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二、二八」為「千陣風」

葉光毅
(國立成功大學都市計劃系教授)


「二、二八」六十週年在經過海峽兩岸各式各樣的紀念會召開後,大致已結束了喧騰而回歸表面的平靜。

對於某一歷史意義的事件,可從宏觀、中觀、微觀以及各種學際的觀點,再配合當事人反映個人立場、時空條件、價值偏好的選擇性體驗論述,來勾勒出事件的全體像。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世界各地因戰後餘波,曾連續出現不少大大小小的「二、二八」事件。逮國共內戰勃發,在冷戰架構中,台灣與大陸各地也同步出現過這樣或那樣的「二、二八」事件。而在往後與「二、二八」具有另一層不同時代意義的「白色恐怖」,也在近十多年的台灣社會裡,沿用經濟學效用理論之「一般化成本(generalized cost)」的概念,牽強地將二十世紀五○年代到八○年代的許多事件含糊地統一概括,猶如將「外國侵略」與「本國失政」在不做區別下,使用「外來政權」的政治語言加以等同起來;更進而將「主權與治權」、「國家與政府」、「鼓動煽情與主觀共識」、「主觀共識與客觀法則」均予以劃上等號,導致產生「複雜的問題簡單化」、「簡單的問題複雜化」之錯亂。

冷戰結束後,逮跨世紀之交,民族紛爭加劇。二○○一年九月十一日紐約世貿中心大樓遭到恐怖攻擊後,改變了、顛覆了人類既有的價值觀,以及對未來世局的看法。在廢墟的紐約世貿中心大樓土地上,那位黑人小女孩娓娓念出了:「a thousand winds(千陣風)」該篇作詞不詳,但卻句句感人肺腑的短詩。日本的新井滿曾為此詩,譜上了曲、詞,透過秋川雅史清澈飽滿的歌聲,撫平、安慰、鼓舞了許多曾因遭遇各種不幸際遇而頓然失去人生鬥志的社會大眾。於二○○六年歲末N.H.K.紅白歌唱節目播放之際,透過重複演唱,激發、洗滌人們的心靈,再度引起社會的強烈反響。

「二、二八」事件,以及延綿至今仍解不開的情結,再再說明了因中國積弱,受列強欺凌所衍生的民族悲劇。這一情形也發生於許多第三世界的國家或地區。一批批不分省籍的青年們,曾經一起走過台灣一九五○年代之交,把青春毫不猶豫地獻給了為新生而百般受難的祖國。時至今日,回顧當時不少青年們那股高尚的志氣,仍應有助於轉化成為二十一世紀海峽兩岸相互團結、共建和諧社會、嘉惠百姓蒼生的力量才對。

在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五日於台大醫學院「生化學教室」,一位名叫葉盛吉的學生,在閱畢Claude Bernard這位十九世紀法國偉大的生理學者,於孤獨寂寥的田園,與閒雲野鶴為友,在晴耕雨讀的學究生活情境下,所著之《實驗醫學序說》一書後,寫出了:「在我前進科學生涯的首途上,我看見一個偉大而先導我的先師」。工整通順的中文字跡,除了顯示出這位當時剛年滿二十三歲,從日本第二高等學校畢業,由東京帝國大學醫學部轉學回台大,才不過二個半月之久的青年,對於中國將來的騰飛是深信不疑的;同時,還火熱地燃燒著對科學的追求。除此之外,透過對該書中「真正的科學方法並非在於窒息精神,是在於對精神的抱擁,應盡量讓精神單獨存在,尊重精神最貴重的獨創力與自發性」、「進入實驗室時務必脫掉學說的上衣」、「不管是如何偉大的學說,若無充分的理由絕不盲信」等內容之字裡行間,所做出依稀可辨的紅筆眉批,充分反映了當時台灣知識青年對學問、真理接近的態度。

從一九五○年疾風怒濤的時代中,真摯地活過、犧牲之無數青年們的短暫生涯裡,所留下各種形式的隻字片語,或許能重新激發起新世紀人們的深省。

逮一九五○年十月,被繫於牢獄的葉盛吉醫師,已逐漸預想到最壞情況即將發生時,在隨身攜帶的小聖經首頁,工整地寫著:「Eternal peace of mind!!」、「以忍苦與信仰,求永遠的生命」寥寥數語;也在獄中寄給襁褓中嬰兒的信中出現「醫學那門一開,在你眼前展開的光燦就一定眩惑你,那裡的寶貝,不但給你喜歡,而且把希望帶給整個人類!」等充滿著安祥、對人類的摯愛,以及對永遠生命的堅信。

在我墳墓的面前,請勿哭泣

我既不在那兒,也沒有睡著

千陣的風!化做千陣風吧!!吹遍那寬闊的天空

到了秋天期待能化做陽光,燦爛地照射在稻田里

到了冬天就像鑽石一般,化成閃爍的雪花

到了清晨更願化做小鳥,催醒著睜開你的雙眸

到了夜晚希望化做繁星,定睛注視著眷顧著你

千陣的風!化做千陣風吧!!吹遍那寬闊的天空

在紀念「二、二八」的精神動員之後,化「二、二八」為「千陣風」,在思想上、在心靈上或許更具有新時代的積極意義。21世紀伊始,台灣的祥和、大陸的騰飛、東亞的繁榮、人類的公正與和平,雖然路途極不平坦,但仍然應該給予獻上深深的祝福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