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府的伊拉克政策,官方說法是要嘛經由政變,要嘛靠美國入侵這個總想要發展、部署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流氓國家,以達成「改朝換代」。〔註一〕然而一旦入侵,目標就不會限於巴格達政權的更替,更大的目的不外是透過主宰整個中東,以造就美利堅強權對全球的威懾。因而展現在世人面前的,當是帝國主義史上一個嶄新的重要發展階段。
今天的帝國主義絕不是十九世紀末的帝國主義。現代帝國主義時代的早期,幾個主要強權,像德國、日本和美國在全球各個地方出而挑戰英國的霸權,在這個時期,帝國主義有幾點特色:歐洲強權爭相瓜分非洲;在歐洲更激烈爭奪彼此的市場;德國加緊挑戰倫敦國際貨幣市場的核心地位。這個時候,美國也正在設法參與歐洲市場的爭奪,發展自己在拉丁美洲、亞洲的殖民地與勢力範圍。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主因有兩方面:一方面是強權間的激烈爭奪殖民地與市場,另一方面是德國意圖消滅國際貨幣與商品市場的中心英國。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時期是現代帝國主義的第二階段。凡爾賽和約是戰勝國瓜分戰利品的和約,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打敗布爾什維主義。維布侖(Thorstein Veblen)寫道,在全球掃盡布爾什維主義不僅是凡爾賽和約中的一項秘密條款,而是其中的「羊皮紙文件」〔意為最正式的文件-譯者〕了。(Essays in Our Changing Order, 1934, p. 464)然而孤立並顛覆蘇聯的計畫因大蕭條與二次世界大戰中斷,而在二次世界大戰的鬥爭中出現了軸心強權德國、義大利與日本,在整個世界中,他們攫取了相當大的地盤。
二次世界大戰後是現代帝國主義的第三階段。二次世界大戰中,美國這個資本主義世界中新霸權,已經發展出一套掌控它眼裡的世界經濟戰略中心的計畫,當時美國這一野心只受到蘇維埃勢力的節制。在本刊(按,指《每月評論》)一九八一年十一月號,喬姆斯基(Noam Chomsky)如此描述這一時期美國地緣戰略的形成:
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外交政策的演變,不脫戰時國務院與「對外關係協會」推出的企畫文件中所生動描述的思維模式,一九三九至四五年間,這兩個機關一起參與了為期六年的「戰爭與和平研究方案」。一九四一至四二年間他們就很清楚戰爭即將結束,美國會處於主宰全球的地位。問題來了:「我們要如何整理這個世界?」
他們提出一個「主要地區規畫」概念,所謂「主要地區」,用他們的說法,是「控制世界在戰略上所不可少的地區」。背後的地緣分析是在設法找出哪些地區必須「開放」:開放投資,開放利潤回流。開放,其實就是交美國主宰的意思。
為了美國經濟的繼續繁榮,避免內部的變化(這段期間所有討論都不會放過這一關鍵),避免財富與權力的重新分配,避免這個架構遭到修正,「戰爭與和平方案」定下控制世界在戰略上不能少的地域有:整個西半球、正在瓦解的前大英帝國與遠東,這是最起碼的地區,推到極致是控制整個地球。
在最起碼與極致間出現了「主要地區」的概念,跟著而來的工作是如何安排這些地區的財務機構與規畫。這就是戰後一直在發揮作用的架構。
歐洲殖民地解放、日本在太平洋野心受挫後,美國資本才得以在美軍撐腰下穿透以前無法涉足的市場。有了布列敦森林協定為帝國主義強權提供的一個新經濟架構,美國的軍事與隱蔽行動才開始在全球活躍起來:韓戰、越戰,推翻伊朗、瓜地馬拉、智利的政府,意圖推翻古巴政府,以及介入中美洲與非洲大大小小的內戰。
「主要地區」概念中的關鍵是控制中東,即老牌帝國大不列顛過去掌控的部份,這是在經濟、軍事與政治上控制世界不能少的部份--還不僅僅因為那裡有世上最多的已探明石油蘊藏。因而自一九五○年代起,明裡暗裡美國就在這一地區進行干預,其中最突出的是一九五三年推翻伊朗的摩薩台(Mossadegh)民選政府,是這個民選政府將外資石油公司收歸國有。美國這類行動的成績斐然。一九四○至六七年間,美國公司在中東掌控石油蘊藏從百分之十增到近百分之六十,而英國掌控的則從一九四○年的百分之七十二減到一九六七年的百分之三十(哈里.麥格多夫《帝國主義時代》,H. Magdoff, Age of Imperialism, p. 43)。
或多或少由於經濟停滯,西歐真正的整合一拖再拖,這意味它不能如歐洲領袖所願成為對抗美國利益的堡壘。弱勢的歐洲,對美國在亞洲利益也構不成什麼挑戰的日本,一九九○年代初歐洲社會主義國家的落敗,為美國新的霸權時代鋪平了道路,而這一地位在一九七○與八○年代曾略為動搖。
從歷史上帝國主義的演變來看,華府亟欲對伊拉克用兵,實際的原因當然不是那個國家真對美國有什麼軍事威脅,而是宣示美國現在開始要照自己的旨意用兵了。正如《亞特蘭大憲法報》(Atlanta-Journal Constitution)言論版代理編輯布克曼(Jay Bookman)所指出的(《總統在伊拉克的真正目標》,二○○二年九月二十九日):
官方有關伊拉克的說法從來就看不出有什麼意義……它〔指揚言入侵伊拉克〕與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或恐怖主義無關,與薩達姆或聯合國決議無關。這場戰爭,如果真的開打,只是在宣告一個羽翼已豐的全球帝國美國正式登台了,做為世界警察,唯它談得上責任和權威。這是美國醞釀十年或更長時間的計畫的集大成,計畫是由那些相信美國應抓住機會宰制世界的人執行,就算這樣的宰制會將我們變成敵人常說的「美利堅帝國主義」也在所不惜……羅馬不向圍堵低頭,它只征服。我們也當如是。
帝國擴張的戰爭,儘管多麼不義,總是需要種種堂皇的理由,常常用到的是防衛戰爭一說。在一九一九年《帝國主義社會學》那篇文章裡,熊彼得(Joseph Schumpeter)這樣描寫大力擴張時期的羅馬:
在既有世界裡,每一個角落裡總有部份利益,不說是遭到威脅就說是受到攻擊。這類利益,如果不屬於羅馬,就屬於羅馬的盟友,如果沒有羅馬的盟友,那就製造盟友。一旦真的沒有辦法攫取這類利益--哇,那就是國家的榮譽受到侮辱。打仗總有其不能不打的理由。羅馬經常遭到邪惡鄰邦的攻擊,經常為了生存空間而奮戰。世界到處都是敵人,羅馬的職責顯然就是防衛這類不容置疑的侵略圖謀。〔註二〕
為對付既有世界每一角落裡總想侵略別人的邪惡力量,不能不無休無止進行防衛戰爭的作法沒有隨羅馬帝國的覆滅而消失,十九世紀大英帝國主義、二十世紀美利堅帝國主義的擴張,多多少少也遵循著這樣一套思路〔註三〕。最近由國會工作小組提出的新《美國國家安全戰略》(二○○二年九月二十日《紐約時報》)也充斥這種意識。這份文件為美國戰略樹立三大準則:(一)美國在全球無與倫比的軍力優勢要永遠保持,絕不容任何國家或抗衡或威脅美國;(二)世上不管什麼地方,要有國家或勢力一旦被認定威脅到美國、威脅到美國海外駐軍與設施,威脅到美國的友人或盟邦,則美國隨時可以對之進行「先發制人的」軍事打擊;(三)美國公民不受「國際刑事法庭」管轄。針對這個新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參議員愛德華.甘迺迪(Edward M. Kennedy)批評道,「當局這種說法,是要二十一世紀出現一個別國不能也不該接受的美利堅帝國主義。」
伴隨華府建立空前世界帝國野心的,是美國在世上各地都免不掉的草木皆兵之感,這些敵人隨時都可威脅到它「本土」的安全。而在華府眼裡,這些威脅正可以拿來作美軍向外擴張的理由。目前美國鎖定的目標很自然的就落到第三世界,當地美利堅帝國主義盡可肆無忌彈的擴張。
伊拉克在薩達姆.海珊殘酷統治下,是個頭號流氓國家,全世界的第一號敵人。伊拉克目前雖然沒有配備最恐怖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核武--但布希政府聲稱它不久即可能擁有。不僅如此,因為它的領袖是那樣的瘋狂,說是伊拉克對核武嚇阻都免疫了。結果就如要我們聽到的,現在已別無選擇,要趕快攻擊這個邪惡國家,儘管他還沒得到恐怖的核武。布希政府堅稱,到了這步田地,聯合國的查核多半是徒勞(不過已被安理會其他成員國否決)。薩達姆.海珊,照他們說,總會在他龐大的保安設施中找到隱藏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方式,這些設施,不管伊拉克可能已經公開到無可公開的地步,美國仍咬死說不會全部對聯合國武檢員開放。因此除了透過武力--不是軍事政變就是入侵--「改朝換代」(扶植一個傀儡政權),實際上已別無選擇。
就這樣,藉著對歷經二○○一年九月十一日事件的美國民眾灌輸恐懼意識,這個政府開始把這個國家與世界帶向戰爭。如果一天一天美國總統和他的政府都能屹立不搖,堅稱美國極易受到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襲擊(儘管在提到的那個國家根本沒有這等武功,它還是要扯到「蕈狀雲」之類的突襲問題),大部份民眾勢必會被它牽著鼻子走。運用謊話說久了也會成真理之類的伎倆,不停重複這些可怕的警報,加上大眾媒體的附和,慢慢消除大家的狐疑。
談及說服群眾支持一場少數人要打的戰爭時,美國國防部長唐納.倫斯菲爾德(Donald Rumsfeld)寫道,「開始的時候,如果民眾的支持不力,」那麼「美國領導階層必須不惜投下政治資本,不管可能要進行多長的時間,引導大家支持這項說服工作。」(《紐約時報》二○○二年十月十四日)
東拼西湊拚命要找一丁點入侵的理由時,橢圓辦公室出來的說法太不成話了,連中央情報局局長泰內特(George J. Tenet)也按捺不住跳出來跟總統的胡亂指控說個明白。與總統說伊拉克對美國構成眼前的核武威脅說法相左,泰內特指出,最早也要在二○○○年代的後半期,伊拉克才能有足夠的核燃料生產一件核武。布希政府為了規避核武威脅說的弱點,轉而把重點放到伊拉克在生化武器方面的威脅。十月七日,總統在辛辛那提的演講中說,如果得到恐怖份子網絡的煽動和協助,將這類武器送往目的地,則巴格達隨時可用以攻擊美國境內的目標。同一天,由泰內特簽名,中央情報局給國會的信上卻有截然相反的說法,認為除了有意嚇唬美國,伊拉克沒有發展生化武器的跡象,另外只要美國不先發動攻擊,末來看得到期間,伊拉克也不致於會支持恐怖份子的攻擊。信上寫道:「目前巴格達像是有條不用傳統或生化武器攻擊美國的底線。」信上接著說,然而「一旦薩達姆認定已無法嚇阻一場由美國領導的攻擊時,他採取恐怖主義的行動可能更無所顧忌。」(二○○二年十月十日《紐約時報》)
實情是今天的伊拉克已沒有進行生化戰的能力,因為在一九九一至九八年的查核過程中,這些武器可說全給毀了。早先它在這方面的能耐得回溯到還是美國盟友的一九八○年代。一九八○至八八年兩伊還在戰爭時,就在伊拉克一九八四年使用化武對付伊朗之後,在雷根與老布希政府首肯下,一九八五至一九八九年,美國公司運送包括炭疽菌在內的不少致命生物培養菌給伊拉克。商務部放行的八艘培養菌,後來被「疾病控制中心」列為有「進行生物戰的意義」。這段期間伊拉克總共從美國進口七十二艘克隆、病菌,以及可用於生化戰的化學品。〔註四〕甚至在伊拉克一九八八年用化武對付北邊的庫德族之後,美國還在出口這類致命物質給它。
美國是擁有最多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國家,在這方面的技術最先進,這已不是什麼秘密。在對付伊拉克這類國家時,難怪世人要說華府行事有雙重標準。如聯合國派往伊拉克的前主要武檢員巴特勒(Richard Butler)所指出的:「我盡力要美國人來談雙重標準的議題,其中不乏受過高等教育、十分投入的美國人,不幸卻總是無法達成。有時我感覺在對火星人講話,他們怎麼也聽不懂。」在巴特勒看來,「美國人完全無法瞭解的是,他們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所帶來的問題跟伊拉克沒什麼兩樣。」「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有好有壞」的觀點是不對的。身為武檢員,巴特勒發現自己每天都會碰上這樣的矛盾:
在巴格達令我最下不了台的時候是伊拉克人要我解釋,為什麼總是要拿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題目來找他們麻煩,而離他們不遠的以色列,手上雖然握有兩百件左右的核武卻一點事也沒有。……美國、英國,與法國無視於自己以擁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自豪的事實,高唱反大規模毀滅性武器,面不改色的堅稱事關他們的國家安全,而且要一直擁有下去,聽到這些,我承認我也啞口無言。……這是因為人類無法吞下如此的不公。
在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方面,美國比任何國家擁有更大的既得利益,美國非但遠遠談不上態度一致的反對其擴散,對國際上加以限制的努力更常常橫加阻撓。譬如在九月十一日攻擊後兩個月的二○○一年十二月,《生物毒氣武器公約》擬議的強制查核機制,當時被布希總統一手擋掉而震驚國際社會,編造的理由是如果在美國進行生物武器查核,可能會影響美國生物公司的技術機密與利益。
海灣戰爭後,華府在伊拉克的目標與聯合國查核、解除武裝的進程並不一致,聯合國的目標是要解除這個國家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據一九九一至九八年擔任聯合國駐伊拉克武檢員的瑞特(Scott Ritter)指出,這樣的不一致在美國片面破壞武檢進程時最突出。〔註五〕到一九九八年,因為聯合國的武檢,估計禁止伊拉克持有的武器中百分之九十到九十五已經查明,並加摧毀。武檢中難以處理的是牽涉到好些保護薩達姆個人與其政黨安全的設施。於是雙方協商出一套名為「敏感地點查核模式」,據此,聯合國武檢員可馬上進入並搜查那些設施。然而一九九八年檢查執政黨在巴格達的總部時,美國不是直截了當的讓聯合國派其四位武檢員進入,而是自行其是,堅持要加派情報官員進入。它的目標與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無關,是要弄清楚薩達姆的保安機制,並製造一椿國際事件。據瑞特說,整個行動由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指揮,這個委員會並直接下令給當時聯合國武檢團團長勃特勒(Richard Butler)。
瑞特說,伊拉克抗議這種粗魯破壞「敏感地點查核模式」的作法,美國即以此為藉口「杜撰危機」,命令聯合國武檢員撤離,兩天後即展開所謂的「沙漠之狐行動」,連續轟炸伊拉克七十二小時,目標直指薩達姆個人的保安機制。美國違反聯合國武檢程序取得的執政黨總部情報,結果給用做轟炸的指南。這次事件後,伊拉克拒絕再讓武檢員進入敏感地區,抗議這些武檢成了對伊拉克政府的間諜活動,聯合國的武檢進程到此瓦解。
這樣華府總算阻撓了聯合國武檢的最後進程,說明它真正的目標在「改朝換代」而非解除武裝。武檢進程是它摧毀伊拉克政權的特洛伊屠城的木馬。
一般來說,像資本主義一樣,在帝國主義的所有階段中,同時都摻雜著軍事、政治與經濟層面的考量。然而美國對中東的野心,最重要的戰略考量因素是石油。除了石油可能帶給那些大公司的利益,美國約占世界已知石油蘊藏百分之二卻使用世界每年石油產量百分之二十五的事實,使得美國非掌控石油的供應不可。毫無疑問,美國要控制伊拉克的石油生產,要控制這個全球第二大石油蘊藏(僅次於沙烏地阿拉伯),約有一千一百多億桶,即占世界百分之十二的供應量。世界已知的石油蘊藏量中,整個中東佔了百分之六十五(世界石油蘊藏分佈見)。伊拉克已發現的七十三座油田,目前只有三分之一在生產。美國能源部估計,伊拉克還有高達二千二百億桶「概估的可能」蘊藏,以目前美國年石油進口量計算,全部加起來足可供應它九十八年。據估算,禁運取消後,伊拉克的石油產量在七年內可從一天三百萬桶增加到六百萬桶,更樂觀的估計則說會增到一天一千萬桶。〔註六〕
美國能源部估算,未來二十年間,世界石油需求量會從一天七千七百萬桶增到一億兩千萬桶,其中增加最多的是美國與中國。目前美國進口石油中百分之二十四來自中東,其他來源枯竭後預期這一數字還會大增。在沙烏地阿拉伯領導下,石油輸出國家組織好歹還壓低石油供應以抬高價格。過去二十年間,中東石油生產停滯,石油輸出國家組織今天的總產能(儘管蘊藏量很大)不及一九八○年(摩絲[Edward L. Morse ]與理查[James Richard]《爭奪能源主控權的戰爭》,《外交事務》雙月刊,二○○二年三/四月號)。因為如此,美國石油供應的確保就成為美國公司與美國戰略利益中日益重要的議題。如右派空談家、耶魯大學教授卡甘(Donald Kagan)所說:「我們碰到的經濟問題是石油供應受到影響引起。如果我們有支武力在伊拉克,石油供應就不會受到影響。」(引自布克曼〔Bookman〕《總統在伊拉克的真正目標》)。美國的石油公司早已各就各位,等待重回伊拉克、伊朗的日子到來。照安達柯(Anadarko)石油公司董事長艾力森(Robert J. Allison Jr)的說法,「我們花錢打進吉達和安曼,取得中東的基地。……我們需要在中東做好準備,等待伊拉克與伊朗重回我們這個國家組成的大家庭中。」(《紐約時報》二○○二年十月二十二日)
目前法國石油巨擘芬拿億爾富(Total Fina Elf)在伊拉克具有最大優勢,享有開發Majnoon與 Bin Umar 地區油田的獨家議約權。其次的大生意預計會給義大利的Eni與俄羅斯Luk Oil旗下一個集團。一旦美國武裝部隊進入,建立一個傀儡政權或一個美國代表團,這些安排都可能生變。屆時我們就會看到是哪一個國家的石油公司去商議新約?在法國與其他非美國石油公司目前擁有的石油中攫取可觀的份額。
話雖如此,美國直接取得石油與美國石油公司的利益本身,尚不足以說明美國對中東何以會有那樣大的興趣。其實美國把這整個區域視為其稱霸全球戰略的關鍵組成部份。佔領伊拉克,在那裡扶植一個由美國掌控的政權,可以將伊朗(本身是個石油大國,布希「邪惡軸心」的成員)完全包圍,北邊是美軍在中亞的基地,西邊有土耳其與伊拉克,南方有科威特、沙烏地阿拉伯、吉達和安曼,東邊有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美國也因此更方便保護它計畫中從中亞里海經阿富汗與土耳其到阿拉伯海的油管。這樣一來,華府會在中東取得更堅固的軍事基地,而在中東,美國早有數以萬計的部隊駐紮在十個國家;這樣一來,在與沙烏地阿拉伯與其他中東國家的關係上,美國的份量也會加重;這樣一來,這個全球超強在中東斡旋的力道加大,在整個中東,讓它得以逼迫各方接受更有利以色列擴張卻進一步剝奪巴勒斯坦人權利的條款;這樣一來,新興的經濟強權中國,加上歐洲與日本,都不能不仰仗美國操控的中東石油政權,以滿足他們怎麼也不能少的能源需求。因此用武力控制石油的結果,就是全球更大的經濟、政治和軍事強權的出現。
一九七○年代初,由於這之前四分之一個世紀裡美國經濟上輸給歐洲、日本,也由於美元與黃金一九七一年脫鉤,當時不少人相信美國已失去資本主義的霸權地位。然而一九九○年代蘇聯垮了,美國成了唯一的超強,而美國經濟成長又比歐洲、日本快,一夕間又出現截然不同的形勢。美國戰略圈出現了建立資本主義史上或當今世上前所未見之帝國的想法,即率土之濱莫非美帝勢力範圍。美國外交政策分析師現在將之稱為「單極世界」的出現。九月十一日攻擊後的一年,把這樣一個單極世界永遠固定下來,已成了布希政府非常清楚的目標。定期為「對外關係協會」出版的《外交事務》撰稿的喬治城大學地緣政治學教授艾肯貝瑞(G. John Ikenberry)說:
〔布希政府展開的〕新的大戰略,首先要戮力維持單極世界,在這個世界中美國沒有競爭對手。沒有美國在內的強權結盟,不容它取得霸權。六月在西點軍校的畢業演說中,布希將這一點列為美國安全政策的重心:「美國擁有,同時要確保他人無法挑戰的軍事力量,這樣影響其他地區穩定的武器競賽就變得沒有意義,我們就可以把對手的活動限制在貿易與其他和平的事務上。」……〔一九九○年代〕這十年,美國的成長比其他大國快,軍費的消減則慢得多,軍事科技方面的投資一直在增加。今天的目標,則是要確保永遠在這些方面領先,造成既成事實,讓其他國家連追趕的念頭都不會有。有些智囊甚至將這樣的戰略稱為「突圍」,在「突圍」中,美國取得(機器人、衛星、精準炸彈等方面)科技領先的速度,飛快到沒有一個國家或聯盟膽敢挑戰美國在全球的領導、保護與制裁者角色。(《美國的帝國雄圖》,《外交事務》二○○二年十月號)。
長遠來看,攫取這種無限的帝國優勢是注定要失敗的。資本主義下的帝國主義有離心的也有向心的傾向。維持軍事優勢的同時也得維持經濟優勢,而資本主義中的經濟天生就是不穩定的。然而眼前的現實是美國以犧牲其潛在對手和地球南方來迅速增強其掌控能力。可能的結果是加緊在整個世界的剝削,同時帝國主義的對手也隨之出現--其他資本主義國家自然也要設法阻止美國完成其「突圍」戰略。
在當局眼裡,一個不斷擴張的美利堅帝國,不僅是要永保美國在全球至高無尚的力量,同時也是一種擺脫經濟危機的方法,目前這種危機還看不到擺脫的跡象。當局顯然相信,通過軍費支出與增加的武器輸出可以刺激經濟。但在戰爭中節節升高的軍費支出也可能帶來經濟問題,這無疑會進一步削減社會對救濟方案的支出,這種方案不光在幫助人,它還能創造對消費品的需求,這卻正是商界亟需用來刺激經濟成長的需求。歷史上用帝國的擴張來規避國內經濟與社會變革的做法,幾乎沒有成功的例子。
最後一定要弄清楚,美國新的主宰世界準則不是一個特定政府的產物(更不可能是政府內特定的派系),而是帝國主義最新階段的發展極致。扭轉這種朝更大帝國邁進的趨勢誠非易事,但華府建立帝國的野心能走到什麼程度,人民的意志可起到決定的作用。為了這樣的理由,動員國內外的人民堅決進行反戰和反帝國主義的鬥爭,對人類的未來就有非比尋常的意義了。
〔註一〕布希政府最近也表示,「改朝換代」也可以是薩達姆的伊拉克政府重組,只要它能照美國的條件與聯合國武檢、解除武裝合作。不過當局又說這是極不可能的,看來又是外交策略,藉此宣稱伊拉克不與聯合國的武檢進程合作,以取得他國對其揚言動武的支持。
〔註二〕Joseph Schumpeter, Imperialism and Social Classes, edited and introuduced by Paul M. Sweezy (New York: Augustus M. Kelley, 1951), p. 66.
〔註三〕誠然十九世紀許多(如果不是絕大部分)帝國主義的活動還無需防衛的藉口。像鴉片戰爭就不是攻打一個好戰的中國,而是為了鴉片的自由貿易。歐洲強權瓜分非洲也不是針對一個好鬥的非洲,而是以「白人的負擔」為理由。
〔註四〕Senate committee on Banking, Housing and Urban Affairs, United States Dual-Use Exports to Iraq and their Impact on the Health of the Persian Gulf War Veterans, 103rd congress, 2nd sess., May 25 1994, pp. 264-76: Buffalo News, september 23 2002.
〔註五〕見William Rivers Pitt with Scott Ritter, War on Iraq (New York: Context Books, 2002); Newsday, July 30, 2002; The Guardian, October 7, 2002.
〔註六〕; Middle East Report, Fall 2002; San Francisco Chronicle, September 29, 2002.
★全台灣愛好正義與和平的人民聯合起來。
★我們反對美英侵略伊拉克,以無辜人民的鮮血換取石油。
★我們反對美英侵略伊拉克,以防止全亞洲陷入軍事擴張與戰爭陰影。
★我們反對美英侵略伊拉克,使戰爭國及全世界勞工、婦女與兒童承受最慘痛的代價。
★我們反對美英侵略伊拉克,使不景氣下人民的生活更加困難。
★我們反對台灣政府任何支持侵略的措施。
★我們反對以戰爭手段解決國際糾紛。
★我們支持聯合國以和平手段解決伊拉克問題,同時呼籲在適當時機撤銷對伊拉克的經濟封鎖。◆
社論
國際觀察
美伊戰爭
保衛釣魚台
兩岸統獨
大陸經濟
日本侵華史問題
其他
海峽短評
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