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在現代史上地位的新評

頂尖的大人物

毛澤東在中國歷史上是頂尖的大人物，甚至於在世界史上，亦有很顯著的地位。這樣的評斷，誰也不能否定的，不管你的喜愛或憎恨。因為他做過影響到全中國及全世界的大業，由於他是曠世巨人，故有關他的歷史文件及評估可云多若牛毛，浩若江海，窮一生精力和時光，也難以全部讀畢。但如此豐厚的文獻，不外乎兩大類型：盡力吹捧；務予醜化。其中亦有較客觀的評述，但不能擺脫西方學者及政治評論家的思維框框，頗少從中國歷史發展特殊性及中華民族如何能恢復自尊心及自信心方面著手評毛的一生作風和貢獻，故評論者皆有一偏之失。換言之，好評者，沒有在真正佳腔處拍手喝采；壞評的，他們也沒有在荒腔脫板上點出。以春秋大義言，即貶褒皆未在節骨眼上。故本文乃重新評讚。其目的頗單純，即予毛澤東應有的贊褒；另亦以春秋責備賢者的態度貶伐其因文化大革命使中國經濟倒退而全民受禍害。天不亡中華，中共鄧小平崛起，繼上起下，路線走得正確，非但校正毛之失，且能更進一步，此誠中華民族福澤深厚。

中國歷史發展有其特殊處和西歐發展採完全不同的軌跡。中國在秦漢時，結束戰國的封建而成立大一統的大帝國，其經濟和文明均相當發達和高明，勝過同時代的西方國家。但可惜中國經濟發展走的路線為大陸型態，由於地理障礙的不能突破，故商業和貿易就不能大規模的發展，亦無殖民地的產生，因此不能解決人口過剩問題。由於人口過剩問題不能解決，而產生農民暴亂或革命，將資本設備蓄積，甚至於文化累積破壞，故走上循環回轉的路子。大局長時言，經濟成長乃緩慢，因此沒有產業革命。沒有產業革命，就無快速繁榮的經濟發展，資本主義制度不能深固樹立。故至19世紀末受盡列強資本主義國家的侵略和欺侮，淪為次殖民地。

中華民族本自矜自傲，或甚至於自大，認為其文化及民族優越無與倫比。但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完全喪失了自信心，由輕洋而重洋，至盲目崇拜的地步，此乃真正危機所在。若沒有自尊自信心，以個人做事言，什麼事很難成功，不管你條件有多少優厚。由甲午戰爭到八國聯軍，中華民族的自尊自信心已到冰零點。因此孫中山等亦知道要提倡民族主義，但他和他的黨皆不能完成。尤其可議的他的國民黨，普遍的迷洋。蔣介石最迷美國，希望藉美國之助，而得到好處。至於知識分子更可議更可悲，完全接受西方思想和理論，五四以後，情況更變本加厲，在科技全盤接受或許有其道理，但哲學思想及社會科學面未必如此。

極有自尊和自信

在斯數千年後未面臨之大危局，欲使中華民族持續屹立於世，首先得恢復自尊和自信心。但此乃不易的事。因能和列強對抗不畏懼方克有成。但中國貧窮，且科技落後，國防就脆弱。此實在二難。但中華民族有湖南毛澤東先生降臨，他有極高智慧，極有自尊和自信。且具軍事、政治和文學史學上的天才。對中國文化有深沉的認定，所可惜的，他對西方資本主義文明無如此的認識。或許由於他未通一國外文，且在中、青年時代未遊學國外之故。他和其他同時代的政治人物不同。乃敢和列強對抗，首先恢復中華民族的自信，方能建設。因此若真正客觀冷靜評估其所作的決定，有時並非最適，但貫於民族信心之故，非作冒險不可，抗美援朝就是最佳的例子。這是任何政治家不敢嘗試的。此可看出毛的軍事和政治方面曠古天才了。果敢，不畏懼，具自信自勝之心，乃恢復中華民族自尊自主必要條件；亦為中國富強一定的前提。

新中國的肇基者

設若無毛如此堅強不移自信獨斷的性格，中共能否取得政權，而建立恢復民族尊嚴信心的新中國是有疑問的。此也是毛對中華民族卓越不凡貢獻之一，譽之為新中國的肇基者。此新中國即恢復已失去百年以上自信和自決心，如此方有心理準備而後富。

在和國民黨內鬥時，更發揮其天生的軍政方面才能，當淮海戰爭，中共取得決定勝利，渡江之戰，議論紛紜，中外皆有壓力和異議。毛獨排眾議，果敢地渡江。乃表現其在重大關鍵時，有與眾不同的果敢必勝的決心和自信，此為政治領袖成功必要的天生才能。無此，則大致誤國，小致自敗。國民黨的汪兆銘即最好的例證。然單具果斷性決定才能尚不能稱傑出政治家，另必須具長考深思的政略軍略的思維能力。毛也具此長考才能。最好的例子為從井崗山，二萬五千里長征逃至陝北，和國民黨長期鬥爭，不屈不撓，既斗亦和，以鄉村包圍城市，此皆辯證法靈活應用，深通中國歷代皇朝興衰之道，在學術上的研究，恐亦難得如此精準的結論，何況政治人物。蔣介石素稱機靈果斷，但因缺深遠永長的思考，終敗於老毛之手。當然中國抗戰亦是毛成功的極大原因。但設若無毛如此堅強不移自信獨斷的性格，中共能否取得政權，而建立恢復民族尊嚴信心的新中國是有疑問的。此也是毛對中華民族卓越不凡貢獻之一，譽之為新中國的肇基者。此新中國即恢復已失去百年以上自信和自決心，如此方有心理準備而後富。

但此恢復自信心和自尊心有無比的代價的。斯即中國人民所受災難和集體貧窮而政治工作者的死亡或被鬥。這筆成本和功績不可能算得清的，此所以評毛攻毛的各有其道理，終難有結論。但筆者亦許可被認之為偏見：此乃歷史債務，必須當時人民償清，此是不幸，但亦無可奈何的事。以此角度言，毛不過執行此債務清償的人。至於毛後來可議之點在乎他能創建新中國，使中華民族恢復自尊心已不易，下面一段路程應該讓周恩來、鄧小平及陳雲等其他同志完成，自己退出黨政軍，做一個普通共黨黨員，如目前小平先生一樣。但他不如此，他想一人跑完全程：「建設新中國成一富強國家，能和英美匹敵爭霸。」此乃大大不幸。

因他的長處就是他的短處。經濟建設是另一套理論和策略，人性天生相近，必具貪婪自私，但亦屬經濟發展繁榮的原動力，此天性極難改變。毛自信太過，他想法太單純，其本意乃只要全中華民族一樣的人皆像他一樣的意識型態和刻苦勤奮，公而忘私，百折不撓，則藉社會主義的優越性，一齊努力生產即多少年後，可趕上英美。此誠屬機械性看法，失敗乃一定的。

然他就錯認人性能改造，迎合他的卑賤黨員更助長之，故終致文化大革命，弄到中國山窮水盡，而各方面倒退。延遲了中國統一的日期。恐怕這乃是他所萬萬想不到的事。此誠中華民族的悲劇，不僅個人的失敗而已。總言之，毛的精神可用來做任何事，但其過分自信剛獨性格，不宜多學也。人各有長短。政治人物切忌一人急於完成各階段不同任務。若能完成一件歷史大事，已不虧斯生，必須有接力賽的觀念。更不能畫蛇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