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亞和平與繁榮之願景

台灣觀點(全文)
日本,京都,同志社大學
民國96年11月21日

馬英九
(國民黨總統候選人)


前言

非常感謝您的介紹,村田教授。如果我的記憶沒錯的話,這是我第八次來到日本。毫無例外地,每次造訪都能讓我對這個偉大的國家增加不少知識與敬意。現在先讓我對去年七月臨時取消預定在此地的演講表示歉意。由於颱風的意外造訪,當時身為台北市長的我必須先行返國以確保市民同胞的安全無虞。不過這未履之約總是在我心裡盤繞不去。這也就是為何我先放下了繁忙的競選活動,先把這裡當做是我日本之行的第一站,之後再去會見其他日本朋友。

過去一個世紀以來,同志社大學已經證明了它是一間極為優秀的高等教育殿堂。基於創辦人新島襄博士(美國的阿默斯特大學曾頒給他榮譽博士學位)對於教育的期望與承諾,這所大學在許多學科上都是那樣地出類拔萃。

有些人曾稱同志社大學是西日本的早稻田大學。不過我的一個台灣朋友,他也同時是同志社大學的校友卻向我保證說,事實上,早稻田才是東日本的同志社大學。

不過有一件事是千真萬確的:新島博士是個具有遠見的人。在1879年的畢業典禮上,新島博士用英文對畢業生說:「和平而堅強地勇往前進吧!神秘之手將會引導你們」

雖然新島博士當時演講時我不在現場,但我確信這「神秘之手」將會神奇地展現力量。就在三天前,一位同志社大學的校友平松邦夫被選為大阪市長。諸位都知道我正在競選台灣的總統,我相信我可以請這「神秘之手」助我一臂之力。

一種新與舊的人緣

誠如您們所熟知的,在十九世紀後半葉,日本仍在實行鎖國政策之時,新島

襄先生踏上了跨洋之行,到美國學習西方科學與基督神學。幾年後,新島先生成為第一個拿到美國大學研究所學位的日本人。在眾人幫忙與資金挹注的情況下,新島先生回到了日本,並在1875年於京都興學,成立同志社大學。新島先生是個成功結合傳統日本文化與西方文明的重要例子。而這樣的結合也是今日日本現代化的成功關鍵。

在我來訪之前,我又重溫了一下台灣與日本的歷史。日本對台的殖民統治雖曾引起台灣人民的反抗,但也建立了不少台日人民值得珍惜的友誼和懷念。

首先值得我們懷念的是明治維新的元勳板垣 退助伯爵。他對台灣非常關懷,一直主張以台灣作為對外橋樑,要善待台灣人。

我們也感謝矢內原 忠雄教授。他對台灣具有深刻的同情與瞭解,寫了很多關於台灣的著作。矢內原 忠雄教授後來曾擔任戰後第一任東京大學校長。

此外,還有八田 與一先生,雖然他是為「工業日本,農業台灣」的政策,花了十年時間建設南台灣的灌溉系統,但他畢竟為南台灣農民留下了「嘉南大圳」,而令當地農民感念不已。今年八月,我還曾親自向八田先生的紀念銅像獻花。

我所屬的中國國民黨和日本也有一段悠久的歷史關連。建立國民黨的孫中山先生曾在日本居住了999天;國民黨的前身同盟會也是孫先生於1905年在日本建立的。事實上,中山先生的名字「中山」就是他的日本朋友在他逃亡日本期間替他取的名號。他當時加了一個字,變成「中山樵」。後來中國人反而多半稱他為孫中山先生,而不是原來的孫文先生。中華民國的先總統蔣中正也在日本居住與留學了約有四年之久。除了兩位先生外,中國革命份子和日本有關係的重要人物還有很多很多。在此同時,許多同情中國革命的日本人士,像梅屋莊吉、犬養毅,後來也變成了孫先生與蔣先生的好友。

我要說的是諸位的先人與我們的先輩之間具有密切的交流與關連,彼此相互學習了許多年。我們雙方在歷史與地理上都是那樣的緊密相系,不管是在現在、過去、與未來都是如此。雖然過去也有幾段歷史不是都是那樣地令人感到愉快。在一些錯誤的政策下,許多人因此失去了寶貴的生命,國家尊嚴也遭到了沉重打擊。但我堅信在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今日,二次大戰結束已經超過六十年,我們必須將十九與二十世紀的陰影拋在腦後。

這也就是為何我相信在不忘記歷史的情況下,我們也要原諒,並走出陰影。讓我們現在就坦誠面對彼此。因為我們的未來對我們至為重要,所以我們不應該再陷在歷史當中。二次大戰後,台日互相間的關注不足,雙方往往都只把眼光放在西方國家,而忽視了彼此,甚至於還沿用過去老舊的眼光。過去我們常用黑白二分法來看待彼此,忘了兩端之間其實還有很大的灰色地帶。

既然在座各位都受到了新島先生開放精神的影響,因此我給諸位的首要建議就是將來台灣與日本應用一個新的角度重新審度對方。日本早與從前大大不同,現在的日本不但更為自信、更具世界觀,對自己也更為肯定。台灣跟以前也不一樣了,更加民主,內政更加吵鬧,國際處境更麻煩,也給別人帶來更多麻煩。國民黨當然也蛻變了。許多日本朋友或許還沒有注意到國民黨的改變。國民黨不僅黨員更加年輕化、在決策上也更為民主、當然也更認同台灣。鑒於這些改變,如果台日還是用過去的眼光來看待彼此的話,我們必將喪失許多契機,甚至於還會重蹈過去的錯誤。如果我們能將思想與胸懷都放開的話,我相信我們不會只是泛泛之交,而會變成更為親密的摯友或夥伴。我們也因此更能因應東亞這多變的環境,更能有效地克服此區域內各種棘手的問題與難料之挑戰。

如果能當選中華民國的總統,我將給台灣戴上一副新的鏡片看台日關係。我將要求增加雙方民間交流的質與量。台灣有許多人會說日語;有超過二十個大學設立了日本語文或日本研究學系。日本的藝術與文化,包括工藝、舞蹈、音樂、文學、電玩、大眾藝術、茶道、插花、建築、園藝、劍道、料理等,在台灣幾乎處處可見。光是去(95)年一年,台灣就有121萬人到日本觀光;同時間日本到台灣的觀光客也有116萬人。兩項紀錄都是歷史新高。不過我覺得這還不夠,我們必須超出日語和中文的範疇,我們必須告訴那些不諳日語和中文的人們,他們必須要像嘗試瞭解西方世界那樣致力於瞭解彼此。我希望在長此以往這能給我們之間的歷史帶來新頁。

一個「心」的東亞

我們必須向對方敞開心胸。因為我們如果不如此做的話將無法合於時代的需要。在人類的歷史上,鄰近國家通常難以和諧相處。戰爭也總是在近鄰而非遠邦之間產生。兩次世界大戰後,許多宿敵多已修好,甚至還有成為了摯友與芳鄰。不過這種情況並沒有發生在我們所處的東亞。對於這種情況,我常深感遺憾。當你我環顧四宇,為什麼我們常會感到些許的反感、猜疑或是威脅?我們一定要這樣嗎?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是因為「我們」還是因為「別人」的緣故?

我相信長期而言,東亞如果要能繁榮,我們就必須要一起繁榮。為了繁榮,必須要加大合作。為了合作,我們就必須要記取過去歷史的教訓,而把過去的不快擺在一邊。許多其他國家與民族都已經這樣做了。有些國家甚至還曾經歷了數百年的血腥戰爭與苦難,但如今他們卻已決定一起建設一個光明的未來。

因此,我很樂見日本與鄰國的關係能夠改善,同時也盼望韓半島的緊張局勢能夠減緩。如果能夠當選,我也將盡力為降低台海的緊張局勢盡一己綿薄之力。

在此同時,鑒於台日之間堅實的雙邊關係,如果兩國之間能夠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的話,必然會合乎彼此的共同利益。將來我們希望能與日本就「自由貿易協定」的問題加以協商,藉以強化雙邊的經濟互動。

我特別樂見日本能在國際事務上扮演一個更重要的角色。日本目前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也是亞洲政治最民主、社會最開放的國家。日本的文化也因為開放與創新而不斷地進步。日本實在有許多值得學習的地方。

但正如人類其它交往一樣,學習是一種相互的過程。台灣必須對日本重新認識與學習;同樣地,日本也應該從一個新的角度來認識與欣賞台灣。我們彼此都必須學著瞭解對方的期望、自尊與恐懼。我們需要用溫暖的心,而不是採用「冷漠的分析」來彼此交往。從板垣

退助和矢內原 忠雄等人的身上我看到了日本是個具有寬闊心胸的民族。我確信台灣人亦復如此。如果我們能彼此感受與聆聽對方的心靈,我相信我們之間必然會有嶄新的關係出現。就讓我們試試看,好不好呢?

一個務實理想主義者的願景

我的一些日本朋友曾經告訴我,他們覺得不大瞭解我。從本質來看,我是個理想主義者,因為我相信民主與自由是普世價值。我譴責中共六四天安門事件,事實上我從未在每年的紀念會上缺過席。我也代表個人與國民黨向在228事件與38年戒嚴時期受苦受難的台灣家庭深深致歉。我也希望在這世界的其他民族都能很快享受到民主與自由的果實。

不過我也同時是個務實主義者。我深切地瞭解到東亞地區的多元性與複雜性。在這個地區中,我們可以看到民主制度、共產主義與集權專制共存的局面。東亞有像中國大陸那樣具有廣闊土地的國家,也有一些地小人稀的國度;這裡有像日本那樣經濟進步的國家,但也有一些國家的經濟發展遙遙落後。在宗教上則是基督教、佛教、回教與印度教並存。簡言之,東亞是個極為異質化的地區,為了要在這裡和平相處,除了採取務實態度,別無他法。

因此,我對台灣的願景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說明:首先,我們將會成為東亞的「和平締造者」而不會是「麻煩製造者」。正如您們所熟知的,東亞目前有兩個「熱點」:北韓與台海地區。我認為現在台海所呈現的僵局是完全不必要且可以避免的。如果能獲得政權,我將會致力讓台海不再成為一個熱點。

其次,我們的基本政策是「三不」,也就是在「不統」、「不獨」、「不武」的政策下追求台海的和平。過去十年以來,台灣內外有不同勢力將台灣拉向這三種之一的錯誤方向。有些人甚至還將「改變現狀」定位為「現狀」。不過這些人都失敗了,我相信現在是要重新確認或是鞏固「現狀」的時候了。

第三,為了能有效維持現狀,台灣必須要採取我所稱的「堅若磐石」之國防政策。除了要持續向國外採購先進武器外,我們必須要建立「嚇不了(戰志高昂)」、「咬不住(封鎖不住)」、「吞不下(佔領不了)」、「打不碎(能持久抗敵)」的整體防衛軍力。

第四,目前台美關係很不幸地跌到了有史以來的最低點,所以我們必須修補與美國之間的關係。我們也認為「美日安保條約」是本區域重要的安全支柱。從1951年成立至今,「美日安保條約」歷經了不少修改。在2005年的美日「二加二會談」當中,雙方聲明提到「藉由對話方式鼓勵台海議題的和平解決」是美日之間的「共同戰略目標」。國民黨對此聲明表示支持與歡迎。

第五,為了不使「現狀」走向危險,我將會在「九二共識」與「一中各表」的原則上,尋求與北京重拾對話的機會。在1990年代時,海峽兩岸一共進行了24回談判。但自從2000年之後,雙方對話就完全中斷了。我認為雙方應在「尊嚴」、「對等」、「互惠」以及「異中求同」的原則上重拾對話。

第六,我們將會尋求與北京就「直航」、「觀光」、「國際空間」、和平協議等問題進行協商。在全球化以及大量且快速溝通的時代,藉由雙邊機制解決兩岸之間的議題應該是常態,而不只是例外。

結語

各位女士先生們,做為一個務實的理想主義者,我將會把區域和平、政治穩定與經濟發展做為執政的首要任務。對於國外的朋友們,我們不會再給大家製造「驚奇」,我們的外交與兩岸政策將只會有互信。我們期待與日本的官方有更高層次且頻繁的溝通,但我們仍會將加強兩國文化、社會與經濟交流作為我們對日政策的核心。在此,我誠摯地希望,如果國民黨明年能重新執政,台日之間會有更加堅實、熱切,與真誠的雙邊關係。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