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百年祭與台灣史

王曉波(世新學院教授)


今年是甲午百年祭,最近李登輝說:「在甲午戰爭敗給日本時,李鴻章最先割讓給日本的是台灣。並不一定要台灣(有無台灣皆可)。因為是化外之地!讓人覺得日本即使要去了,也會是一個燙山芋。」6月26日在「甲午戰爭一百週年紀念學術研討會」上,又有中山大學教授葉振輝以抗日台胞潛至廈門而遭遣送返台處死為例,為涉及台獨意識的產生。

有關甲午戰敗割台的官方爭議之歷史,已有《聯合報》6月27日發表之李國祈教授大作可資參考,當時決非以台灣為「化外之地」、「有無台灣皆可」。此外,我想補充兩項證據,以證明割台對近代中國歷史的意義及其嚴肅性。

甲午戰敗,除了官方的爭議外,也影響了曾經《上李鴻章書》的在野的孫中山,促使孫中山拋棄對滿清的幻想,而在1894年11月24日,於檀香山成立興中會,其宣言中即痛言:「近之辱國喪命,強藩壓境,堂堂華夏,不齒於鄰邦,文物冠裳,被輕於異族。」從此孫中山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又,翌年,馬關和議,消息傳來,康有為率各省進京趕考的舉人一千餘人,向光緒上萬言書,要求「誅奸相(李鴻章),絕和議」,是為「公車上書」,萬言書中要求:「特下明詔,責躬罪己,深痛切至,激勵天下,同雪國恥。」並正式提出了「變通新法」的主張。有「公車上書」,才有「康梁變法」,開啟了近代中國的憲政改革運動。

近代中國民族自救運動有兩條路線,一曰革命路線,一曰改革路線,而這兩條路線都濫觴於甲午戰敗割台。所以,甲午戰敗割台,誠然是迫不得已的不幸,但卻是近代中國民族自救運的「原點」。台灣同胞為近代中國的悲運擔當了50年「清國奴」的苦難,但卻喚起了沉睡的中華國魂,經過一世紀的躓僕奮鬥,正在向21世紀中華民族復興的道路邁進。

50年台胞抗日史,並未因割台而有對中國分離意識的台獨。抗日英雄簡大獅在廈門廳請求杖斃廷下而不可得,更激起台胞堅持中國人立場的抗日意志。台胞武裝抗日的「三猛」失敗後,繼之而起又有羅福星「苗栗事件」和余清芳「噍吧哖事件」。武裝抗日運動之後,又有文化抗日運動勃起。台胞抗日運動中只有祖國意識,而沒有什麼分離意識。日本台灣總督府警察沿革志自承:

「(台灣)改隸雖然已經過了四十餘年,但是現在還保持著以往的風俗習慣信仰,這種漢民族的意識似乎不易擺脫,蓋其故鄉福建廣東兩省與台灣,僅一水之隔,……平素視之為父祖墳墓之地,思慕不已,因而視中國為祖國的感情,不易擺脫,這是難以否認的事實。」

所以,1946年8月,林獻堂率「台灣光復致敬團」赴南京,發表談話稱:「應知台胞在過去五十年中,不斷向日本帝國主義鬥爭,壯烈犧牲,前仆後繼,所為何來?簡言之,為民族主義也,明乎此,一切不辯自明矣。」身為中華民國總統的李登輝對「中華」、「中國」的概念都不清楚,但台灣抗日志士卻從來沒有含糊過。1923年發生「治警事件」,蔣渭水在日本人法庭上慷慨陳辭:「台灣人不論怎樣豹變自在,做了日本國民,便隨即變成日本民族,台灣人明白地是中華民族即漢民族的事,不論什麼人都不能否認的事實。」

真正的戰後分離意識台獨當有二個來源:一是1942年7月,由美國遠東戰略小組所提出之戰後台灣地位的「備忘錄」,主張戰後「台灣托管」、「台灣自決」和「台灣獨立」;一是1945年8月16日,駐台日軍宮中牾郎和牧澤義夫,勾結「御用紳士」台奸,在台北太和行會議,密商背叛日皇投降詔,陰謀台灣獨立。

「漢奸」的概念已在台灣社會消失,分離意識台獨已是當前的主流派意識。但是,身為一個台灣史的研究者,不能不大聲疾呼,請保留學術自主的尊嚴和清白,「政治歸政治,歷史歸歷史」,請勿歪曲台灣歷史為權力政治服務。

1994年6月27日◆