

第三，地方各級（省、縣、鄉、鎮）的行政首長當然由選舉產生。第四，台灣地區人民如何參與北京政治活動？若是北京政府邀請台灣有能力及代表性的人到北京作官，那是個人的選擇，台灣人民代表者進入中央也只有一個管道，就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台灣如何產生代表呢？我不贊成又選立法委員又選人大代表，因為這樣變成「雙軌制」，我認為產生的方式要由政黨產生，由政黨當選比率來分配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人數。

第五，現行台灣地方自治法是否可以運作？當然是可以運作，只要把條文中涉及中央及地方的條文，依具體情形修改。

有人會擔心在自由選舉、組黨下，將來有人公開主張台灣獨立，或者主張台獨的政黨，掌握政權後要怎麼辦了，這不必過分擔心，以後台灣的基本法一定會規範在台灣從事政治活動，不能破壞國家統一，若是如此，特區政府自然會來取締，為什麼它自然會取締呢？因為形勢比人強，當台灣形成一個特別行政區的時候，台獨在島內自然沒有市場，沒有勇氣，故不必擔心，另外中國共產黨也要加強信心，面向台人，依靠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