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思考一國兩制與一國兩府

大約20年前，「一國兩制」這個名詞意指的主要是港澳模式，也就是在一個中國的前提下，實施有別於中國大陸的另類體制，而實施期限定為50年。在當時，對台灣而言，一國兩制不具吸引力，也是不適用的。因為中華民國擁有自己的軍隊、獨立自主的外交、持續不斷的國家主權和民主選舉機制；這都是香港與澳門所無法企及的。當時很多人認為，應該以「一個中國、多元體制」（「一國多制」）取代「一國兩制」。

但是，20年後的今天，當兩岸關係走上零和對峙，民進黨政府不再接受一個中國前提之際，我們再回頭面對一國兩制的議題，卻看到了不同的意義。

簡而言之，對港澳而言，「一國兩制」是指：

一、實行高度自治，港人治港，澳人治澳；

二、採行獨立的貨幣和金融體系；

三、實施不同於大陸的司法體系、教育制度、語言運用與生活方式；

四、在一定範圍內推行自主的對外交往及國際參與；

五、在全國人大的立法規範下運作民主與選舉機制。

相對的，在台澎金馬地區目前實施的體制，卻與上述的港澳模式有著明顯不同的內涵：

一、擁有憲法所象徵的國家主權及國際人格，亦即：主權及於大陸，治權僅限於台澎金馬及東沙、南沙各島；這也就是「主權共享，治權分立」；

二、持之有年的外交運作及國際活動；

三、獨立自主的國防體制與軍隊建制；

四、民主選舉制度長期有效的運作。

換言之，港澳的「一國兩制」原本不適用於台灣。但是，在民進黨重新執政後，由於拒絕承認一個中國與九二共識，兩岸官方互動立即陷入停滯，甚至出現零和博弈的困境。如果一中各表的默契不再維繫，兩岸關係勢將走向低谷，而中華民國的外交空間也將逐步壓縮，甚至可能出現邦交國盡失的絕境。這時，國際承認與獨立國格均將面臨斷裂的危機。

不僅如此，如果台灣的「天然獨」與「文化台獨」氣氛繼續增長，兩岸經貿關係進一步惡化，大陸民眾對台灣的敵意又不斷上升，台澎金馬的生存發展勢將出現新的危機。由於目前台灣的經濟發展高度依賴中國大陸，2014年出口總額為28,534,000萬美元，其中輸出大陸約佔四成；進口總額23,722,000萬美元，自大陸輸入約佔兩成。因之，兩岸政治敵對的局面若持續下去，必將危害台灣人民的生活品質和社會經濟的永續發展。民進黨政府若執意選擇對抗，尋求美日同盟的支持，而且押寶川普總統的反華路線，質疑一個中國政策，甚至不惜與大陸進行軍事對決，則前述四項有別於港澳模式的重要內涵，包括主權與國格、外交與國際承認、軍事建制，以及民主運作，均將面臨嚴峻的挑戰！

如果真走到這步田地，兩岸四地未來的統合之路，恐怕就只有「一國兩制」這惟一選擇了，原先強調的「一國多制」將會被迫讓位，不再成為可行的選項。雖然有很多人質疑這樣的可能性，而且認為只要堅持對自由民主的信心，這樣的形勢絕對不會發生。但是，這卻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前提：任何一個自由民主體制，都必須以穩定的社會共識與堅實的國族認同為基礎。這就是孫中山先生所說的民族、民權、民生三者間的次第關係，而國族認同與民族意識乃是建國立國的基礎，也就是奠定民主共識的基本前提。如果認同與共識的基礎動搖，民主運作往往只會反向帶來族群的對立與社會的衝突，甚至帶來災難。1990年代以後蘇聯、南斯拉夫及捷克斯洛伐克的共識分裂與政權解體經驗，足堪警惕，並應引為殷鑑！

但是過去一、兩年間，由於台灣內部政治情勢急劇變化，整體的社會價值和文化理念，也進入快速解構和重整的新階段。一場動盪的文化革命和價值重組歷程，正在如火如荼的展開。換言之，台澎金馬地區正面臨著空前的社會解構與文化革命的沈重考驗！

從軍公教年金改革到勞工的一例一休，從同性婚姻法制化到統獨之爭，從大學教育的下頹到中小學教科書的爭議，這些嚴重的價值對立及政策爭議，無不造成共識撕裂、社群對抗乃至認同危機。因之，原先奠立民主共識的基石，目前正在從根源處一塊一塊的斷裂，這才是台灣民主發展的困境所在。

民進黨政府如火如荼推動的價值重組與社會解構這一嚴峻考驗，如果邁不過去，台灣原有的民主優勢就將逐漸淪喪；到那時，一國兩制恐怕就也成為惟一的選擇了。

至於「一國兩府」的意涵，也就是維持台海現狀不變；一方面，承認一個中國和一中憲法，擱置主權爭議；另一方面，不否認現實上存在著兩個對等政府，彼此對等交往、相互尊重，而且默認兩個治權同時存在的事實。去年在新加坡的馬習會上，大陸和台灣之間就是藉由此一形式安排會面細節的。事實證明，它既可推動兩岸和平，又能化解歧見、尊重彼此立場。但是從2016年5月20日以後，由於民進黨政府始終拒絕承認一個中國，現在「一國兩府」也已不可為了。

從一國兩制到一國兩府，從一國多制到維持現狀，歷史時機的掌握稍縱即逝，等到幾年後執政者幡然悔悟、再想回頭時，會不會慨嘆時不我與，今是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