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金改革下的教授冤屈

2017年6月29日，在立法院召開的臨時會中，民進黨以人數優勢表決，以62對31的票數，二讀通過《公立學校教職員退休資遣撫卹條例》修正案，成為未來教師退休的規定。此案通過前後，執政黨一直以全民為訴求，引發退休人員極度不滿，但真正年金遭到削減最重者，咸認非教授莫屬。為此，我以個人身分，撰寫此文，略述此次改革中，教授未來的身影。

法案通過後，政務委員林萬億在接受電台訪問時說，「金錢是身外之物，不要再計較它；我在幫大家把汙名化除掉。」什麼是汙名化？奉公守法，依照國家規定，領取聘書時所規定的退休俸，不就是政府與公民之間的契約，何謂「汙名」？難道說，國家制定的法律就是「汙名」嗎？ 無獨有偶，蔡英文總統6月30日也說話了：「所有壓力我會承擔，所有責難到此為止。」接著，她又補上一句：「沒人會因改革活不下去！」我很想問蔡總統，在你心中，活不下去的標準應該是什麼呢？

年金改革過程中爭議不斷，但執政黨以年金「不公不義」的名義，作為改革動因的想法，已引發爭議。最值得商榷的是，這個社會在推動「不公義」年金改革下，充滿了一片捉拿「享受年金」既得利益分子的氣氛。民氣可用，如今有關公教人員的退休俸祿改革已完成，但其一刀切的結果，導致在公立大學任職的各級教授受傷最重。

為什麼一場年金改革後，教授成了主要改革對象呢。主要原因是此次年金改革，採用的是消極應對與整體切割。消極應對，指的是年金改革的目的。政府一年多來的宣傳，不斷強調年金改革的目的，是延後國家財政破產。據報導，此次改革通過後，國家財政可以節省7,000億元，因而25年內沒有破產的危機。這種消極的論調，讓現年25歲的年輕人發現，25年後，他們依然要面臨另一場破產的命運。一個負責的政府應以積極態度，提出財政願景，以開源為主，絕非任意要人「共體時艱」。

其次，整體切割是一個大問題。軍、公、教、警，四種公家職位的性質不同，但以公務人員的年金改革延用到教育人員已經問題層出不窮之外，教育人員裡，一起被忽略的，還有大學、中小學教師的差別。此次改革，原本因為涉及政府之承諾，不該溯及既往，但現在木已成舟，我現在只針對未來發言，尤其著重以後國立大學聘任教師的問題。

或許有人認為，大學教師一週僅上幾個鐘頭課，不用打卡，幾乎是週休好幾天的生活。公立大學教師在如此「爽」的工作條件中任職幾十年後，還有豐厚年金可領，令人羨慕，卻也因此引發眾怒。正是在眾怒下，此次年金改革順利，但雖已刪除目前正在領取退休金者的部分年金，對未來有意至公立大學者任教的福利之限縮，卻應從長計議，尋覓彌補方案，務期以儲備人才為念。

現行中小學教師與大學教師就業的區別是，就業資格與任教學歷。前者可在大學畢業前取得教師資格認定，後者則以取得博士學位為主。兩者間最大差別是就業年齡，正好也就是退休年金計算的基準。若是以筆者所從事的文史哲科教授而言，讀到博士學位才具有就業資格，博士至少要讀個四、五年；這算是快的，有的往往需要六、七年。出國留學的情況，除花費增加，還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

攻讀博士加上攻讀碩士期間，相較於大學畢業後即可就職的中小學教師而言，大學教師可能要晚十多年就業。這還是幸運的，因為現今僧多粥少，謀得一份大學教職的可能性大幅下降。談到年金，就必須在公立大學就職，但此願望實現的機會更是渺茫。

相較於亞洲四小龍，台灣的大學教授薪水偏低，但對部分優秀者，年金尚可，學校可以網羅人才。現在請問還有什麼人會不顧一切，從事這個行業？

同樣任教授職的科技部長陳良基表示，教授只要能夠將研究成果轉移到業界，收入不是問題。誰都知道，不是每一個教授的研究成果都能夠技術轉移，創造利收。

比如說吧，我任教於台大哲學系，教的科目都哲學課題，寫的論文多與思想相關。我立志從事這份工作的主要目的，在於發揚創意，把書教好，把研究做好。若是能夠技術轉移我的論文成果，固然很好，但這不是教授的根本呀！《論語》《學而》言：「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若不顧及根本，卻暢言技轉，此致「大學之道」於何物？

年金改革的結果，將對於現任與未來做教授的這個群體，產生如下三項負面的影響：

第一、在尊重讀書人的社會裡，此年金改革結果把大學老師當小學教師看待的下場是，不少的人會把原來為要爭取尊嚴的清高職業轉換成為預估退休待遇的一般行業。對於培育國家人才，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心理效應。當大學老師的前提是擁有博士學位，但攻讀博士除了能力與財力，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準備，也就是那種不顧一切，對於學術抱持熱情與勇氣的心理準備。年金改革的結果，活像在熱情的皮球上扎了一個洞。

第二、理工科的教授固然可以因為發明創造，提出具體「技轉」貢獻。但更重要的是，文史哲的教授豐富了我們的人生。如按照陳部長所言，只要能夠技術轉移，必然就能賺大錢，那麼是不是請陳部長將全國的大學都改為科技大學？

第三、這個社會在價值混亂期間，最引發人向上的力量是見賢思齊的觀念。在我們的觀念裡，「天地君親師」的次序，是社會依循的規範，而見賢思齊，是道德上的力量。兩者合在一起，就說明父母鼓勵讀書之餘，總統應該獎勵教師。如果誠如總統所言，大學教授僅求活得下去做為規劃人生的目標，那麼這種文化上的改變，其實與大革命無分軒輊。

就刪減教授年金來講，今天這些圍觀執政者們的發言中充滿偏見與恨意，讓我不得不提醒他們兩件事情：第一、我們不是同一國的人嗎？第二、你們不都是教授出身的嗎？你難道不知道，因為付出與決心，所以教授是一個國家最需要被尊重的工作者嗎？想想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