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月霞案與台灣女性主義的偽善

權湘


立委游月霞用不當性別言論批評陸委會主委蔡英文,加上事後不肯認錯,缺乏誠意,引起社會各界唏噓不已,對立法院問政品質低落,同感束手無策。不過,在朝野女性立委的聯手之下,游月霞被送往紀律委員會,並做出決定必需口頭與書面道歉的決議,以及面臨可能不得出席會議若干次的懲戒。游月霞必須為自己的言行負責,這點大家想必沒有意見。但是游月霞是立法院有史以來第一個被送交紀律委員會的立委,這就不能不讓人難過了。不但違反立法委員應有行徑的個案數也數不清,包括不當收受獻金,不當關說,不當辱罵官員,就是男性立委侮辱女性的各種表現,更是層出不窮地上映,怎麼也輪不到拿游月霞率先來試法。

聲援蔡英文的民進黨籍女立委,以及在網上發表看法的若干位女學界領袖,這次再度讓人感歎,她們自己才是不自覺的父權幫兇。她們對於林重謨辱罵陳文茜的事輕描淡寫,卻在怪罪陳文茜不當使用媒體的問題上,不遺餘力;對於許文龍說慰安婦是自願也不忍怪罪,推托那是學術觀點。這次碰到國民黨女性立委游月霞侮辱女性閣員蔡英文,她們對游月霞輕蔑未婚女性的口氣感到震怒,這顯然理直氣壯,但並沒有看到她們像檢討陳文茜那樣,同時也檢討蔡英文有無不當使用國家機器,使得大陸新娘的處境困難,有家不能團圓,也使得被台灣蛇頭騙來台灣賣淫的現代慰安婦,下場悲淒。

坊間已經有人批評她們是黨派掛帥,認為她們與泛藍政客的表現相比,是五十步笑百步──藍綠雙方都對屬於本黨的人特別寬厚,所以遇到本黨的人公然侮蔑女性時,就被說成是個人行為,或免於黨紀處分,也對於將案件送交立法院紀律委員會支支吾吾;但對於別的黨的人如果侮蔑了女性,卻要求特別高,一定要人家公開道歉為止。然而,黨派掛帥的風格雖然令人厭惡,但其實不是最重要的問題,關鍵的問題是對女性公眾人物的性別偏見,已經根深柢固,其程度無孔不入,連同情婦運的民進黨女將以及若干女界知識菁英,都不自覺地在扮演父權幫兇。嚴重的不是她們不批評游月霞,而是她們興高采烈地批評她。

著名的種族主義研究專家希達紐斯(JamesSidanius)發現,當一個白人與黑人犯同樣的罪時,白人陪審團員與黑人陪審團員都傾向對黑人治更高的罪。尤其比較白人犯了對黑人的罪,與黑人犯了對白人的罪時,黑人陪審團員對黑人的懲處都特別嚴厲。希達紐斯從而推論,白人的文化霸權已經深入黑人人心,以至於黑人對於同胞侵犯白人時所感到的不安,竟然要比白人看到同樣的案件時都強烈。同理,假如女界菁英懲罰女人的父權文化,比懲罰男人的父權文化,是不是也反應了社會上凡有壞事就更傾向找女性來背負的父權文化呢?

現在看到支持執政黨的這些女性菁英,她們似乎也是對懲處女性表現得更為積極。當她們碰到男人與女人同樣犯了侵犯性別的錯誤時,好像對女人的指控遠高於對男人的指控。像在林重謨辱罵陳文茜時,傾向執政黨的女界領袖多半不願意支援陳文茜,即使認為林重謨的語言暴力不恰當,但都認為癥結出在陳文茜,故而林重謨的憤怒就變得情有可原。但碰到游月霞對蔡英文口出穢言時,居然沒有人站在游月霞的立場幫她圓說。黨派立場恐怕只能解釋她們行為的一部份,更重要的,應該是她們深受父權的文化霸權之洗禮,打從心裡不能接受女性也可以像男性一樣犯性別偏見的錯誤。

支持執政勢力的女界菁英受到的限制有幾個面向,除了上述臣服於父權論述,不自覺淪為監督女性的激進角色扮演之外,還有其他有意識的反應在內。有的人不能忍受游月霞再度揭穿女性遭到宰制的思維模式,對自己多年努力是極大諷刺,於是心理上形成極大落差與憤慨,這是出於一時義憤;有的人沒有能力制裁男性的沙文主義,看到一個可以批評的父權目標,就撲殺而上,這是出於精神補償;有的人擔心不表態會危及自己已經進入體制的位置,所以想表現得讓父權社會更接受,這是出於利害考量。

固然她們努力指責游月霞的做法,可以幫助她們平撫不能盡情指責林重謨所造成的沮喪,但這不是本末倒置嗎?游月霞同樣是父權文化下的受害者,她自己在公開道歉時也這麼承認。照理支持民進黨的女界菁英應該同情她,但因為父權文化深入人心,這一批女界菁英是不會放過同受父權壓抑的這位女同胞的。為了擺脫父權的陰影,爭取男女平等,我們衷心期盼擁護民進黨的女界菁英,這次從輕發落游月霞,要把對待林重謨的寬容心,更大地發揮在游月霞身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