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功過，自有評說

比較公道的民權政策惹惱極右勢力

不管怎樣，柯林頓總統已經成為美國歷史上曾被彈劾的兩位總統之一。這一事實已經無法改變。柯林頓總統的任期，如今只剩兩年不到，如果處理得當，歷史紀錄必然會跟著說明：柯林頓總統是相當成功的一位總統，不是無能的總統。在他任內，美國經濟超越了日本和德國；在他任內，美國的失業率降到30年來最低度；在他任內，全美犯罪率也降至30年來的最低度；在他任內，美國的貧窮人數降至13.8%，也是數十年來的最低度。成績如斯的總統，卻因兒女私情成為被提出彈劾的第二位美國總統。也許只有在歷史的框架以內，才能找到比較公道的答案。

是巧合，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就在林肯總統190年冥辰、美國參議院明確地駁回了眾議院對柯林頓總統提出的「彈劾案」，兩個彈劾條款，竟沒有一個得到過半數。人們也記得，參院開始審理「彈劾案」的當天，正是馬丁路德金氏的冥辰。在那一天，柯林頓總統曾經來到紐約華爾街，呼籲美國財團向少數民族其中特別是黑人的企業投資，並宣佈了對這種投資減免聯邦稅的鼓勵辦法。美國華人是少數民族，應該密切注意並設法受益於這個項目。正如在參院為總統辯護的黑人女律師蜜爾絲在結束辯護時所說的：「柯林頓總統的民權紀錄是無懈可擊的，沒有進行彈劾的餘地。沒有他的民權政策，我今天就沒有資格站在這裡為總統辯護。」人們覺得納悶的是，柯林頓的民權紀錄與「緋聞案」之間，到底有什麼連帶關係：可是，誰也不能否認，當黑人女律師蜜爾絲在莊嚴的參議院極其誠懇地指出這一點時，在國會大廈內外曾經有很多人為之動容。

記得嗎？1958年，在阿肯色州的小岩城，一名黑人女生要在聯邦部隊的武裝保護下才能進入白人學校就讀。41年以後，在1999年，美國的總統竟是來自同一個小岩城的人。他和第一夫人都在致力於落實保障少數民族權利的民權政策。柯林頓總統與少數民族之間的關係，不是別的美國總統可以比擬的。黑人牧師傑西．傑克遜已經是固定的「白宮座上客」。有的媒體索性稱柯林頓為美國歷史上第一位有色人種的總統，一方面因為他有十六分之一的印第安人血統，另一方面則因為他與有色人種的關係。人們不難看出，反對柯林頓總統和希拉蕊的共和黨保守勢力，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所推行的面向少數民族利益的民權政策。美國華人應該記得現任助理司法部長李亮疇的任命過程。如果不是柯林頓總統的從旁扶持，李亮疇是進不了美國內閣的。最近一次「中期選舉」，少數民族其中特別是黑人，幫了民主黨的大忙。來自美國南方的總統，卻在認真落實比較公道的民權政策，這正是歷史發展的曲折性。大概正是因此，共和黨內的極端保守勢力，才會有「必欲除之而後快」的起心動念。君不見甚至在「彈劾案」發生前兩年，來自深遠南方喬治亞州的眾議員巴布．巴爾就在鼓動彈劾柯林頓總統了。參議院不早不晚，竟在解放黑奴的林肯總統一百九十歲冥辰裁定柯林頓總統無罪，誰能完全排除「天數」的作用呢？

南北戰爭130年後南方的反撲

尤有甚者，在柯林頓總統之前被提出彈劾案的安杜魯．約翰遜總統，居然是林肯的副總統。美國內戰結束，林肯總統當選連任六星期後就被刺殺了。約翰遜是在這種情況下接任總統的。站在總統的高度，約翰遜為了美國的國家完整和統一，表示願意在合理的條件下，恢復南方各州的地方政府地位，容許南方各州派出代表參加聯邦國會兩院。這個態度引起北方保守勢力的大為不滿，其中特別是賓夕法尼亞州眾議員斯提芬斯，他在國防部長斯坦頓的支持下，形成了反對約翰遜總統的勢力。這些人沈湎於內戰勝利的餘威，要求剝奪南方各州的地方政府地位，剝奪南方白人的公民權利特別是投票權，約翰遜總統的立場自然是他們的絆腳石。當約翰遜總統一怒將國防部長斯坦頓免職時，眾議員斯提芬斯對他發動了彈劾案。這就是「約翰遜總統彈劾案」的由來。該案雖然以一票之差未能通過，約翰遜仍然成了美國歷史上曾經被彈劾的第一位總統，有書面記載，當時投票贊成彈劾的一些參議員，事後都為之後悔不已。

今天的「莫妮卡案」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個表面現象，共和黨保守勢力反對柯林頓總統和第一夫人希拉蕊固不自「莫妮卡案」開始。自從1993年起，人們就看到了針對他們的「白水」、「檔案」和「旅行社」以及「競選不當籌款」等等案件。美國歷史上似乎沒有別的總統從就職的第一天起，就不得不經歷如此密集的調查和追究過程。美國人民在民意調查中支持總統的表態，其實不是同意柯林頓總統在白宮以內的婚外情，而是同情他在這一連串案件中的處境。誰都知道，在這些案件背後，無非是「黨爭」而已，而批評柯林頓最力的共和黨人，則大部分來自美國南方。湯薩姆．狄雷來自德克薩斯州、巴布．巴爾來自喬治亞州、林賽．格裡翰來自北加羅林納州。「第一次彈劾案」是北方議員攻擊總統呵護南方白人的路線；這次「彈劾案」可以說是南方保守勢力攻擊總統呵護少數民族的路線。誰知內戰後南方的反撲卻在一百三十多年以後發生了。

目前的「黨爭」當然有路線之爭或原則之爭的成分。南方極端保守勢力的代表已經公開宣佈，他們奮鬥的目標是將美國保持為與西歐認同的國家。換句話說，就是保持為信奉基督教的白人國家。他們最擔心的是，有朝一日，美國會選出黑人總統，而使美國淪為第三世界國家。平心靜氣地考慮這一點，有可能嗎？有此顧慮的美國人，應該認識到在「信息時代」的門檻，「一元社會」與「多元社會」對美國孰優孰劣？日本是純粹的一元社會，有甚高的教育和技術水平，目前卻瞠乎美國之後了。1988年日本首相中曾根認為拖住美國白人後腿的少數民族，如今卻是美國與亞、非、拉各國溝通的現成橋樑。美國經濟所以有持久的良性發展，正因為它是一個多元社會，擁有各個民族的精英。美國現存以白人為主導的政、經、文化結構，其實在合理的多元社會中並不會受到減損。美國的極右團體，應該能夠認識到這一點。在60年代成長的柯林頓總統夫婦，以「多元社會」為施政構想是很自然的。美國人民為了民權運動，已經付出了昂貴的代價。肯尼迪總統兄弟以及馬丁路德金氏乃至若干黑白青年，都於60年代在不同程度上為民權運動作出了重大貢獻。柯林頓總統自己曾經表示，希望在他退休時，美國社會能夠感覺不到種族上的差別。換句話說，他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夠看到種族界限在美國徹底消失。人們記得，美國獨立宣言中所說的「人生而平等」，當時是不包括黑人的：婦女雖然受到尊重，但一九二八年以前也沒有投票權。南北戰爭以後，黑人只在形式上有投票權，一直到60年代後期，不能背誦《憲法》的黑人，仍然沒有資格投票。種族隔離在法律上成為非法，還是60年代以後的事。柯林頓總統的希望與現實之間，可能還有一些差距。

「新世紀社會主義者」

當他在今年的《國情咨文》中，提出挽救《社會安全法案》的具體辦法的時候，共和黨右派宗教領袖羅波遜立刻表示，「彈劾案」大勢去矣！不要再搞了。如果說柯林頓總統與林肯總統之間的聯繫是面向少數民族的政策，他與羅斯福總統的聯繫則是《社會安全法案》。1917年蘇聯「十月革命」發生以後，美國一度搞過純粹的自由經濟，結果於1929年為美國帶來了大蕭條。《社會安全法案》是大蕭條以後的產物。倡議《社會安全法案》的羅斯福總統，曾被華爾街稱為「社會主義的傳聲筒」。羅斯福總統以後60年，在遙遠的中國來說是一個甲子，來自南方阿肯色州的柯林頓總統，卻要設法維繫《社會安全法案》了。在彈劾案尚在進行期間，力主維繫《社會安全法案》的柯林頓總統，則被共和黨保守一派稱為「新世紀社會主義者」。當年羅斯福總統頂住了來自華爾街的壓力，搞出了「銀行存款保險」、「工人失業保險」，以及《社會安全法案》，開啟了資本主義自我淨化的過程，為美國當前的世界地位打下了基礎。現在，在「彈劾案」後，柯林頓總統如要重新肯定自己的歷史地位，也得能頂得住保守勢力的壓力，貫徹自己在「民權領域」、在《社會安全領域》、在「環保領域」、在「醫療保險領域」以及在「教育領域」的理想。如果在所餘兩年以內取得具體成果。柯林頓總統仍將是美國歷史上極為出色的總統之一，這是殆無疑義的。

在這次「彈劾案」後，贏得格外尊重的是第一夫人希拉蕊。美國媒體稱她為「彈劾案」的最大贏家。在柯林頓總統發表《國情咨文》的那一天，希拉蕊到達國會時，曾使兩院議員全體肅立鼓掌長達數分鐘之久。說到底，第一夫人是「白宮緋聞案」唯一的受害人。嚴格從法律觀點看來，「白宮緋聞案」是「告訴乃論」的案件，也就是「不告不理」的案件。在本案中唯一有權提出告訴的是第一夫人。她在「彈劾案」進行中，對柯林頓總統的耐心支持，是她贏得美國人民同情和尊重的原因。她將要競選紐約州參議員的消息，現在已經不斷見諸媒體。如果最後成為事實，也是美國歷史上的第一遭。有點巧合的是，第一位被彈劾的約翰遜總統，退休以後居然競選參議員成功。在美國歷史上第一位訪問大清王朝的格蘭特總統任內，前總統約翰遜是美國國會的參議員，也是美國歷史上唯一的退休總統當選參議員的人。如果希拉蕊競選紐約州參議員成功，她將是美國歷史上截至目前唯一的退休第一夫人當選參議員的人。

落實了「遠行者」的部份理想

羅勃肯尼迪遇刺以後，有的媒體曾經稱讚他是「敢於在夕陽西下，張帆遠行的人」。30年以後，「遠行者」的部分理想已經在來自南方的柯林頓總統任內落實。歷史長河滾滾流動，人類的進步無不來自不懈的奮鬥。柯林頓總統當選總統以後曾經表示，一旦當選了總統，他就是同美國人民訂了合同。這些紛至沓來的案件也是合同的一部分內容。今後兩年，他卻要格外努力，以具體成績平衡「彈劾案」對他的歷史地位造成的損害。無巧不成書的是，共和黨在多數的國會兩院，也要以具體立法成績來穩固共和黨在2000年大選中的地位。很可能有「異床同夢」的合作情況出現。果然如此，最後受益的又將是美國老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