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恕而不可忘

北京《戰略與管理》雙月刊二○○二年第六期有《人民日報》評論部編輯馬立誠所寫的《對日關係新思維──中日民間之憂》一文，舉一些特例，刻意醜化自己中國人，責中國人「自大」、「排外」，說出日本人有錢生活舒服「有什麼理由到戰場送死？」中日戰爭已經過去了近六十年，應對中日關係「進行反思」，中國人不應該再繼續追究日本的侵華戰爭罪行，認為小泉等幾位日相已至盧溝橋及瀋陽表示哀悼，「對日本發動侵略戰爭表示反省」，「日本道歉問題已經解決」；又日本自一九七九年以來，對中國進行鉅額低利貸款，證明日本的「誠意」，「我們對此介紹不夠，現在應有正確的評價。」以及「對於日本要成為政治和軍事大國的訴求，比如，日本向海外派出軍隊參加維和行動，我們也不必大驚小怪。」等等一些話來。

馬文之發表，有何迴響？首先可以看看大陸如何反應。對日本強以「租借」為名實質竊取釣魚台列嶼的事件，大陸同胞直接的反應是「日本所以敢走鋼絲，和《對日關係新思維》一文發表有關」；對日相小泉悍然第三度「參拜」靖國神社，大陸同胞亦有「日本有恃無恐，是不是我們的馬立誠們太多了？」之疑（上二徵引出自《人民網》「強國論壇」），舉例一二，因小可以喻大。至於日本之反應如何？那便是日本兩大右翼雜誌《文藝春秋》與《中央公論》迅速於今年二月翻譯轉載，除讚美馬文「客觀」外，也特別告誡中國人「民族主義的反日論有害無益」、中國人應「謹慎你的反日行動」、「中國民眾如果能夠贊成這類言論才算是真正瞭解日本」。

在台灣做為中國的主人之一分子，我們需要講幾句話：

一、包括上自日皇下及前後幾位日相對侵華戰爭罪行曾表「深切反省」，我們知道了；但是，一樣的日皇可以對韓國正式公開道歉，其對我們中國卻迄今拒絕如此，原因何在呢？「反省」絕不等於道歉，並且，必須是公開正式道歉，那怕是遲來六十年的道歉！至於偉大的德意志民族不但以其總統公開正式對猶太人道歉，並且對全世界道歉，其往昔總理布朗德甚且對猶太受難者紀念碑下跪痛哭懺悔，德國迄今已對猶太人付出天文數字的賠償，對比凡此種種，雙手沾滿中國人鮮血的日本又如何呢？

二、中國人「反日」嗎？中國人對日本以德報怨，放棄對日本的戰爭賠償，但日本人不恩將仇報已經不錯；中國「堅持中日友好」一如堅持與全世界和平友好乃天經地義，但日本復如何呢？首先日本亟欲毀棄的就是其「和平」憲法，日本已發展出堅強的海空軍實力，其軍事預算之鉅僅次於美國，並超過台海兩岸的總和，其右翼軍國主義勢力急遽膨脹乃眾所周知，日本揚言隨時可以核武，囂張的恐嚇朝鮮「先發制人」，凡此得無「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之嫌乎？馬立誠大概沒看過日本武裝船艦在我神聖領土釣魚台列嶼驅趕中國人的鏡頭吧？但總不能不知道日本將允許美國使用駐日美軍基地來保衛台獨吧？徒然只見街頭巷尾市井小民生活安逸反對戰爭，恐怕只是見樹不見林！

三、基於日本抵死狡賴沒有「南京大屠殺」、也基於靖國神社供奉著自明治維新以來執行對中國侵略罪行的戰犯，我們中國人反對日相參拜靖國神社、反對日本竄改教科書，錯了嗎？這樣便妨害「與時俱進」的「新思維」了嗎？韓國人也反對呀，日本人敢對韓國人說一句「反日有害無益」、或「謹慎你的反日行動」如何如何嗎？

四、對於中日關係時生齟齬，中國應對中日關係重新定位，擺正思路、調整政策，凡此皆有有司在，我們沒有意見。但做為「民間」，我們更希望看到日本能與中國互信互諒互相尊重，真誠合作，須要日本對中國真誠的好，再談我們中國對日本好，還來得及，否則的話，眼睛只看得到日本的幾個錢或日本人有錢，便自行喪格，不好意思吧！此外，對於日本對中國提供低利貸款，我們絲毫沒有任何感激，不認為「應該正確評價」或宣傳，只因當年為了日本的戰後重建，中國卻在戰後的殘破之際，放棄了對日本八千億美元的賠償；於今日本對華「貸款」，最多也只能像征日本對中國的變相補償，日本所提供者只不過其對我中國生命財產之屠殺破壞掠奪所造成無法形容之損害的萬分之一而已，且莫論向日本借的錢要還的，並且日本近年已大量縮減此項「貸款」。

事有因果本末，應該責備的是日本政府，日本欠下中國太多的血債了，歷史不會輕易饒過他們的。也許馬立誠可以多多為文訴諸日本國民，在《文藝春秋》或《中央公論》發表，告訴或教育日本人必須真誠承認對中國的侵略罪行、真誠的對中國懺悔謝罪、真誠的與中國和平友好交往，中日兩國始能有和平理想的未來，而我們中國人自然不念舊惡，可以原諒日本──但原諒是原諒，「可恕而不可忘」──不僅是中國人，凡世界一切愛好和平和正義的人民，都不可能不堅決反對那些現在猶在歌頌「大東亞聖戰」的日本軍國主義餘孽的。我們更不能反而中國人自己先自虐式的自責，自行醜化，否則洋相出到東洋去，徒然自侮人侮，將為日本右翼所消遣與暗中恥笑而已。勿忘國恥、勿忘歷史；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