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大選對馬、朱、洪的啟示

陳建仲
(陸委會諮詢委員)


南宋祥興二年三月十九日,宋兵在廣東崖山海戰中被元軍大敗,全軍覆滅。左丞相陸秀夫抱年僅八歲少主趙昺跳崖,南宋覆滅,153年王朝終結。1948年11月6日,中共解放軍華東野戰軍、中原野戰軍以徐州為中心,東起海州,西迄商丘,北起臨城,南達淮河的廣大地區,對蔣介石的國軍發動總進攻,決定中華民國及國民黨命運的「徐蚌會戰」(中共稱為「淮海戰役」),1949年1月10日結束,國軍潰敗,國民黨敗逃台灣。諷刺的是,今人不知以史為鑑,當今國民黨包括總統馬英九、黨主席朱立倫竟然眼睜睜看著歷史重演,2016年1月16日,朱立倫恐怕都得和黨提名總統參選人洪秀柱一齊鞠躬下台,而馬總統的卸任身影將極為不堪,屆時國民黨就算一息尚存,怕也是日薄西山!

怎麼會這樣?這問題問錯了;該問的是,怎麼不會是這樣!

新加坡李顯榮可以,國民黨為何不行?

9月12日凌晨,新加坡大選結果出爐。本屆國會大選是新加坡自1965年獨立以來,首次有反對黨挑戰所有議席,共有181名候選人競選13個單選區和16個集選區,幾乎黨外所有反新勢力的總投入,不僅聲勢壯大,對走了李光耀的人民行動黨造成嚴重威脅。但開票結果人民行動黨獲得近七成選票,89個國會席次中奪得83席,取得壓倒性勝利。人民行動黨不僅收復榜鵝東單選區,在阿裕尼集選區,也只以兩千票不到2%敗給工人黨。在一片討伐新加坡政府反民主的輿論炮火猛烈圍攻下,新加坡人民給了總理李顯榮最及時且最強力的支持。預期新加坡將邁向兩黨制的外媒記者和外籍專家大失所望。

為何新加坡執政黨在上屆得票勉強保住六成,這次卻如此強力地觸底反彈?而國民黨卻從2008年席捲超過立法院四分之三席次的壓倒性勝利,2012年立委獲得過半優勢,去年「九合一選舉」竟淪落到四分之三江山被泛綠陣營攻下?答案很明顯:領導出了問題、黨的路線出了問題。

新加坡長期一黨獨大,人民行動黨自1959年至今通過連續贏得10餘次大選而長期執掌政權,並在國會佔據絕大多數議席。行動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的選舉制度,被稱作「天主教式體制」,民主程度遭到西方國家質疑;李光耀動輒對國際媒體評論或報導提告的硬作風和鞭刑等等,一直備受西方媒體抨擊。

人民行動黨給國民黨上了一課

上次國會選舉,人民行動黨以歷史最低的60%得票率嚴重受挫,領導階層痛定思痛,李顯龍前所未有地放低身段,承認政府的政策有偏差,執政黨因為沒有完成選民的託付而向選民們道歉。執政高層菁英走出冷氣辦公室,直接和選民接觸,學會台灣的「跑攤文化」,進入基層的紅白喜事,和選民拉近距離。

過去五年間,新加坡收緊移民和外來勞工的政策,更用最大的努力和誠意,說明政府各項政策,主動調低部長工資,放寬中央公積金的限制,增加住房和交通基礎建設投入,著重老人福利等;獲得民眾好評。同時,藉由紀念前總理李光耀去世以及獨立50週年的紀念活動,讓年輕選民對政府的各項政策有更深刻的認識,讓選民珍惜新加坡獨立以來的成就。

本次國會選舉競選期間,反對黨雖然言辭激烈、競選動作強勢;包括在「臉書」、「推特」等社交媒體上不斷貼文指控執政黨的種種不是,渲染新加坡進入兩黨政治的歷史時刻已到,迎接一個新的、民主的新加坡等等;並預言反對黨支持率可能大漲,執政黨選情告急,甚至出現「大面積塌方」的各種傳言。然而,這樣情緒性的攻擊反而催出了中間選民對執政黨的支持,讓不少中間選民對反對黨的執政理念感到擔憂。同時,由於整個東盟區域的政治及經濟不穩,加上全球經濟衰退的陰影,都讓選民更認可有治國經驗的人民行動黨。

反觀創始於1894年的檀香山興中會的國民黨,如今卻面臨何去何從的歷史存續關頭。洪秀柱選情幾乎敗相畢露,黨的地方諸侯叛變,黨的路線模糊、組織渙散、人才斷層;最嚴重的是高層權鬥不止,口說團結、背後掣肘。洪秀柱責怪媒體亂指國民黨瀰漫「失敗主義」,是問錯了對象;真正該問的是行政、立法工作會議上在主席檯上和她一樣排排坐的大咖們。

國民黨明年立委席次評估不斷下修,從最早的45席、滑到40席,外界評估,最後可能淪為35席保衛戰。親民黨目前僅2席立委,有希望在區域當選的只有2席,結果泛藍總席次合計非常可能無法跨過50席門檻。相反的,泛綠士氣大振,雖然有其他公民團體和小黨自提候選人的干擾,但一旦總統選戰開打,沒有母雞帶路的公民團體和小黨將失去媒體曝光機會,民進黨追求立委席次過半雖然是超高目標,但由於泛藍內亂且國民黨執意走向「政黨自殺」的路,泛綠很有機會奪下立法院多數席次。台灣政局的翻轉,馬英九和朱立倫等國民黨高層必須負起最大責任。

洪秀柱閉關後問題更多

洪秀柱閉關引發外界退選的猜測,她的出關記者會丟出洋洋灑灑接近八千字巨稿,媒體批評最大的功能竟然只有強化保證她參選到底的決心,令外界啼笑皆非,因為別的候選人根本不必再三保證不會被「抽樑換柱」。但她的《反省與承擔》聲明說「國家真的病了」、但「病因不在政策,而在政治」;洪秀柱說,政治已經被民粹盤據,「只問立場,不問是非」的社會氛圍裹脅著台灣,理性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從九合一敗選後,本黨的檢討似乎並未能感動社會」,她為馬英九政績未能獲得民眾肯定而抱屈。

媒體批評洪秀柱「只會反省別人」,卻不檢討馬政府的缺失,無視馬政府的民調下探9%的民意走向。洪沒說出口的是:「民眾都誤會國民黨了,都錯怪馬英九了」。其實,洪的話並沒有說錯,民眾確實對馬的執政評價不公平,因為馬政府不但沒有減少國防軍事採購,相反的,他任內至今132億美元對美軍購,遠超過扁政府八年83億美元;馬政府不但沒有造成台灣經濟向大陸傾斜,真正對大陸經貿依賴度最高的是扁政府的40.2%;馬政府外交成績斐然,但人民享受出國免簽證便利時,沒有人感謝馬政府。遺憾的是,這些鐵的事實,馬政府就是說不明白;不知運用電子溝通平台;不知引進多元人才;導致執政績效人民無感,甚至積非成是,難以平反。

洪秀柱閉關最大的轉變在她放棄「一中同表」、回歸馬英九的「九二共識」。她指責攸關台灣未來的兩岸關係,民眾不是選擇「鬥」,就是選擇「拖」,而不願認真面對兩岸真相;洪秀柱的確說出台灣的怪相,但民進黨早將馬政府的兩岸政策導向國民黨買辦集團收割「兩岸和平紅利」,馬英九努力扭轉國共平台政商勾結努力,完全被淹沒。洪秀柱重提要在恪遵憲法、平等尊嚴、民意為本的原則下,簽署兩岸和平協定,幾乎就是馬英九路線的「復刻版」;問題是,面對已被抹紅的兩岸政策,洪秀柱反而因連戰參加大陸「9.3」大閱兵而淪入挨打的困境。

國民黨必須找回黨魂

李登輝趕在北京辦理「9.3」大閱兵前接受日媒訪問,丟出「台灣對日抗戰非事實」、「台灣人為日本祖國而戰」等說法,引爆台灣內部關於如何看待日據史觀的爭議。洪秀柱痛批李「政治背叛與賣國行徑能不令人瞠目咋舌?」批蔡英文是李的愛徒,要蔡「吐露她心中對中華民國的真實看法」。國民黨本當乘勝追擊,搶攻民進黨「借中華民國之殻搞台獨」的手法,但黨中央卻因處理連戰出席「9.3」大閱兵的爭議,不但自失立場,而且出爾反爾,令支持者失去對黨路線的認同和情感。

從人民行動黨的成功,思考國民黨的失敗,道理十分顯著。政黨所賴以存在的政治理念,是最最要緊的命根子;一旦棄守,成了利益團體的聚合,就會因利益而分解。現代西方政黨的分分合合,說明了政黨不止是單純的公共議題走向,更重要的是它背後支撐的執政理念。人民行動黨堅持走中國法家治國理念,清廉、高效、靈活,硬是在西方民主思潮的圍攻下,走出新加坡治理模式。反觀國民黨的領導者,自李登輝以降,人人奉西方民主為至高無上的價值,在推動國民黨政權本土化過程中,不斷丟棄了國民黨必須、也應該要堅持的理念,一味跟著泛綠陣營「拿香跟拜」,結果國民黨失去了理念、也就失去了群眾。

如今,立法院大家長王金平支持者替他設了臉書「公道伯」,言外之意是他要保持等距,明年大選將如閩南話:「騎高山看馬相踢」。明年總統洪秀柱大選就快進入「破百」的衝刺期,但洪秀柱竟然還在和黨中央鬧經費、吵分攤比例;退職政務官、黨籍立委、地方行政首長竟然琵琶別抱,如同「徐蚌會戰」坐看兵敗仍擁兵自重的軍閥、甚至如江陰要塞戴戎光般叛變、陣前投敵。一個綠大於藍的政局,或許能刺激國民黨打掉重練,上下團結、從新出發;但下一件大事,也是最要緊的,得把黨的靈魂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